張居正在萬歷元年開始講筵的時候,就曾經教過皇帝一個道理,曾子曰:君子思不出位。
張居正說:君子和小人不同,君子所思慮的范圍,絕對不會超過自己的的位置,都是力求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完成自己所在位置的職責,即:盡其本分,所當為之。
作為左柱國、帝師、元輔、宜城侯的張居正,也在踐行這句話,他所思所慮所為,都是大明該何去何從。
誠然,他以考成法開啟了萬歷維新的大幕,但所有的維新都要落到物質之上,吏治為開端,是保證政令能夠推行下去,最終還是要物質變得豐富,維新才能真的成功。
在張居正本人看來,他所代表的官僚體制改革,和王崇古所代表的生產力進步,官廠制更加重要。
“我不認為先生是完全對的。”高啟愚通過申時行的只言片語,知道了張居正所思所慮,思考之后,否定了張居正的看法。
“果然逆徒。”申時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身為張黨門生,申時行確實不敢大聲說出,先生不是完全對的這句話。
做了禮部尚書后,高啟愚的思考方式,立刻上升到了禮法之上,禮法真的不重要嗎?高啟愚以為并非如此,只不過賤儒的表現太差了,導致禮法不被陛下重視而已。
萬士和這個禮部尚書做的就很好,陛下就很認可。
高啟愚搖頭說道:“先生覺得,有了官廠,有了住坐工匠,這官廠三級學堂、身股制、工盟、轉崗等等,時日久了,慢慢都會有的,我完全不認為,可能真的會有,可需要多久呢?五十年?一百年?但,絕對不是二十年。”
張居正所代表的不完全是官僚體制、效率的改革,還有思想上的變革,思想變革,看起來虛無縹緲,空無一物,和賤儒們談的心性有著異曲同工之處,但二者之間有本質上的區別。
一本矛盾說,可謂是開天辟地,如果所有人都能站在一個對立且統一的視角,去看待所有問題,從萬事萬物的陰陽兩面去出發,那天下大同指日可待。
當然,階級論這種東西,有些過于離經叛道,以至于不被人們普遍認可。
高啟愚繼續說道:“我為何要這樣講?文成公的官廠制,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軍屯衛所加上住坐工匠制,永樂年間就有了官廠,規模宏大,最終還是失敗了,而且一蹶不振,沒有矛盾相繼釋萬理,很多制度,根本不會出現。”
“例如前段時間匠人下山,聲勢浩蕩,人人畏懼,朝臣們都知道匠人心里有怨氣,對文成公身后事那般潦草,非常不滿,甚至把崇古馳道的碑都推倒了,因此誕生了矛盾,矛盾激化成了沖突,才有了匠人下山。”
“朝廷所有人都認為,必須要化解其中的矛盾,才能解決,可這種事放在以前,只會派出京營鎮壓。”
“正統十三年,葉宗留和鄧茂七的民亂,葉宗留是礦工,鄧茂七是農戶,二者帶眾百萬,把福建攪得天翻地覆,今日再看,但凡當時福建官員能夠做個人,也不至于鬧到這般地步。”
當時的福建左布政使宋彰,過年要鄉賢縉紳送他‘冬牲’,鄉賢縉紳們有模有樣,要窮民苦力給他們送‘冬牲’,這場波及五省、百萬之眾的民亂就此拉開了序幕。
福建這種地方,兵家不爭之地,多山少田,百姓困苦不堪,本來就難以維持生計,再加上額外的冬牲,把人往死路上逼,那自然要往死里鬧。
黎牙實說大明人并不溫順,被逼上了死路就會反抗,而不是安心去死,像待宰的羔羊一樣,只知道瑟瑟發抖。
當矛盾說這種基于分析矛盾、解決問題的方法論出現后,賤儒們的胡言亂語,就變得十分可笑了起來,不基于矛盾的分析,基本可以斷定,都是詭辯。
“你說的有道理。”申時行對高啟愚的看法,頗為認同,但可能不在其位,不在元輔的位置上,思考問題的方式有所不同,或許到了那個位置,才能徹底明白,張居正所有的思考。
申時行和高啟愚的閑聊到此結束,但大明維新大勢,仍在滾滾向前。
松江府、上海縣,世界貿易中心、世界經濟中心,這里是萬歷維新的最前沿,幾乎所有的新問題、新矛盾都在這里誕生、演變。
而今天,松江巡撫李樂,前往了松江金澤園水師衙門,拜訪了松江水師總兵、首里侯陳璘。
“巡撫所言之事,我已經全部知曉,陛下已有圣命,二位盡管去做。”陳璘在李樂、王謙等人說明了來訪的目的后,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大膽去做,水師兜底。
陳璘不太喜歡跟文官打交道,這幫家伙,話從來不說完整,他想了想補充道:“陛下圣旨有言,京師天子腳下首善之地,銳卒不便擅動,松江府則無此禁忌。”
京營是沒辦法軍管京師的,因為京師有皇帝天子,但松江府就百無禁忌了,大膽去做,實在不行就軍管一段時間。
“如此甚好。”李樂聽聞陳璘如此直白,便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容。
王謙頗為感慨的說道:“松江府已經對府州縣六房進行了一次改制,那時候,啟用了不少的外鄉人,就結果而言,有效果,但是不多,此番深入,仰賴首里侯掠陣了。”
李樂和王謙在首里侯這里吃了顆定心丸,雖然有陛下圣旨,但還是要過來這么一趟,確定一些發動的細節,一旦李樂、王謙他們玩崩了,就讓陳璘出來收拾局面。
水師對內是維護穩定的利器,這把刀懸在豪強頭上,豪強不敢造次;
對外,水師為國為民沖鋒陷陣,長崎、呂宋、舊港、金池總督府建立,朝鮮、倭國東征九勝,處處都有水師身影,擴大了大明在海外利益;
而且水師很少參與各種高壓政策的執行,通常都是作為定海神針存在,即便是浙江平叛,也都是緹騎這些皇帝爪牙在做,所以,水師在松江府的地位超然,而且很少得罪各派利益。
此刻水師總兵的直接表態,就是皇帝意志的直接體現。
“李巡撫、王知府,我有一事詢問,那黃浦江行宮暖閣是否改建完成?”陳璘忽然說了句題外話,讓李樂和王謙頗為意外。
“陛下前年南巡后,暖閣改建已經開始了,八月已經完工。”李樂雖然不知道首里侯為何詢問,但還是如實回答了問題。
前年陛下南巡后,松江地面才發現了黃浦江行宮的問題,那就是沒有暖閣,冬天有點太冷了,雖然陛下十月就離開了,未到冬季,但還是有些不太恭順了。
陳璘笑著說道:“那就好,那就好,這黃埔行宮,不能比京師通和宮差了。”
等到李樂王謙走后,陳璘看著這些人的背影,顯得有些無奈,神情有些蕭索,而后這份思緒,化為了濃重的嘆息。
瞭山陳天德從屏風后走了出來,有些奇怪的說道:“將軍為何嘆息?”
“水師每年拿走了632萬銀的軍費,因為艦船營造、維修、保護,再加上現在有南洋水師,水師額員16萬有余,而京營十萬眾,一年不過310萬銀軍費,我水師每年花費幾乎和九邊相同。”陳璘再次搖了搖頭,看著李樂等人幾乎看不到的背影,更加擔憂。
“水師確實更貴些,但貴有貴的道理,陛下從無削減水師軍費的想法,甚至還在對水師擴軍。”陳天德更加疑惑了,每年六百萬銀的軍費砸在了水師身上,這不是代表陛下的重視嗎?
京營自萬歷六年擴編十萬之后,再無擴軍打算,但水師從十萬到十三萬,到現在的十六萬,還在擴軍。
為何陳璘這個總兵,如此憂心忡忡?
“天德,你說順天府丞楊俊民要換六房,還要專門跑去京營或者大將軍府跟戚帥說一聲嗎?”陳璘憂慮重重的問道。
“不會。”陳天德忽然理解了陳璘的擔憂。
楊俊民不會也不用跟京營去溝通,真的把天捅個窟窿出來,緹騎、京營都會瞬間行動,把所有不臣者摁下,但李樂、王謙得先到水師衙門拜拜碼頭,看看他這個首里侯的態度。
陳璘再搖了搖頭說道:“拿了近一倍的餉,陛下要調動水師,還要先給我下旨,再給衙門下旨,衙門還要小心翼翼的到我這里來,確定我的態度。”
“現在陛下春秋鼎盛,滿心滿念大明再興,可是,日后呢?陛下會不會覺得水師有些尾大不掉?哪怕陛下不覺得,朝廷那些大臣會不會覺得呢?”
“陛下訓示我,這有了間隙,一定要說明白,否則就會被小人的讒言所利用,進而導致間隙越來越大,最終形同陌路。”
軍隊是最精密的殺人機器,同樣也是最直觀的暴力,如何防止暴力失控,可以說是自古以來都要時時刻刻考慮的問題,哪怕是總兵陳璘,也要考慮。
很多時候,興文匽武,也不完全是讀書人看不上他們這些丘八,而是暴力失控,確實危險,而軍隊為了自保,往往都會養寇自重、擁兵自重,其實就是信任的問題。
不過很多時候,興文匽武都會做的太過火,士大夫們總是在放大暴力失控的焦慮,導致武備不興。
京營銳卒,人人都認得陛下,甚至好多人還被陛下蓋過被子,這份信任,水師真的求不來。
“將軍所言甚是,我水師軍兵忠心耿耿,但也要讓陛下知道才是,可陛下遠在京師,哎。”陳天德也嘆了口氣,水師軍兵忠心天地可鑒,但就怕陛下和大臣們,對這份忠心有了疑慮。
“將軍可有良策?”陳天德詢問道。
陳璘點頭說道:“有。”
“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反復思量后,我已經寫好了奏疏,等到濟南府到揚州府的馳道修通、應天府到松江府馳道修通,這本請圣駕南下的奏疏,就可以呈送御前了。”
陳璘希望陛下每年能到松江府來一趟,待上幾個月的時間,這樣水師的忠勇不證自明,因為陛下可以親眼所見,紙上得來終覺淺,只要陛下親眼看到了,任何人的攻訐懷疑,都會不攻自破。
信任導致的暴力失控,就可以有效緩解。
“妙!甚妙也!而且開海十九載,海外厚利,許多事物,也要陛下親自處置。”陳天德眼前一亮,馳道修通后,陛下來松江府就不用往常那般舟車勞頓,七八日就可以到松江府,七八日就可以回順天府。
這其實涉及到了一個大明老生常談的問題,成祖文皇帝遷都之舉,是否英明。
脫離時代背景去討論任何政策是否合理,都是十分愚蠢的賤儒行為,要考慮到明初的大分裂的時代背景,才能明白遷都的根本目的。
朱元璋已經足夠兇狠了,洪武三十年,南北榜大案爆發,科舉取士,皆為南人,這就是南北矛盾激化的具體體現。
南人把北方視為禮崩樂壞幾百年,夷狄腥膻之地,而北人把南方視為待宰羔羊,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南下。
彼時北平府的漢人,搞不好視北虜更加親近一些。
朱棣遷都北衙,是不是為了衣錦還鄉這種個人情緒,無人知曉,但朱棣遷都北衙,的確對南北彌合起到了決定性作用。
不遷都,過不了多久,一場不遜于安史之亂的大動亂,必然爆發,因為南北榜案,南人已經在全面禁止北人參與權力瓜分的盛宴了,時日稍久,矛盾愈演愈烈,動亂就成為了必然。
其實動亂已經發生,燕王朱棣南下稱帝,靖難之役,天下不寧。
時過境遷,一百七十年過去,新的矛盾又出現了,大明不開海,就是一個封閉系統逐漸向無序跌落,開海,則將封閉系統開放,利用海外厚利調節內部矛盾。
可是京師在北衙,各種問題開始層出不窮。
彼時,北平府、北衙是南北大分裂的應劫之地。
那么今日,松江府,就是商品經濟蛻變的應劫之地,這地方,陛下不鎮著點,指不定出什么亂子來。
不僅僅是水師的忠勇,陛下無法親眼目睹,就連竟奢之風也是如此,都說陛下節儉,可陛下遠在京師,誰知道到底是否真的節儉?
種種問題,請陛下來松江府坐鎮,就成了一種必然,單純幾年一次的南巡,已經不解渴了,這種解法不是最優解,甚至需要皇帝每年舟車勞頓的跑一趟,但已經是大明臣工們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
“前年陛下到松江府來,松江府整整熱鬧了一個月,給陛下慶賀了萬壽圣節,其實江南士大夫們也都害怕,害怕江南再這么富下去,陛下帶著京營打過來。”陳天德的面色頗有些古怪。
前年持續了一個月的萬壽圣節,可謂是最聲勢浩大的一次萬壽圣節,南衙的勢要豪右也大力支持,多少也有點哄陛下開心的意思,生怕皇帝陛下生出了現在江南太過富有,豬養肥了可以宰了吃肉的想法。
“所以將軍才詢問巡撫黃埔行宮之事?”陳天德這才理解,為何陳璘忽然詢問松江府暖閣改建是否完工。
黃浦江行宮不僅不能比京師通和宮差,必須要好,而且要好的不止一星半點,才能讓陛下賓至如歸。
“然也。”陳璘點頭說道。
松江府府衙、縣衙的動靜要比順天府小多了,因為這一次的更換,只更換了三分之一,而不是京師那樣全換掉,言官彈劾,引發了圣怒,順天府衙門是懲戒,而松江府衙門不用直接全換。
畢竟松江府愿意應征者也有百三,怎么也比順天府的百一,要強得多。
動靜小,反對者也少,甚至沒鬧出什么波瀾來,也不需要水師出動了。
“這竟奢之風如此糜爛。”王謙拿著本卷宗遞給了巡撫李樂,面色憂慮,眉頭的疙瘩擰的根本散不開。
松江府青浦縣又出了一起命案,和之前姚光啟奏聞圣上的命案,幾乎如出一轍,都是縣學學子,都是全家供養捉襟見肘,都是攀比竟奢,只不過姚光啟奏聞的是孽子殺死了祖母,這個案子則是這學子死了。
學子回家要買衣飾,索錢未果,跳河自殺了。
“咱們讀書的時候,沙為紙、木為筆、天光為照,上衣下褲短打打扮,一門心思都在這學業上,生怕學業不精,被先生責罰,不敢露出一點不恭敬的神色,被先生訓斥,回到家中,父母必然一頓棍棒。”李樂看完了卷宗,根本無法理解,現在這學子都是怎么了。
青浦縣縣學生要買的衣飾叫玉禁步,是矯正步伐形態的飾物,把不同形狀的玉佩、珠飾用彩線穿起來,將其固定在腰間,邁步時候,這些飾品,不能碰撞發出聲音,才算是儀態文雅。
這東西也就是大典禮才會用到,比如郊祀、祭天,后來,皇帝連大典禮,都不帶這些玩意兒了,真的太繁瑣、太麻煩了。
皇帝帶的玉禁步,光是玉佩就有49個,走路不發出聲音不難,可這郊祀有風,無論如何都會響,煩不勝煩。
但松江府竟奢之風非常的盛行,這名縣學生要買的玉禁步,有六個玉佩,要價四銀,而他要買的原因也簡單,同學都有。
“發簪、束腰、袖扣、筆墨紙硯、書、鎮紙、玩物、把件、扇、衣衫乃至筆架,都要攀比,如此攀比,學子如何修身養性?”王謙讓人拿來一個盤子,盤子上堆滿了各種零碎,是他從青浦縣、上海縣、奉賢縣、金山縣、華亭縣等縣縣學,搜集來的攀比之物。
“這是什么玩意兒?”李樂從里面挑出一件看起來格外精致的掛飾,眉頭緊蹙的問道:“香囊吊墜?”
“赤銅鎏金鏨刻鏤空香囊吊墜,掛在筆架上的,一個三兩銀子,在松江府能買十石舶來米,1500斤米。”王謙嘴角抽動了下說道:“我讀書的時候,最貴的玩意兒是我爹的戒尺!我兒子也是,他最貴的玩意兒也是戒尺。”
1500斤米可以讓一個成丁吃八個月甚至一年了,就買這么個東西,掛在筆架上,王謙作為京師第二紈绔,也無法認同。
王謙讀書時候,王崇古還不是次輔,可王崇古的孫子王之采讀書時候,王崇古已經是次輔了,可王之采讀書最貴的還是戒尺,其余的都是尋常之物。
鏤空香囊吊墜,這玩意兒,王謙都沒用過,在他看來,有點太邪門了。
“大抵也許是瘋了吧。”李樂看著這個香囊吊墜,呆滯了許久,做出了和姚光啟一樣的評判。
他作為松江巡撫,完全無法理解這些東西,居然出現在了學子的書桌上,學子在縣學、府學不應該讀書為重嗎?
“不能這樣下去了,如果這種奢靡之風,從松江府傳遍了大江南北,你我二人,罪責難逃,陛下不把我們砍了,我們也得自己找棵樹吊死。”李樂坐直了身子說道:“這樣,王知府,你和提學,一起找松江遠洋商行孫弘毅,松江府學堂,統一采買筆墨紙硯衣物等,折算成銀算到束脩之中。”
“攀比之風,絕不可在學堂里如此肆意蔓延。”
竟奢之風,衙門真的管不太住,把竟奢之風攔在校門之外,還能做到,無論如何學堂是修身養性讀書明理之處。
如此竟奢下去,會培養出什么樣的學子?
而且這些學子正年少,正是天老二地老三我老大,誰都不服誰的年紀,無論如何不能被這些奢靡之物,迷失了心智,否則丁亥學制還沒做完,就要失敗了。
王謙立刻說道:“我打算和提學好生溝通,制定一份校規校范,雖然嚴格了點,但也沒什么好的辦法了。”
矯枉必過正,既然要矯枉,就不能只在這些零碎上下功夫,還要在日常行為規范上做文章,無論如何,丁亥學制的新學堂,是培養人才,而不是斗富之地。
“好,你去做,我來擬奏,奏聞圣上,也省的京師那群言官胡說八道。”李樂立刻答應了下來,并且奏聞朝廷,統一采買,很容易出現些貪腐,容易被言官抓住把柄,但已經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
兩害取其輕,雖然這校規校范、統一采買上學所需之物,有些弊端,但是,繼續讓學堂這么竟奢下去,丁亥學制為國之根本大策、長策,如果被破壞,恐怕他們二人,項上人頭不保。
“把這些零碎,也一起呈送圣上,由陛下定奪。”王謙補充了自己的看法。
八月十七日,是朱翊鈞的萬壽圣節,皇帝下了旨,天變之下,圣上無心慶賀,各地上賀表便是,無需賀禮,除休沐三日外,各地不必慶賀。
萬壽圣節多放三天假,除此之外,并無再多慶祝活動,皇帝的理由十分充分,天變是實打實懸在大明頭頂上的一把劍,不得不慎重,驕奢淫逸,恐怕招惹天怒。
“這王謙制定的校規校范有些太嚴格了,坐立起臥入廁、衣食住行,全都要嚴加規定,如此嚴苛,恐怕扼殺學生天性。”朱翊鈞對王謙搞出的校規校范不是很贊同,因為太嚴格,比如這入廁不得喧嘩、不得打鬧、不得過久、還要雁行。
雁行就是排成一排去上廁所,人是個活物,王謙這種搞法,有些過分了。
朱翊鈞沒有立刻朱批,看著馮保問道:“和奏疏一起送來的零碎呢?”
馮保拍了拍手,兩個小黃門抬上來方桌,一個書生打扮的小黃門走進了御書房。
馮保為了便于陛下理解這些零碎的用途,還專門找了個小黃門把送來的行頭扮上,便于陛下理解。
書生打扮的小黃門,光鮮亮麗,坐在書桌前,一把折扇放在一邊,折扇的流蘇垂在桌面之下,香囊吊墜里還點著熏香,看起來頗有富貴相。
“這都些什么玩意兒?置辦這么一身行頭,得多少錢?”朱翊鈞有些呆滯的問道,光看奏疏上的內容,還不覺得什么,這親眼目睹,這身打扮,朱翊鈞有些理解王謙為何下這般狠心了。
“按照松江府行價,這么一身,得七十多銀。”馮保低聲說道。
“多少?!”朱翊鈞聲音都抬高了三分!
馮保趕忙俯首說道:“七十多銀,這還是中等打扮,貴的還有一百多銀的。”
“七十銀,240石糧,三萬五千七百斤米,換這么一身行頭?瘋了嗎?”朱翊鈞左轉三圈,右轉三圈,看了半天,作為大明最富有的人,他不理解這些零碎,憑什么值3.57萬斤米!
“這身行頭,對讀書有用嗎?”朱翊鈞詢問小黃門的感覺。
小黃門總覺得哪里都不得勁兒,搖頭說道:“回陛下,這么一打扮,連字都不會寫了,這扮相,這是讀書,還是戲班子唱大戲?這每天這么折騰一遍,怕是能讀幾章書,寫十篇大字了。”
小黃門覺得這么打扮,根本就是浪費時間,香囊吊墜?光是盤香的功夫,都夠寫一篇大字了。
小黃門讀書讀不好,會死人的。
“得了,讓王謙弄吧,是朕不了解情況了。”朱翊鈞回到了御案前,立刻朱批了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