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特別講出身,官場最為明顯,舉人、三甲同進士出身,二甲進士出身,前三甲都有不同的職業天花板,出身就是門檻。
而門檻這個東西,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一刀切。
你考上了就是考上了,考不上,滿腹經綸,你也不能參與到權力的運行之中,林輔成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他也不能參與到權力的運行之中,只能提供一些調研的結果給陛下做參考。
京師四官廠,身高五尺,就是一個硬性門檻,目的就是為了篩人,不分男女,要進官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只能用這種方式剔除掉一部分的人。
在這個吃飽飯都難的時代里,五尺身高,其實篩選的還有家境,顛沛流離、沒有田產的百姓之家,根本養不出五尺身高來,算是最大限度的杜絕了游墮之民混到官廠之中。
而保舉制,則是增加犯錯成本,一人犯錯,要跟著領罪,甚至禍及家人,匠人們跟著一些紈绔子一起做惡事,就要掂量下,保舉你的叔爺會不會跟著一起出事。
“保舉,各把頭、會辦、代辦、總辦,不準薦人,如實在有情面難推者,準其往異地他廠轉推。”馮保解釋了下這個保舉制的前提條件,官廠把頭以上,不得保舉,若實在抹不開人情,放到異地他廠。
比如王崇古推薦自己侄子,那就放到別的官廠,而且是異地,這也就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王建案的發生。
這個遠行幾乎等同于生死離別的年代,遠行他地,就為了一個官廠的匠人身份,實在是有些得不償失了。
“筆試嚴格,若是在工坊內,則要的不嚴,若是要做賬房,則需要善珠算,精書法,筆試在戶部,口試在吏部,需由戶部吏部官押,才可進廠。”馮保又介紹了雙試制的具體情況。
官廠有些部門是吏員身份,比如賬房,比如人事,比如倉庫大使等等,這些吏員考試不在官廠內進行,而是在戶部、吏部。
這些制度,都是為了保障官廠不脫離朝廷的控制。
凌云翼和高啟愚都是很嚴謹的人,他們設計的每一步,都有自己的目的,為的就是讓官廠從人情轉向制度,讓官廠真正成為大明朝廷的財源,源源不斷的為大明革故鼎新提供銀子。
萬歷十八年末,戶部完成了年度大計,歲入折銀為5700余萬銀,比去年多了320萬銀,今年增長低于戶部的預期,按照戶部的預期,今年歲入應該超過6000萬銀。
“今年田賦折銀為1030萬銀,比之去年的1358萬銀,減少了328萬銀,今年水旱不調,朝廷對受災各處蠲免田賦,綏遠、山西、陜西免七成,北直隸、河南免三成、山東兩成、其余地區各免一成。”
“今年商稅為4658萬銀,相比較去年的再增六百萬銀,商稅超過了總歲入的八成,如此高速增長,一為海貿,二為焦煤官營,三為煙草,尤其是煙草今歲入賬310萬銀。”張學顏把大計的賬本遞給了所有的廷臣。
自從有了東交民巷監獄里那些進獄系人才后,戶部終于可以每年年末把大計做完,對陛下進行匯報。
“大司徒,朕記得萬歷十五年的田賦,是1500萬銀?”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問道。
“回稟陛下,萬歷十五年是1542萬銀,商稅為3658萬銀,總計5200萬銀,也是商稅首次超過歲入的七成,田賦最高是萬歷十二年的1653萬銀,自此之后累年降低,今年是減免田賦最多的一年。”張學顏作為帝國的賬房先生,對于帝國財稅了如指掌。
三年時間,田賦降了五百萬銀,幾乎等同于嘉靖年間一年的歲入了,先帝皇陵都不太適合作為計量單位,而是以嘉靖年間歲入為單位。
這代表著商稅蓬勃發展的態勢。
也就是為了郡縣制的運行,這田賦還在收,但其實從萬歷十五年起,朝廷的財稅已經不依賴田賦了。
但田賦一定要收,你不收,就不是大明王土了,收了田賦,就要對萬民負責,就要理清土地歸屬,要斷那些斷不清的官司。
呂宋總督府也收田賦,甚至每年都要折算成赤銅,運送入京,代表著大明在呂宋的統治。
田賦還涉及到了田土、丁口等方方面面的事兒,需要慎重再慎重。
朝廷這次大規模減免田賦,主要目的是為了換取鄉賢縉紳兌現天變之前的承諾,就是災年減租、不做兼并等等六十四條各色承諾。
朝廷結結實實少收了田賦,而且各縣衙張榜公告了今年的減稅幅度,朝廷說有水旱不調天變發生,并且減稅賦,勢要豪右、鄉賢縉紳也沒什么好說的,只能兌現承諾。
天老爺都愿意向下讓利,陛下說話算數,說減就減,和萬民共度時艱,小老爺們自然遵從,亦步亦趨。
朱翊鈞看著面前的賬本,這賬冊不是小好,是一片大好。
他憂心忡忡的說道:“文成公在的時候,最是擔心,這技術進步,越是進步,朝廷離百姓越遠,對機械工坊,是慎重再慎重,能不上就不上,文成公說他怕,這機器一轉,就是三百個織工無事可做。”
“以前,百姓還能武裝抗稅來表達自己的不滿,一如正統十三年福建葉宗留、鄧茂七民亂,一如萬歷十五年,瑞金、寧化等三縣田兵之亂。”
“現在好了,朝廷越來越不在乎田賦了。”
皇帝這番話,讓文華殿喜氣洋洋的氣氛為之一頓,所有人都在眼神交匯,偶爾還有竊竊私語。
王崇古絕非杞人憂天,因為去年離世之前,王崇古就已經察覺到了問題,而且還專門上了三道奏疏。
朱翊鈞繼續說道:“似乎從萬歷十年起,好像沒有人再提起清丈了,連浙江還田,也就是朕到了浙江,看遍了還田的結果,發下去了《翻身》,讓百官借著萬壽圣節賀表,談談看法。”
“但朝中也似乎很少有人提起清丈還田了。”
王崇古去年南巡回京后,就發現了,各級衙門越來越不注重田賦了。
浙江、福建、江左江右、湖廣地方衙門,在上海松江府設了個買辦衙門,專門買海外的舶來糧,連船都不卸,等到海漕揚帆的時候,就一起押送京師。
地方衙門更加看重馳道,看重水路疏浚,對田賦越來越不在意,當朝廷不在意田賦的時候,自然不再在意百姓。
權力不會出現任何的真空,村霸地痞無賴流氓,正在取代朝廷在鄉野之間的統治地位。
長此以往下去,這窮民苦力,對朝廷真的還重要嗎?
王崇古的擔憂,用一句話總結就是:朝廷的統治基礎從人口土地,正在轉向商業資本。
這商品經濟蛻變,城鎮越來越重要,鄉野越來越不重要,大明朝廷似乎不必再把手伸向鄉野之間,也能維持有效且穩定的統治。
如果再把泰西那套豎切的法子拿來使用,設計一些窮民苦力互害的法子來,就會讓統治更加穩定。
窮民苦力對維持朝廷當下運轉(尤其是財政)的重要性,已經顯著降低,變得越來越不重要,甚至可能在某些時候變成一種負擔,朝廷有動力、也有能力,在相當程度上,忽視窮民苦力的具體困境。
在鄉野,地痞流氓無賴成為鄉野的最大禍害,卻無人約束;
在城鎮,窮民苦力墮落成游墮之民,反而利于海外開拓,鋌而走險,媽祖一拜,離開大明腹地本土;
官廠通過不斷拔高門檻,對窮民苦力關上大門;
律法上,更加側重維護稅源,也就是商業資本,而非田土人口;
皇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倫理造鄉紳。
鄉賢縉紳野蠻且強勁的生命力,就像野草一樣。
“陛下,臣之罪也,臣之前推行一條鞭法,還是想的簡單了。”張居正主動站了出來,攬下了罪名,一條鞭法似乎可以看作是原罪。
唯白銀論,非常適合背負一切的罪名。
朱翊鈞擺了擺手說道:“朕就是有些感慨而已,先生一條鞭法又沒有廣泛推行,僅在松江府試行了,把這些罪責,推脫到一條鞭法上,有點像齊天大圣畫生死簿,所有人過錯一筆勾銷。”
真不怪張居正,也不怪一條鞭法,這誰也不怪,只能說國家這個集體就是如此。
一個政權、一個朝廷、大家允許你苛捐雜稅、允許你不體諒民間疾苦、甚至允許你殘暴不仁,唯獨不允許你輸。
只要你還在贏,這些苦難都可以勉強接受,因為你外戰奪取的東西,終究要進行分配,哪怕是喝口湯,比如遼東的田土、綏遠的羔羊、呂宋的棕櫚園、舊港的金雞納樹園、金池的黃金。
“少宗伯給朕寫了兩本奏疏,讓朕選,看起來有得選,其實壓根沒得選,朕要是不贏了泰西,做那世界的霸主,奪了那日不落的王冠,萬歷維新,就只能說是失敗。”朱翊鈞說起了高啟愚的兩本奏疏。
一本是爭,一本是不爭。
看起來不爭可以躺贏,反正大明擁有成本優勢和商品優勢,泰西人也不可能離開大明商品,讓泰西人掠奪四海夷人,然后大明人用商品掠奪泰西人就是了。
但萬歷維新畫出來的大餅,就沒辦法實現了,利潤都被泰西人這個中間販子給賺取了。
朱翊鈞承諾過的,萬歷維新的榮光,包括大明的每一個人,包括窮民苦力。
所以,非常明顯,路其實只有一條,拿下日不落的王冠,成為世界范圍內的霸主,占領適宜居住的地區,向下分配這些獲利,兌現所有承諾。
朱翊鈞的處境,和漢武帝一樣,漢武帝必須要贏匈奴,只要贏匈奴一切都好說,而朱翊鈞要贏泰西,只要還在源源不斷的開拓新的殖民地、總督府,就可以給萬民一個交代。
其實現在泰西人斗不過大明的原因也不復雜,因為大明從始至終都把泰西看成一個整體在應對,下了死力氣里挑外撅,生怕泰西人斗的不夠兇,拼命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而泰西則是一盤散沙,各有各的利益沖突,無法形成合力,大明才能在海上開拓落后的情況下,取得這些成果。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的說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古訓昭然,商利雖豐,絕不可忘稼穡之根本,市廛雖盛,萬不能棄億兆為芻狗。”
“具體而言,丁亥學制、馳道、營莊法,減田賦、身股制,要辦而且一定要辦好,要持續推進,不能放松,都是惠及萬民之長策。”
“陛下圣明,臣等謹遵圣誨。”張居正帶領群臣齊聲說道。
陛下做出了明確的指示,萬歷維新的路上,不要忘記稼穡之根本,億兆之黎庶,這才是萬歷維新出發的目的。
“陛下,明年農學院要不要擴招到一千五百人?”高啟愚沒有歸班,站了出來,提出了一個建議。
鄉野之間,最需要的是司農官,教百姓種地、幫百姓種好地,司農和醫官,才是切實保證百姓生命財產安全的兩個最重要的抓手。
高啟愚看過《衛生與簡易方》,就一個《婦人規》就能救不知道多少鄉野婦人和孩童,更遑論發放的蛔蒿丸了,在鄉野,那都是救命良藥。
高啟愚越想越心驚,當年陛下弄寶歧司,真的是不務正業,為了好玩嗎?
今日再看中盛良薯的推廣,高啟愚只能說,在陛下心里,萬民始終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民以食為天,沒有什么比吃飽飯更重要。
“朕沒什么銀子了,擴招之事,再看吧。”朱翊鈞倒是很想答應,但內帑沒銀子了。
這是個很讓人無奈的事實,內帑其實有錢,要是不收儲黃金,不講黃金寶鈔,或者把黃金挪作他用,其實還能擠出很多銀子。
誰敢稽查皇帝的通和宮金庫,到底有多少黃金,元輔、大將軍、還是戶部大司徒?這些大臣們,誰都沒辦法去稽查通和宮黃金究竟有多少,還不是皇帝說有多少黃金就有多少黃金?
但陛下信守承諾,黃金寶鈔真的有黃金。
陛下想做的事兒太多,導致內帑有些捉襟見肘、入不敷出了。
其實高啟愚說的,需要的銀子真的不多,擴招到1500人,每人120銀,再加上每年6銀膏火錢,四年也不過21萬銀,其他的費用都加到一起,也不過30萬銀。
可是京師大學堂也要擴招,十八大學堂、京廣馳道、濟南到南衙揚州馳道,都需要銀子,一項項加起來,加在一起,負擔很大,壓力也很大。
要是有錢,皇帝還能讓張居正和戚繼光帶貨?
張居正和戚繼光的官袍有點珠光寶氣,各色寶石點綴其上,皇宮出品必屬精品,珠光寶氣但絕不俗氣,就是為了讓人知道,這些漂亮石頭,真的很值錢、很珍貴。
三人成虎,皇莊的翡翠賣的極好,供不應求。
“陛下,這反腐司辦案,抄家抄了不少銀子,積少成多,也足夠擴招了。”陸光祖一聽皇帝陛下缺銀子,立刻出班稟告陛下,有錢,他陸光祖知道哪里有錢!
反腐司查抄了那么多貪官,光是抄家所獲,都夠擴招了!
反腐司辦了京廣馳道窩案、京師反腐,在林林總總加起來有150萬銀之多,這些銀子,足夠用一段時間了。
如果還缺,反腐司可以收緊法網。
凌云翼驚訝的看了陸光祖一眼,這個閣老,之前表現,非常喜歡折中,誰都不得罪,凌云翼還以為陸光祖屬于那種揣著明白裝糊涂的人,可這反腐是為了創收這種事,也能堂而皇之的講出來嗎?
陸光祖其實也不想含糊其辭,但他剛剛以反腐事入閣,立足不穩,如果胡亂表態,就只會成為斗爭的犧牲品。
先把反腐的差事辦好,有了立足之本,才能談其他,一如之前,他要借大將軍戚繼光的勢,完成反腐司新官上任三把火。
“這么一說,確實有銀子,那就明年擴招。”朱翊鈞聞言,眼前一亮,立刻點頭說道,有錢他自然不會吝嗇,該花的錢,他一分不會省。
“臣等遵旨。”高啟愚和陸光祖俯首說道。
大臣們從來不擔心皇帝拿了銀子亂花,時至今日,除了必要的宮廷開支外,內帑的銀子多數都放在了丁亥學制、馳道、黃金寶鈔上,全都是國事。
如果以恩情論的話,朝廷欠了陛下的恩情,而且是真金白銀的恩情,是根本還不完還不清的恩情。
僅僅開隴馳道就三千五百萬銀,全部資出內帑,這開隴馳道,根本就該叫做恩情馳道!
“今歲,五十一所官廠,全都順利動工,期許四年之內完工。”工部尚書曾同亨匯報了工部籌建的北方官廠,一共110個官廠,第一批官廠五十一所,大部分都是煤焦鋼廠,主要是供給生產生活用煤。
大明每一個城池,都養了一大群的砍柴夫、抬柴夫、分柴夫,和水窩子、糞道主一樣,柴夫也有自己的柴幫,而且聲勢浩蕩,即便是南方不用煤炭過冬,柴米油鹽,柴字當頭,也要柴來生火做飯。
柴幫的砍柴夫,就這么一個山頭一個山頭的砍過去,砍到今天,大明每一座山都是光禿禿的。
很多人都在講,大明現在發生的天變,就是天譴,人們肆無忌憚的破壞自然環境,終于迎來了報應。
可人終究要生活,采煤技術不可靠,交通不便利,無法穩定供應煤炭之前,人不砍樹難道活活餓死不成?破壞環境固然不好,但人總要先活下來才是。
現在隨著越來越多的煤焦鋼廠的出現,這個問題,終于有了答案,六文一斤的煤,也是圣恩浩蕩。
“陛下今年漕運船有了一種新船。”曾同亨示意糾儀官把他上殿之前交的模型,呈送御前。
小黃門檢查后,呈送到了御前,船分為了兩節,前面為拖船,后面為駁船,駁船沒有任何動力,駁船長六丈五尺,深六尺四寸,吃水三尺六寸,可以裝一千料,一料為120斤,即一個太岳漕糧箱重量。
曾同亨看著陛下手中的模型說道:“拖船大小和駁船差不多,用銅包木增加壽命,一臺升平九號做船機,中間馬力為四百四十匹,可以拖掛四到八艘駁船,每天可行水程360里。”
一臺拖船,掛八艘駁船,可以帶8000石的糧食,四百萬石的漕糧也只需要五百條這樣的漕船,五大造船廠加班加點,大約六個月工期就可以全部做完。
就是現在改海漕為河漕,當年需要占用四個月京杭運河的漕運,現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就可以完成了。
“這么一艘船,可以頂多少個纖夫?”朱翊鈞翻動著手里的模型,詢問其中細節。
曾同亨聽聞陛下詢問,深吸了口氣,俯首說道:“一千二百名纖夫拖拽。”
“所以,大司空的意思是,在戶部成立一個類似于馳道抽分局的衙司,航運司,設轉運使督辦,再給銀到造船廠,定做這樣的拖船、駁船,專事轉運。”
“只需要五百條,就可以搶走六十萬纖夫的營生。”朱翊鈞對手里的拖船、駁船非常喜愛,只是他的話,讓文華殿廷臣都有些沉默。
朱翊鈞很喜歡這個拖船的模型,可以用愛不釋手去形容。
拖船的結構簡單,就一個升平九號蒸汽機,加上一個水下螺旋槳,再無其他,其余都是存煤的地方,而且煤炭可以隨時沿途增補,船工還能在船上靠著爐子的熱量做飯,燒水,在船上生活。
一個拖船,掛四個駁船和掛八個駁船,都非常靈活,貨少掛四個,貨多掛八個。
掛一個不合適,浪費煤炭。
這是龍江造船廠設計制造的內河船,船型技術的改造是一個相當長期、復雜的過程,尤其是涉及到了蒸汽機動力的船只,更是復雜。
之前大明的船只都是用的纖夫,現在終于開始上蒸汽機械了。
可問題是,五百條鐵馬拖船的出現,會讓六十萬纖夫無事可做。
朱翊鈞看著曾同亨說道:“升平一號只有三馬力,每馬力要四百銀,那時候大家都不覺得鐵馬有什么鉆研的必要,今天,十三年過去了,升平九號四百四十匹中間馬力,每馬力只要20銀,如果大量制造,每馬力只要15銀,甚至更低。”
“一臺升平九號才8800銀,算上折舊、修理、煤炭消耗等等,拖船一年所費不過一萬銀,能頂1200名纖夫,一名纖夫一年最起碼要支付報酬15銀,這是個重體力活兒,就是一萬八千銀。”
駁船自古就有,從有了運河之后,這種餡大皮薄在水上爬的駁船,就已經存在,內河可比海上平靜的多、安全的多,駁船的成本都是一樣的。
牽引動力上,升平九號的拖船,要比1200名纖夫要合算的多的多。
“陛下,大明四處都缺人,海外總督府、種植園缺人,遼東墾荒缺人,綏遠王化缺人,連西域開拓也缺人,工坊缺人,田間地頭也缺人。”曾同亨深吸了口氣說道:“六十萬力役,可以有效緩解缺人之弊病。”
“大司空,那是百姓的生計,不是簡單的數字那么簡單。”朱翊鈞戀戀不舍的將拖船模型放下,深吸了口氣說道:“慢慢來吧,不要一下子做五百條,一條一條做,一點一點來,順便改良技術。”
“陛下,龍江造船廠也是要經營的,要不然,船匠們造出了好船,卻不能生產,那龍江造船廠日后就不會造新船了,也沒人想做新船了,畢竟不讓造。”曾同亨仔細斟酌再斟酌,表明了龍江造船廠的困難。
龍江造船廠和清江造船廠,是五大造船廠里兩個內河船廠,這拖船、駁船是兩個造船廠日后五到十年的重頭戲,不造這些附加值高、利潤大的船,船廠的匠人們哪來的分紅?
“纖夫難,船廠也難,都難,百萬槽工衣食所系,朕非婦人之仁,造吧。”朱翊鈞的手在桌上敲動了幾下說道:“就依工部所言,弄個航運司,專事運河、長江河漕事。”
考慮六十萬纖夫的生計,絕非婦人之仁,但該下決策的時候,朱翊鈞也不會猶豫,這已經是龍江造船廠第三次呈送類似的拖船了,再拖下去,龍江、清江造船廠就很難維持了。
工部要在戶部設一個共管的航運司,其實也不是非要搶著六十萬纖夫的活兒,無論京杭大運河還是長江漕運,現在都是貨等人。
船有,纖夫不夠用,貨只能等著纖夫,堵船很多時候,都是因為纖夫不夠。
而龍江、清江造船廠造的拖船,主要是為了填補運力不足的空白,增加貨物的流轉,讓貨物動起來,而不是堵在內河港口之中。
填補運力空白,一定會對纖夫的生計造成極大的影響,但時代的浪潮總是如此的無情,萬歷維新也不是過家家,該下定決策的時候,就要做好決策。
朱翊鈞和曾同亨詳細溝通了拖船生產情況,最終批準了工部奏疏。
該做決策,就要果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