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統這東西,沒用的時候,確實沒什么用,跟擦屁股紙差不多,但真的要建立國家,沒有法統,就沒有人認可,這東西又變得格外重要。
鮮卑兀爾汗想要建立屬于自己的國家,鮮卑國,就需要法統。
但是他沒有足夠的實力來說服自己的子民,征服所有的部落,也沒有實力來說服其他國家承認他的鮮卑國,所以,他就需要借勢。
毫無疑問,借大明的勢比借羅斯國的勢強。
羅斯國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大明的冒險隊,帶來了道路,帶來了商隊,以一個更加公平的價格購買貨物,大明更加溫和,而且大明距離更遠,不會對鮮卑國形成致命性的威脅。
鮮卑平原很窮,大明朝廷完全沒有理由,對鮮卑平原發動進攻,大明對占領鮮卑平原,也沒什么興趣。
法統有的時候真的很重要。
費利佩拳打奧斯曼,腳踢法蘭西,在海外開疆拓土,建立了無數的殖民地,有了日不落帝國的成就,他很想做皇帝,做泰西之主,但他爹沒有把皇位傳給他,所以他就只能是國王。
費利佩之前一直謀求泰西松散的商業聯盟,未嘗不是想要更進一步。
做了國王就想做皇帝,做了皇帝還想長生不老,人的欲望總是如此,無窮無盡,得不到徹底滿足。
后世英格蘭的堅船利炮,廣布四洋,但英格蘭只能從莫臥兒國獲得帝位,稱大英帝國,但很快這份偷來的帝位,不被廣泛認可,慢慢的,大英帝國,又變成了英格蘭王國。
從根本而言,法統這東西,是打出來的,你只要足夠的能打,就能獲得認同。
羅馬帝國的皇帝位、沙俄沙皇的帝位、奧斯曼的帝位、法蘭西拿破侖的帝位,全都是打出來的,不是別人施舍來的。
奧斯曼的帝位得到了認可,是拿下了君士坦丁堡;沙俄的帝位是拳打東歐,腳踢韃清打出來的。
拿破侖的皇位,是奮斗過程中,差點把泰西統一,才獲得的認可。
很顯然,現在在鮮卑平原的鮮卑人,連生存都有危機。
打不過羅斯國,如果不是大明的冒險隊,鮮卑人就要被羅斯人、哥薩克人給滅了,連內亂,一群流竄出去的一千倭寇,兀爾汗都拿不下,還要借助大明的墩臺遠侯冒險隊。
打不來法統,只能祈求一份大明施舍的法統了。
朱翊鈞鄭重思索之后,搖頭說道:“朕冊封兀爾汗不是問題,但是他自己能不能守住,就是問題了,那里太遠了,大明鞭長莫及,不會提供任何的幫助。”
朱翊鈞可以冊封,冊封簡單,一封圣旨,但冊封之后呢?
羅斯國有四個哥薩克軍團,只有一個哥薩克軍團在鮮卑草原劫掠皮草,如果兀爾汗建立鮮卑國,那羅斯國,絕對會用更大的力量消滅鮮卑國,而不是現在這種小打小鬧。
大明可以冊封,可以提供一定的幫助,但大明距離鮮卑國真的太遠了。
三百個墩臺遠侯冒險隊,聽起來很多,其實一共不過1500人的規模,一個冒險隊,由一名墩臺遠侯、一名通事、兩名大明衛軍、一名瓦剌人構成。
林中百姓、漠北七部這些瓦剌人,青壯年,都被墩臺遠侯冒險隊給吸收了。
即便是冒險隊進入鮮卑平原后,會再擴充三到五名鮮卑人充當打手,但冒險隊的力量,還是非常薄弱。
面對成建制的哥薩克軍團,這些冒險隊,不能成為決定勝負的力量。
大明也沒有理由,派遣成建制的軍隊,去幫助鮮卑人建國,抵抗羅斯國的入侵,朱翊鈞從來都不是什么老好人,他只想做好大明皇帝,鮮卑人要自己爭氣,自己不爭氣,大明幫不了什么忙。
“所以才需要陛下冊封。”溫都是萬戶,皇帝說的這些,其實禮部官員已經跟他講了很多遍了,他明白,想要鮮卑存在,要靠自己努力。
有了皇帝的冊封,才能更加容易的凝聚人心,對抗羅斯國的入侵。
“那就由內閣擬旨吧。”朱翊鈞最終決定給個冊封,成了,自然可以阻止羅斯國的東擴,至少能讓大明西北邊疆安穩些,不成,也就是一封圣旨的事兒。
冊封歸冊封,大明不會提供任何幫助,朱翊鈞非常明確的告知了鮮卑萬戶溫都,不要指望大明幫助。
如果鮮卑人覺得有了圣旨,就可以挾恩自重,讓大明無條件幫他,那他就想太多了。
大明皇帝朱翊鈞真不好面子,成就成,不成就拉倒。
大明在鮮卑平原上其實沒多少利益,就一些皮草和一些黑麥,冒險隊主要是探索礦產,但金銀礦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距離遠了,運輸也是問題,臥馬崗礦群,已經足夠大明開采好多年了。
冒險隊主要責任是增加西北邊方緩沖區。
朱翊鈞接見了來自泰西的使者。
來自法蘭西大光明城的使者,帶來了幾個不是很好的消息,向巴黎進軍的計劃遭到了巨大的阻力,無法繼續前進了,大光明教連續吃了三次的敗仗,現在岌岌可危。
這三次的敗仗,一次是過于激進,被吉斯公爵亨利給吃掉了前鋒;一次是因為輕信了巴黎貴族的投誠,被里外夾擊;第三次則是被新教領袖、繼承了安茹公爵的亨利·納瓦爾,偷襲糧道得手。
之前大光明教進攻的城池,全部丟失,完全縮回了大光明城里,不知何去何從,也就是吉斯公爵和安茹公爵摸不準大明的態度,所以沒有進攻大光明城。
法蘭西這一場王位之戰,又叫三亨利之戰,這里面有三個亨利。
首先就是好男色的亨利三世,王太后凱瑟琳已經竭盡全力,但亨利三世還是一點都不成器,沒有才能擔任國王,前年,也就是萬歷十七年,亨利三世死于刺殺;
第二位亨利就是吉斯公爵,這位亨利背后的勢力是神圣聯盟,也就是西班牙為首的羅馬教廷,吉斯公爵趕走了馬麗昂的父親后,就成為了實際上的巴黎之主;
第三位亨利·納瓦爾,是波旁貴族,他是新教徒,新教領袖,但亨利·納瓦爾的信仰非常靈活,法蘭西的新教徒不足10,亨利·納瓦爾改信了天主教,來贏得天主教徒的認同。
大明一直認為,宗教是一種向下統治工具,但總有人說神真的存在,并且散播了福音。
如果神真的存在,那亨利·納瓦爾這種改換門庭的行為,難道不該降道天雷劈了他?
本來,馬麗昂的父親和馬麗昂率領的大光明教,也是王位的有力爭奪者,但接連而至的三次戰敗,徹底擊潰了大光明教的凝聚力,所有之前開拓的領土再次失去,已經失去了競爭王位的實力。
朱翊鈞詳細詢問了這三場戰役的始末,冒進、輕信、和防備不嚴,這三次打擊是大光明教成立以來,最大的挫折,甚至連教士,都對大光明教的前景,充滿了疑慮。
現在,大光明城已經不再禁止其他信徒進入,甚至要改回原來的名字,圣納澤爾。
“大光明教徒已經失去了勇氣,不再堅信,依靠自己的力量可以走完自己的救贖之路了。”朱翊鈞聽完了大光明教使者的敘述,才確信的說道:“如果不再相信自己,那教徒也沒有必要聚集了,大光明城可以改回原來的名字了。”
大光明教的教義,核心是:智慧來自于天地之間,而人理解了天地之間無窮之理,才能得到智慧。
核心教義是人,不存在某種虛無縹緲的神,成功、失敗、罪孽、是非都由自己一人來承擔,沒有虛無縹緲的神去承擔這一切。
某種程度而言,大光明教的創立和傳播,有點像當年絕地天通,但宗教的實力在泰西十分強橫。
“大牧首馬麗昂愿意承擔所有的過錯,為所有的過錯負責,如果先知降下圣諭,馬麗昂可以為戰敗付出生命的代價。”使者深吸了口氣,十分堅定的說道。
馬麗昂,不怕死,她害怕迷茫,害怕不知道路在何方,可以說,現在就是大光明教最危險的時刻。
朱翊鈞立刻說道:“不不不,馬麗昂錯了,你也錯了,這是為過錯負責的態度嗎?一死了之?”
“那信徒呢?為了自由而拼上性命的人呢?他們的犧牲算什么?他們的血白流了嗎?如果一死了之,就可以贖罪,那天下哪還有罪孽二字呢?”
“失敗并不可恥,喪失勇氣,才是不可饒恕。”
“三亨利之戰已經接近尾聲,亨利·納瓦爾改信之后,贏得了更多的支持,吉福公爵節節敗退,確實看起來,已經完全沒有了奪取王位的可能。”
“可王位,并不是一切。”
“如果羅馬教廷的天主教,真的得到了法蘭西民眾的廣泛認可,那為何還會有新教呢?為何還會有持續了十數年的宗教戰爭呢?如果真的是那樣,法蘭西直接并入西班牙好了。”
朱翊鈞從一開始就不看好這次馬麗昂進軍巴黎的行動,在他看來,這次進軍的結果只有一個,就是失敗。
但朱翊鈞沒想到,馬麗昂被這次失敗,打擊到了如此地步,準備以死謝罪,這是一種最廉價。最無用的謝罪方式,最好的贖罪方式,是贏回來!
但三亨利之戰正在慢慢結束,馬麗昂和他的大光明教,已經失去了渾水摸魚的機會。
“還請先知為迷途的羔羊指出明路。”使者聽懂了陛下的話,但是又沒有完全聽懂,先知到底要馬麗昂做什么,才能解救陷入水火之中的大光明教。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大光明教的創辦是一個意外,是葡萄牙國務大臣徐璠,因為國王安東尼奧草率的驅逐了紅衣主教,造成了社會動蕩,才讓之前負責搜集情報的智者之屋,代替牧師們的工作,主持婚喪嫁娶,為新生的孩子賜福。”
“馬麗昂到里斯本游歷,接觸到了大光明教,前來大明,她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她發現,即便是沒有宗教,依舊可以活的很好,甚至更好,沒有教廷的稅賦,可以更加輕松。”
“馬麗昂想要解救那些陷入宗教殘酷統治的人們,這是她最初的想法,也是自由最基本的釋義。”
“但隨著馬麗昂的父親幫助她建立了自由騎士團,一切就變了,馬麗昂的目標,似乎不再是解救這些苦難者,而是謀求王位,在朕看來,這完全是誤入歧途,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為何而出發。”
“或許,回到她最初的想法之上,才能得到更好的結果。”
當自由騎士團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建立的時候,朱翊鈞就知道,馬麗昂走入了歧途,現在接連不斷的失敗,似乎在修正她的命軌,讓她回到原來的路上。
但修正的過程,極其痛苦,至少馬麗昂想到了結束生命,來結束自己罪孽的一生。
自由騎士團損失慘重,一共三萬人的騎士團,現在只剩下了三千人不到,三次戰敗,死傷逃離的人很多,剩下的三千人,甚至可以用狂信徒去形容。
“我明白了。”使者立刻明白了先知的圣喻,面色凝重的說道:“或許不再執著于大城市,而是將目光看向更加廣闊的鄉野之間,是更好的選擇,他們遭受了更多的苦難。”
朱翊鈞愕然,他是這個意思嗎?他的意思明明是,王位什么的不重要,想起自己為何出發才重要。
但使者的理解,好像也沒錯。
反正吉福公爵、亨利·納瓦爾都不會執著于進攻大光明城,因為大明貨物還在大光明城集散,一個小小的城鎮而已,只要大明貨物還能順利的流入法蘭西就足夠了。
走鄉野路線,似乎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法蘭西這三亨利之戰,看起來熱鬧,但其實主要集中在中央地區—盧瓦爾河谷,也就是巴黎地區,大片的鄉野,無人在意,也無人關注這些平民的死活。
“愿智慧永遠伴隨您的左右。”得到了先知圣喻之后,大光明教的使者歡天喜地的離開了。
朱翊鈞也沒有做出更進一步的指示,大光明教本身就是一步增強大明影響力的閑棋,算是開創遠程畜牧業的嘗試,能成功自然很好,失敗也無關緊要。
遠程畜牧業是一種收割世界的方式,發展到極致,不需要動用軍隊,就可以收獲一大堆的遠洋牲畜。
葡萄牙的使者帶來了一條訃告,葡萄牙國務大臣徐璠,在萬歷十八年七月,已經病逝,年六十二歲,請陛下賜諭祭,以示恩榮。
徐璠做國務大臣,把里斯本從糞便環繞中解救了出來,現在是整個泰西的明珠,有鮮花之城的美譽,可以說沒有國務大臣,安東尼奧不可能安穩的當好國王,因為國事繁重,徐璠積勞成疾。
朱翊鈞賜諭祭示恩榮,算是肯定了徐璠在擴大大明影響力過程中的貢獻,沒有徐璠在葡萄牙,葡萄牙欠下的龐大戰爭借款,根本沒辦法償付。
“那繼任的國務大臣是誰?”朱翊鈞有些好奇的問道。
“漢士族共決。”葡萄牙使者保利諾面色古怪的說道:“安東尼奧殿下不信任某個具體的人,下令從流放到泰西的漢士族中,遴選出八十八名大光明教使徒,共決議案。”
安東尼奧選擇了一種很流行的辦法,組建了一個很神奇的衙門,類似于英格蘭、尼德蘭的上議院、西班牙的國務委員會,但安東尼奧不信任具體某個人,就弄了八十八個光明教使徒出來,對議案進行表決。
這八十八個使徒,每二十二個人為一組,分為了天地玄黃四組,組員每年一次變動,一次變動或者清汰或者交換,一組最少清汰交換八人。
每一組組內形成決議后,呈送到王宮之中,供國王殿下判斷,職責有點類似于宮廷秘書。
“安東尼奧別玩砸了就行。”朱翊鈞聽聞之后,笑著說道:“這些漢士族,可不是什么好相處的角色,別過段時間,安東尼奧被架空了,跑到朕這里哭死,泰西那么遠,朕毫無辦法。”
“國務大臣是具體某個人,可以處理他,但這種共決的辦法,沒有人會承擔責任。”
“安東尼奧殿下也沒有辦法,他找不到可以信任的國務大臣,懇請陛下派遣,但遠赴泰西,路途遙遠,恐怕無人愿意前往。”保利諾多少有點無奈。
其實安東尼奧下的命令是讓保利諾,無論如何懇請陛下,派一個國務大臣到里斯本去,如果無法獲得恩典,就前往翰林院、國子監,想盡辦法,花再多的銀子,也要重金請一個足夠擔任國務大臣的士大夫前往里斯本。
保利諾作為葡萄牙這個藩屬國的使者,可以在大明自由活動,但他游說失敗了,翰林、國子監的那些學正,不為所動。
倒不是銀子的問題,是壓根就不見他這個泰西的使者。
最終,保利諾沒有在陛下面前提出不情之請,只能暫且這么糊弄著,先共同表決國事,再慢慢尋找國務大臣的人選。
安東尼奧有點孤立無援,葡萄牙地方的貴族們,也不信任他,更不會幫他做出任何決策,安東尼奧甚至連仿照費利佩,讓各地區遴選代表組成國務委員會議事,都做不到,那些個貴族根本不理他。
這次費利佩進攻里斯本,幾乎所有的貴族都在作壁上觀,沒有幫助安東尼奧的意思。
“他這個國王做的真的沒勁兒,給葡萄牙帶來了很多的利益,但這些貴族依舊執著于他私生子的身份,不肯認同他,干脆把那些貴族都殺了好了。”朱翊鈞完全清楚了安東尼奧面對的局面。
劍圣馬爾庫斯被刺殺之后,安東尼奧越來越壓不住那些貴族了,那些貴族以前還驚恐于馬爾庫斯的戰力,不敢表露自己的態度,現在,連演都不演了。
保利諾俯首說道:“陛下圣明,安東尼奧殿下也是這么想的,所以他在一點一點的殺死那些可恨的貴族,但凡是在國戰之中沒有出兵的貴族,都將以叛國的罪名處死!”
“嗯?”朱翊鈞一愣,他終于明白,安東尼奧為何聲勢浩大的跑去馬德里求和去了,就是為了對內搞清洗!而且手段看起來極為狠辣。
朱翊鈞疑惑的問道:“做得到嗎?”
“安東尼奧殿下的軍事天賦,雖然不如馬爾庫斯,但對付這些沒有經歷過任何風浪的貴族,完全足夠了。”保利諾對這個還是非常有信心的,安東尼奧在葡萄牙的范圍內,還是很能打的,只要把費利佩哄好了,就不會有什么危險。
“小心為上。”朱翊鈞沒有過多干涉葡萄牙的國策,只是祝福安東尼奧注意安全。
大明皇帝接見了幾乎所有的使者,唯獨英格蘭使者,仍然沒有被允許覲見。
朱翊鈞下了大朝會之后,換上了常服,帶著一隊緹騎,向著西直門而去,到西直門換乘小火車前往西山煤局而去。
今天,是西山煤局身股制改制后的第一次工盟大會,所有擁有身股的匠人,也就是工齡三年以上的匠人,都會參加這次工盟大會。
這次工盟大會的主要議題,有三個,宣布工盟成立,宣布工盟運作的基本機制,宣布工盟的職責。
經過上次匠人下山的事情之后,所有人都見識到了匠人暴動的可怕,朝廷的歲收很重要的一部分來自于官廠利潤上繳,大明朝廷如果對任何匠人運動都不分青紅皂白的進行鎮壓,絕對會引起更大的工匠運動。
工盟的誕生,就是為了調節矛盾,要讓匠人參與到官廠的管理之中,要對官廠的官吏的行為進行監督,要修改官廠中不合理的法例。
讓所有匠人‘參與、監督、修改’官廠改制,就是工盟的主要職責。
全廠工盟大會,每半年舉行一次,而各工坊的工盟大會,每三個月舉辦一次。
而各工坊以大把頭為首的各隊,要每月收集匠人‘參與、監督、修改’的意見,要對官廠管理的官吏進行全面監督,為官吏違背吏律提供線索,并且匯總到各個工坊工盟大會上,交由大工匠。
大工匠負責和官廠總辦交涉,最終要在半年一次的工盟大會解決問題。
并且每半年一次在六月、十二月末舉辦的工盟大會,所有大會紀要,都會呈送御覽。
如果不想把事情鬧到陛下面前,那就在官廠內部消化,而這個消化過程,需要大工匠為代表的匠人滿意,也要總辦為代表的官廠官吏滿意。
整體而言,工盟沒有實體,但有大會,而且大工匠的評定極其嚴格,西山煤局近三萬的匠人,只有十二名大工匠,每一位,都為官廠技術革新帶來巨大變化,做出了巨大貢獻。
朱翊鈞作為大明皇帝,出現在了官廠工盟大會時候,迎接了山呼海喝一樣的歡呼聲,萬歲的喊聲不絕于耳。
緹騎們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了匠人們的情緒,第一次工盟大會順利召開。
朱翊鈞在官廠停留了很久,和官廠總辦王紀溝通了很久,王紀是山西芮城人,勉強算半個晉黨,因為他沒去全晉會館投靠過王崇古,他和王國光有些關系。
他是萬歷二年進士,次年授官池州推官,巡按保定,后在萬歷九年到勝州廠,參與了勝州廠的營造。
這一呆就是九年時間,萬歷十八年回到京師,以工部五品營繕司郎中,任西山煤局官廠總辦。
王紀對官廠管理經驗非常豐富,皇帝詢問,王紀對答如流,尤其是對于官廠法例的變革,他有自己的看法。
朱翊鈞對王紀非常滿意,再視察了一圈官廠,到水肥廠后,聽取了大工匠魏友山對水肥制作工藝改良后,離開了西山煤局。
大明皇帝的車駕直接去了北大營操閱軍馬,回到通和宮時,天色已晚,朱翊鈞擰亮了石灰噴燈,開始處理今日的奏疏,沒有了奏疏不過夜的硬性規定,但皇帝還是習慣性的處理完了所有奏疏,才會安心。
“陛下,解刳院大醫官送來了奏疏。”馮保將最后一本奏疏放在了陛下面前,王國光昨日病情突然加重,大醫官搶救之后,王國光已經有些認不清楚人了。
按照大醫官的判斷,王國光身體還算硬朗,還沒有到終末期,就是開始有點糊涂了。
這是個很糟糕的消息,王國光作為萬歷維新的功臣之一,身體情況越來越差,朱翊鈞看完了奏疏,下旨解刳院,要保證王國光的生活質量。
“陛下,有件喜事,皇后千歲洪福齊天,又有身孕了,李太后聞訊,恩賞了宮人。”馮保趕緊說了一件喜事,除了皇后外,還有前年入宮的顧莊妃顧眉生,在前天,也經過大醫官吳漣的確認,有了身孕。
朱翊鈞算了算,來年一月,又會多兩個皇嗣,李太后在朱翊镠就藩后,還病了一場,總覺得有點冷清,這好不容易皇后的肚子又有了動靜,李太后自然愿意恩賞一番。
這大約就是生活,有歡有悲,有合有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