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居正回到了全楚會館動筆寫奏疏之前,先讓游守禮把他和李成梁這么多年來往的書信取來,他需要確定遼東的許多情況。
李成梁是個大老粗,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這些書信,有助于張居正了解遼東情況。
書信很多很多,比如在發現查干湖的時候,如何打胖頭魚,如何把活魚送到宮中等等。
胖頭魚是遼東給陛下的賀禮,皇帝兩次下旨不要進貢活魚,勞民傷財,但李成梁和侯于趙我行我素,最后陛下也只能由他們進貢活魚了。
因為給陛下進貢活魚,查干湖的胖頭魚才能賣到遼東、北直隸、山東等地。
皇帝吃過都說好,那自然暢銷了。
皇帝南巡兩次,沿途多了不知道多少皇帝吃過都說好的商貨,萬歷貢面、萬歷貢酥、萬歷御餅等等,至于陛下到底有沒有吃過,張居正都不知道。
皇帝到底吃什么,一天吃幾碗飯,可是個機密之事,楊博當年都被陛下詰問,就這么好奇朕一天吃幾碗飯?楊博驚恐難安跪地不起。
隨軍商賈,是一種大多數士大夫都不了解的生態,大明軍征伐所獲,最后都處理給了這些商賈,而這些商賈,也是墾荒的主力之一。
張居正又找了好多洪武年間的史書,參詳了洪武三、四年制定的《中鹽則例》,也就是開中法。
以鹽、茶為中介,召募商人輸納軍糧、馬匹等物、開墾荒田等等做法,都是中鹽則例的規定。
商墾、軍墾就是洪武初年,太祖高皇帝設計的制度,這套制度一直有效運行到了孝宗的弘治五年。
“孝宗…”張居正查閱了關于開中法的所有舊案之后,久久無法平靜,他真的有點一言難盡。
弘治五年,戶部尚書葉淇對開中法做出了改變,提出了折色法,商人不用再長途跋涉把糧食等物運送到邊方地區,只需要到鹽場納銀就可以獲得鹽。
這看起來直接增大了朝廷歲收,但很快,鹽場納銀拿鹽的銀子,到朝廷就只剩下了一百三十萬銀左右,這點銀子,還沒有海帶生意上交的利潤高。
大明鹽法也被孝宗葉淇這對君臣一拍腦門想出的折色法,給大規模破壞了。
鹽法被破壞的原因很簡單,因為納銀的是鹽場,銀子從下到國帑,一層又一層全都被人拿沒了,到了國帑還剩下一百三十萬銀,各級官吏已經很尊重朝廷了。
鹽法被破壞,大明財稅收入銳減,這也罷了,關鍵是商墾大量棄地,帶來了軍糧不足、邊儲日虛的惡果。
本來商人在九邊屯耕,用屯耕的糧食到衛所換取鹽引,而后將鹽引送到腹地,腹地本家取鹽發賣各處。
但折色法后,商人不用辛苦召集佃戶屯耕,只要銀子就可以換取足夠的鹽,商人在邊方開始大面積棄地,在短短不到五年的時間里,軍糧供應減少了兩成。
邊方米價騰起,最高的時候一石糧高達五兩銀子!
商人商墾這兩成軍糧,就是這么重要,因為九邊是軍管區,代表這里的生態其實非常的脆弱,牽一發而動全身。
九邊本身就處于‘糧力不足、略有欠缺’的缺糧狀態,商人大量棄地,導致糧食減少供應缺少兩成,對九邊而言,就等同是天塌了。
別說九邊,就是京師糧食突然減少兩成,京師的糧價也會從五錢每石飆升到餓死兩成人的價格。
第一個試圖破壞開中法的人叫廖永忠,就是那個把小明王沉江的廖永忠,朱元璋大怒,差點就把廖永忠給殺了。
葉淇和孝宗皇帝一拍腦門搞出的折色法,徹底敗壞了大明的鹽稅,也敗壞了邊方軍糧供應,在張居正眼里,他們還要為俺答汗坐大、俺答汗入寇京畿負一定的責任。
因為九邊不敗壞,俺答汗鬧不出那么大的亂子來。
張居正又把李成梁到西域后的書信拿出來看了很久,確定了李成梁到西域,依舊有隨軍商賈,而且數量非常龐大。
雖然李成梁家丁只有區區三千人,但是隨軍驛卒、商賈、力役、民夫、庖廚、娼妓等等,超過兩萬人。
“這寧遠侯,不知道說他什么好,對這個花樓就這么執著嗎?”張居正把所有書信看完,把關鍵內容摘抄下來,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都不知道跟李成梁說了多少次,但李成梁就是不聽,非要搗鼓那個花樓。
上一次,李成梁就因為鐵嶺花樓,跟遼東巡撫周詠起了沖突,李成梁覺得周詠潔身自好,不肯跟他一起逛花樓就不是自己人,一股子山匪做派。
現在李成梁又在哈密起了個花樓,甚至還弄了個胡旋舞廳,被甘肅言官彈劾了好多次,很多多商賈跑去哈密,那花樓就成了必去的地方,搞得許多人蠢蠢欲動。
不僅僅有腹地的煙花女子跟隨,胡女也是哈密花樓的一大特色。
李成梁去西域,隨軍商賈也按照過去數千年的傳統,開始在地方屯耕,這次開辟的是棉田,在今年三月的時候,李成梁禁止了所有商賈開墾棉田,規定只能種糧食,不能種棉花,搞得商賈怨聲載道。
可在西域,李成梁的話比圣旨還管用,陛下講道理,李成梁一股子山大王的做派,根本不跟你講道理,不聽話就驅趕,鬧得兇就殺人,商賈們只能換種了糧食,不敢種棉花。
李成梁這么規定,也不是胡鬧,種棉花種的漫山遍野,導致西域糧食產量降低,西域糧食,本就區內不足、極度欠缺,種棉花就更加欠缺了,只能這么一刀切,不許商人商墾棉田。
李成梁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策,專門請了農學院大司農前往,看看能不能有點辦法。
大司農沒有辦法,但大司農想到了辦法。
前往西域哈密的農學院農學博士是柯延昌,他在綏遠就是定海神針般的存在。
柯延昌把羅斯國送來的紫根草培育成功,種的綏遠遍地都是,并且在甘肅時候,培養了速生楊,而現在大明大力推廣的中盛良薯1號也是柯延昌帶隊培育。
萬歷二十年的崇古進步獎,已經定給了柯延昌,但柯延昌無暇領獎,會由皇帝親自保管。
現在柯延昌在想辦法解決西域漫山遍野的鹽堿地問題,如果有了好的辦法,就可以允許商人商墾棉田了,商墾、軍墾、民墾,就能良性循環起來。
堿地白花花,一年種幾茬。小苗沒多少,秋后不收啥。
鹽堿地是阻礙西域糧食增產的主要問題,而柯延昌在尋找多種鹽生植物,最好能夠馴服這些植物,對鹽堿地進行排鹽。
而且這些鹽生植物,大多數都是優質的牧草,畢竟動物為了口鹽,連石頭都肯嚼,野狼要跳進羊圈舔尿漬。
如果能夠培育出適合西域生長的鹽生植物,就可以打通一條鹽生植物排鹽、畜牧業、耕地擴大的良性循環,只要這個環節打通,西域的糧食產量就會不斷擴大。
如果大明能實控西域兩百年以上,這個循環能循環兩百年,西域就是實至名歸的自古以來,沒人能把西域再從西域切割出去。
柯延昌的崇古進步獎獎牌,陛下親自保管,直到柯延昌回到京師,再由陛下親自頒發。
龐憲也曾經缺席過進步獎的頒獎,當時他在綏遠種牛痘防治天花,一年多后,才由皇帝親自頒發給了龐憲,龐憲是李時珍的學生,青出于藍勝于藍。
張居正綜合了李成梁所有的書信和關于開中法的種種政策,開始了寫《萬歷遼東遷民疏》。
這本來是戚繼光要寫的,但戚繼光是個大將軍,他對政務不太熟悉,張居正要幫戚繼光完成這本足以和《紀效新書》、《戰爭論》齊名的《遷民疏》。
戚繼光回到大將軍府,幫張居正寫《住坐工匠吏舉疏》。
張居正對匠人這個集體并不熟悉,因為張居正從來沒有督辦過鼎工大建,也沒有督辦過官廠,戚繼光卻非常了解匠人,因為他的親衛都是義烏礦工。
這些浙兵跟著戚繼光南征北戰,立下了汗馬功勛,還在征伐綏遠發現了臥馬崗礦群。
對于匠人這個集體,戚繼光真的很了解,他將住坐工匠和過往的經驗結合在一起,寫了一本萬言書,送到了全楚會館,幫助張居正完成吏舉法的最后一步。
時至今日,張居正依舊不知道吏舉法最開始,是王謙在皇帝面前出的餿主意,但當時,王謙就只是一個初步想法,吏舉法的完善,由張居正親自完成。
萬歷十九年八月初四,文華殿廷議,張居正和戚繼光分別呈送了奏疏。
“先生、戚帥,為了大明鞠躬盡瘁,朕代天下萬民感謝二位。”朱翊鈞看完了兩本奏疏,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和戚繼光再拜,俯首說道:“謝陛下謬贊。”
鞠躬盡瘁這個詞,是一個很高的評價,因為這個詞是諸葛亮對自己的評價,而這個評價,得到了對手、時間的認可。
司馬懿一生最大的敵人就是諸葛亮,但司馬家建立的西晉,對諸葛亮的評價極高。
‘自秦漢以來未之有’、‘大名垂宇宙’、‘葛公在時,亦不覺異,自公歿后,不見其比’都是西晉、東晉時候對諸葛亮的吹捧,最大的亮吹,是晉代。
朱翊鈞看著張居正和戚繼光,若是日后青史論斷,朱翊鈞對自己的評價不在乎,墳頭上堆滿垃圾也無所謂,他做的事本就招罵。
但他希望史學家們能夠對張居正和戚繼光公正些,他們對得起朝廷、對得起君王、對得起江山社稷,對得起萬民,更對得起自己的內心。
忠一字,二人做到了極致。
群臣們對這兩本奏疏議論紛紛,都是千軍萬馬闖獨木橋、都是金榜題名、都是一步步的爬到了文華殿,都是人,怎么差距就這么大,二位國之重臣,文張武戚,還在發力。
吏舉法是大明吏治改革,而遷民疏可以大幅度的緩解天變造成的惡劣影響。
“徐州還田。”申時行站了出來俯首說道:“陛下,徐州地方,還田最是容易。”
申時行上了本還田疏,請出了洪武祖宗成法的大旗,打算對徐州府、揚州府、常州府、蘇州府和應天府還田。
本來申時行以為,蘇州府和應天府最是容易,但他錯了,經過和五府知府的溝通,徐州府最容易做。
“哦?徐州府沒有那么多的銀子,怎么就是最容易了?”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徐州府在還田名冊上,是朱翊鈞的私心,對忠誠的獎勵,他本來以為要付出足夠多的代價,才能幫扶徐州府。
但現實情況,似乎并非如此。
申時行滿是感慨的說道:“徐州地面已經開始還田了,臣和劉順之劉知府書信往來溝通,劉知府借著馳道過境,已經完成了部分的還田。”
愿意應征者占丁口的7,這其實也代表了施政上的難易程度,這個數字越高,代表地方衙門受到百姓的擁戴越高,越容易施政。
畢竟愿意應征、登記造冊,是我真的有一頭牛!
朝廷做什么的時候,真的會對這些登記造冊的人進行征召,修橋補路、修溝渠水井、修馳道、營造官廠等等,都是苦力活兒。
“劉順之是怎么做到的?”朱翊鈞聞言也是一愣,馳道過了很多地方,怎么就劉順之就借著馳道完成了生產資料的再分配?
申時行將劉順之如何做到,細細講了一遍。
京廣馳道在修建的同時,濟南府到揚州府的馳道也在修建,這條馳道過徐州府,劉順之立刻把握住了機會,利用馳道修建組建工兵團營,梳理生產關系,獎懲守法枉法士紳,最終完成了對土地的徹底清丈、對人口的普查。
魚鱗冊和黃冊這兩本賬在手,才能對生產資料再分配。
“說起來去年萬壽圣節,各地官吏都上了賀表,談了對侯于趙《翻身》一書的看法,劉順之當初的賀表,朕印象非常深刻,他講,百姓翻身了,大明才能翻身,只有還田,百姓才能翻身。”朱翊鈞聽完了申時行的陳述,感慨萬千。
劉順之是個好官,他是個御賜恩科進士,就是舉人出身,他做到了許多進士出身都沒辦法做到的事兒。
朱翊鈞在南巡的時候見過劉順之,劉順之其實不聰明,完全不屬于才思敏捷天才之列,但他做到了。
申時行有些為難的說道:“劉知府還田之法,揚州、長州、蘇州和應天,都可以借鑒,臣領還田事,貪天之功,貪了劉知府的天功。”
朱翊鈞聞言,滿是笑意的說道:“申愛卿這話說的,劉知府也只能對徐州部分還田,他也需要你這個京堂大員幫助,好了,相輔相成,沒有誰貪誰的功勞的說法,都是賢臣,良臣。”
“朕會對劉愛卿額外恩賞,不必愧疚,該是你的功勞,便是你的。”
申時行是君子,他的德行,不允許他把劉順之的功勞占為己有,搶是可以搶的,但他一個狀元郎,搶人舉人辛辛苦苦立下的功勞,傳出去他申時行面子也掛不住。
申時行領還田事,其實不好展開,畢竟這幾個地方的勢要豪右絕對不是吃素的,阻力相當大,但劉順之的作為,順利為申時行打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一個堅不可摧的城堡上,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申時行要攻破這個城堡,就變得簡單了起來。
高啟愚看了申時行一眼,略有些羨慕,申時行這輩子都很順利。
他舉人就做了半年就中了進士,拜到了張居正門下,外出做官也是松江巡撫,宋應昌為松江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回京后,更是立下了官廠改制的大功,現在還田之功,也有人做開路先鋒,唾手可得。
高啟愚能走到今天,過去的恩師元輔看他不順眼,處處為難他,他做什么都要拼命。
高啟愚在嘉靖四十一年第一次考進士就沒考中,看著申時行狀元巡街,一日踏盡長安花,意氣風發,到了萬歷十九年,他還要看這個狀元展布內心抱負,看申時行做事,就有一種時來天地皆助力的感覺。
高啟愚也不氣餒,他已經比絕大多數的進士強了,他現在是廷臣,參與國朝機要,申時行的確很強,運勢也很強,但他高啟愚,才智不弱于人!
“申愛卿,有個事兒,松江推官姚光啟和杭州知府閻士選入京來敘職,領總理事和佐貳官之事。”朱翊鈞看著申時行,也覺得他最近太順了,就告訴了申時行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誰?閻士選?!”申時行面色大變,他這輩子吃的虧,兩次被降為了五品官,頂著五品郎中巡撫松江府,都是源于此人,閻士選!
“正是。”朱翊鈞看著申時行面色巨變,笑的陽光燦爛,閻士選這個克上的威名,真不是蓋得,侯于趙作為頂頭上司,也不能免俗,要不是侯于趙命硬,怕是要和申時行一樣了。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都是老友,申愛卿可以見見。”朱翊鈞的話,讓廷臣們臉上都帶上了笑意。
高啟愚的笑容,和皇帝陛下一樣陽光燦爛。
申時行在早朝上,略有些魂不守舍,作為吏部左侍郎,他的確要去接洽閻士選和姚光啟,閻士選這廝,給申時行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不過,現在他申時行已經是簡在帝心國朝重臣,他還不信,閻士選還能和過去一樣!
下朝的時候,申時行心里有事,走路沒看腳下。
“小心!”幾個廷臣看著申時行走著走著就要撞到左順門的門柱上,趕忙大聲提醒。
“砰。”申時行撞到了門柱上,他揉了揉腦袋,有些迷茫的看著門柱,左順門這條路他走了很多年,閉著眼睛走,他都不會被撞到!
“申侍郎走路不要分心,這門柱那么大,立在這里這么多年了。”高啟愚從旁邊路過,十分好心的提醒了申時行,走路要看腳下。
申時行的倒霉還沒有結束,他回吏部的路上,在門檻處絆了一下,險些摔出去,雖然沒有摔倒,但也把左腳給崴了。
他本來不當回事兒,崴一下又能如何?人活一輩子誰還不崴兩下,但到了中午他疼痛難忍,請大醫官看過后,確定要進行包扎固定,確診為韌帶部分撕裂。
申時行現在跟人說話,腳要放在凳子上,非常的不雅,甚至他還要以這個模樣,去上文華殿上早朝!
皇帝陛下聽聞了申時行的經歷,非常同情的同時,不準申時行病假,還給了申時行極大的特權,允許他坐轎入宮,還讓緹騎抬他入殿參與廷議。
申時行完全無法想象那個畫面,他一只腳放在凳子上,跟陛下奏對,奏聞官廠身股改制和還田進展。
陛下給如此優待,不是要看他申時行的笑話,而是他現在手里的活兒,每一個都是不能耽誤的大事,他要是不上朝,不處理公務,等于這煮熟的鴨子從他嘴里飛了。
他只能以這個模樣帶傷上朝,關鍵是他要如此上朝20天到30天的時間!
簡直是斯文掃地,顏面全無!
“再見瑤泉兄,瑤泉兄的風采不減當年。”姚光啟和閻士選都是申時行的老下屬,他們回京后,第一時間拜訪了申時行,姚光啟頗為客氣,他有些奇怪的說道:“瑤泉兄這腳是怎么了?”
姚光啟一眼就看到了申時行伸在凳子上,包扎的腳。
“今天早上下朝回吏部,在門口崴了下腳,大醫官給包扎了下。”申時行見到閻士選,腳就抽痛了下。
申時行看著閻士選說道:“明臺,你我二人素無仇怨,而且我也不是你的頂頭上司了,還請明臺收了神通吧!你這剛到通州,我就如此狼狽了。”
閻士選呆滯的說道:“瑤泉兄此番受傷,與我何干?”
“我行至吏部門前,少宗伯高啟愚叫住了我,說了關于環太商盟理事司諸事,就說到了二位,主要說的就是明臺,我心里想著你的事兒,就摔了。”申時行面色有些痛苦的說道。
姚光啟是高啟愚推薦的,而閻士選是王家屏推薦的,高啟愚在吏部給官身、印綬之前,自然要和申時行溝通此事,一起下朝,高啟愚把其中人事關系,告訴了申時行。
申時行想著閻士選三個字,就摔了,這感覺,申時行可太熟悉了!
每次都是這樣,事情看似和閻士選毫無關系,但千頭萬緒,都和閻士選有關!
申時行這輩子就沒受過什么委屈,所有的跟頭都是在閻士選身上栽的!他希望閻士選能收了神通,他的命,沒有侯于趙硬,扛不住,真的扛不住。
“額…”閻士選有些茫然的說道:“瑤泉兄,侯巡撫在浙江,就沒什么事兒,平安順遂,不是我。”
“那是,侯巡撫在遼東策馬奔馳,雪地冰面如履平地,到了浙江連馬都不敢騎了,處處小心。”申時行重重的嘆了口氣,突然眼前一亮。
“你二人的官身文書印綬,吏部全部準備好了,速速辦理。”申時行坐直了身子,給了姚光啟和閻士選印綬,當印綬遞出去的一瞬間,申時行如釋重負!
印綬一遞,現在閻士選的頂頭上司是姚光啟和高啟愚,該他高啟愚倒霉了!
申時行這樣子,也無法給二人接風洗塵,三人敘舊了許久。
申時行問了他走后松江府的情況,松江府挺好,但也不好,白銀扎堆的地方,白銀幾乎能買到一切,人人都追求銀子,有些禮崩樂壞,竟奢之風甚囂塵上,王謙幾次遏制都收效甚微。
越貴越買,越買越貴,皇莊出品的翡翠,被廣泛追捧,一顆三兩重的滿綠翡翠,就要三萬銀的高價,關鍵是皇莊也沒那么多的高貨投放,導致翡翠價格越漲越高。
申時行又問了浙江還田事,浙江局面比當初強得多,梳理生產關系、生產資料再分配的好處已經開始處處展現,浙江領先其他地方不止一步。
而且侯于趙沒有進步,留在浙江,鞏固還田效果,非常有必要。
不是狠人侯于趙在,這浙江還田還得反復,侯于趙看問題先看立場,這種不講道理的方式,反而把還田弄得有聲有色,徹底鞏固了還田令的執行。
“京師沒位置,侯巡撫也回不了京,怕是要在浙江待段時間了。”申時行搖頭說道,侯于趙總是這樣,和別人不同,和旁人逆行,別人都想進步,他不想,他要把還田徹底執行下去。
“老趙每次都看立場,真的沒問題嗎?”閻士選還是覺得侯于趙這么干,恐怕有所不妥。
“侯巡撫能這么做,是他的天分,旁人學不了的。”姚光啟表達了自己的看法,侯于趙這是在遼東復雜環境下,十二年時間養成的一種近乎于直覺的戰場本能。
看起來是條件概率學,條件越充分,壞人的可能性越大。
但侯于趙的情況并非完全如此,別人這么做,是非對錯不看,先看立場,一定會出事。
次日清晨,高啟愚告病,未能參加廷議。
申時行的笑容,比昨天高啟愚的笑容,還要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