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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九章 搶的哪有騙的多!


更新時間:2025年07月13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奏疏不過夜這個規矩很好,但這規矩只適合應急。

萬歷初年,國勢敗壞,這要求不過分,大家都要緊繃一根弦兒,可萬歷維新十八年了,還這么要求,皇帝就是個機器也會被累趴下的。

張居正看著面前的北極天樞星,面色凝重,這玩意兒有點過于貴重了。

他覺得自己那本《親政九章疏》做得很對,但他也認為那就是日常理政的小變革,沒想到皇帝直接砸了個這么個寶物,而且看黃金底座上的雕刻言辭,這本來是百年之后的賞賜,陛下居然提前發了下來。

皇帝陛下要做甚?!

“不行,我得去趟通和宮,感覺陛下要殺人。”張居正左思右想,覺得有點不妙,他怎么看,都覺得這是陛下要發動大清洗的預兆。

張居正帶著游守禮,趕往了通和宮。

政以賄成,這么貴重的恩賞,足夠傳家數十代的富貴,陛下這個舉動,更像是要賄賂文官頭子和武將頭子,準備動手了。

張居正讓游守禮帶著寶物來到了通和宮門前,宦官領著張居正到了西花廳等候。

戚繼光早就在西花廳了,二人相互見禮,才坐下屏氣凝神的等待著陛下的圣命,西花廳里有些沉默,天樞星和上將星放在桌上,陽光撒在上面,氤氳出瑰麗的光彩,讓人沉醉。

“是不是誰上了奏疏,惹了陛下不高興了?還是又有選貢逆案發生?”戚繼光打破了沉默,戎政十分穩定,前些日子的裁軍,沒有鬧出太多的亂子,與其說是裁軍,不如說是確定籍貫,放衛所軍兵一條生路。

“沒有,青馬橋逆案,整個京師都在應對反腐司反貪,是戎事上有嘩變嗎?”張居正仔細回想了最近的奏疏,最近都是些好消息,鄉賢縉紳甚至愿意遵守承諾,災年減租,連小規模的民亂都沒有發生。

“沒有。”戚繼光十分肯定的說道。

簡單交流后,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是不是要軍管了?”張居正又想到了一種可能,天變越來越厲害,陛下打算掀桌子了,那肯定要跟戚繼光仔細溝通細節。

戚繼光搖頭說道:“不是,陛下沒有圣旨,是不是陛下打算天下還田了?”

戚繼光想到了個可能,陛下念念不忘的還田,是不是打算趁著天變,實現田土再分配,怎么看,這個可能性都很大。

“陛下最近沒問還田,就浙江還田后,幾個大都會有些零散的還田試行,還沒到要天下還田的地步。”張居正再次搖頭說道。

天下還田的條件還不充分,陛下春秋鼎盛,也知道這事兒急不得。

簡單交流后,彼此又陷入了沉默。

“二位,陛下宣見。”徐爵小步快走,急匆匆的走到了西花廳,入門就趕忙說道。

張居正和戚繼光跟在徐爵身后,向著御書房而去,張居正邊走邊問道:“徐大珰,陛下為何突然如此厚賞?”

“元輔,咱家并不清楚。”徐爵搖頭說道:“二位是國之干臣,覲見后親自問陛下就是。”

徐爵是真的不知道,張居正以為事情機密,徐爵不肯說。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圣躬安。”張居正和戚繼光俯首見禮,游守禮和戚昌國放下了天樞星和上將星后,選擇了離開,陛下要和大臣談事,他們倆不方便聽。

張居正連續問了四個問題,詢問皇帝此舉究竟為何。

“先生、戚帥,朕如此厚賞,其實是因為朕沒錢了,朕沒想到丁亥學制、馳道會這么貴,內帑還要繼續收蓄黃金,內帑沒銀子了,但丁亥學制和馳道還要繼續。”朱翊鈞示意二位不必慌張,他不是要造反。

“請陛下收回寶物,如此厚賞,臣等無法擔待。”張居正臉上寫滿了問號,丁亥學制和馳道,每一件都很貴,內帑沒錢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兒。

這內帑沒錢,還把寶物賞賜了出去,那不是更沒錢了嗎?

陛下這個行為,根本說不通。

“先生、戚帥,正因為沒錢了,朕才厚賞。”朱翊鈞示意張居正稍安勿躁,他也沒有故作高深,笑著說道:“只有先生和戚帥收下了,這些一文不值,不被認可的漂亮石頭,它才值錢。”

“嗯?”戚繼光一愣,有些明白了皇帝的打算,皇帝陛下是打算撈錢了!

張居正、戚繼光,大明的文武大臣,皇帝如此恩賞,才能讓天下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都認可這些漂亮石頭,真的值那么多的銀子。

皇帝在給這些漂亮石頭賦予更多的交換價值,而這次的東征英豪大規模恩賞,就是一次最好的機會!

天樞星、上將星之外,還有135人的恩賞,再加上東征九勝,漂亮石頭有故事,才能更加值錢,否則不能吃不能穿,幾乎沒有什么使用價值的東西,憑什么那么貴呢?

張居正和戚繼光互相看了一眼,從彼此眼神中濃郁的擔憂來看,陛下沒錢了這個理由,顯然沒能說服兩位重臣。

他們不覺得陛下只是打算撈錢,他們還是堅持認為,陛下要殺人,而且要殺好多好多人。

“朕自己斗不過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朱翊鈞搖頭說道:“光是朕用,他們不認,只好和過去一樣,把先生和戚帥拉過來,跟他們斗了。”

朱翊鈞對朱翊镠說,一旦皇帝,朝廷,斗不過地方豪強,就會立刻馬上和豪強聯手,對下壓榨。

到了王朝末期,朝廷的核心利益,就不再是調節各階級矛盾,保證地方沒有大規模民亂了,而是財稅,保證朝廷財稅,保證自己的存續。

比如東漢末年賣官鬻爵的漢靈帝;比如唐朝末年朝廷和藩鎮心照不宣的默契;比如宋朝的不設田制,南宋撲買官田;比如大明末年的征三餉。

大明征三餉是為了征遼,到了韃清,這征三餉還在收,而且一直收到了韃清滅亡。

朱翊鈞單打獨斗,是斗不過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的,他這個皇帝說這東西值錢,這東西就值錢了嗎?

雖然這些翡翠,正在逐漸被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所接受,但朱翊鈞打算人為干涉一下,人為拔高一下翡翠的價格,把之前內帑攢的所有翡翠,都放出去換成銀子。

就像當初大布帛幣的精紡毛呢一樣,放出去狠狠收割一波大明境內的白銀。

翡翠這東西,畢竟漂亮,加工的越好越漂亮,哪怕是之后價格回落,朝廷又有了一個穩定的財源,現在東吁境內的翡翠產地,全都被黔國公府所占領,穩定開采。

這東西在東吁、在云南和在腹地,都不是一個價,朝廷就可以利用這些賺一點差價了,長期來看,也是個一年數百萬銀毛利的大買賣。

朱翊鈞沒有隱瞞張居正和戚繼光的意思,把自己的計劃仔細說了一下,誰有銀子就賺誰的銀子!

“這天樞星和上將星,就算是提前給先生和戚帥的分紅了。”朱翊鈞指了指那兩個巨大的翡翠,說明了自己為何把傳家寶提前賞賜了下去。

“白銀堰塞嚴重,的確是得拿出點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們認可的東西,才能把這些白銀從大都會抽出來,送到馳道和丁亥學制之上。”張居正的話多少有點心不在焉。

白銀在大都會空轉的問題,會得到一些緩解。

“先生策多計靈,有沒有辦法從根上把這大都會白銀堰塞給解決了?”朱翊鈞坐直了身子,有些無奈的說道:“白銀流入中原這么多年,最起碼也有三億兩白銀,其實基本可以滿足商貿所需,但白銀都在空轉。”

“臣計窮也。”張居正無奈,搖了搖頭,他真的沒什么靈丹妙藥。

戚繼光想了想,低聲說道:“陛下,要不把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家里的子弟們,都送到鄉下去?這樣一來,他們的白銀,不就到鄉野之間了嗎?”

“咦,這是個好主意。”張居正乍一聽立刻說道,他對著陛下說道:“容臣緩思。”

張居正越想越覺得戚繼光這個主意好,好得很!

“陛下,族譜這東西究竟誰搗鼓出來的,確實好用。”張居正目光炯炯的看著皇帝,又看著戚繼光說道。

戚繼光連連點頭說道:“就是就是,按族譜上的名冊,直接把家中弟子放去鄉野。”

“但凡是有族譜的,大抵都是傳承了五六百年之久,也都識字,讓他們去鄉野之間教書,教好教不好都無所謂,又不是真讓他們干活,就是讓他們把銀子帶到鄉下去。”

大明但凡算是門第,都有族譜,照著族譜安排就是。

“一旦白銀堰塞,就以丁亥學制的名義下放一波,等待再堰塞,就再放。”張居正看著戚繼光,他已經在想怎么打出一個循環來!

白銀堰塞,放勢要豪右、富商巨賈、鄉賢縉紳的弟子去鄉野之間教書,等到三五年就逐漸放寬監察,這幫人必然想方設法的逃回城里,等待白銀再次堰塞,就再次下放,如此循環往復。

不從?違抗圣命,你家九族難道沒有羈絆不成!

執行起來肯定有很多的問題,但可以在實踐中不斷解決完善,這個法子最難的是找到人,而有族譜,就不擔心找不到人了!

這一張一弛,一放一收之間,就可以極大的緩解白銀堰塞的問題了!

戚繼光想了想補充道:“把這個年紀規定好,十八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再往下,再往上,都不好折騰。”

“對,對,這樣一來,也可以減少一些抵觸,這老話說得好,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死讀書只會五谷不分,不能讀死書。”張居正思索了一下,補充了自己的想法。

戚繼光沉默了一下又開口說道:“不如這樣,回城的時候,讓鄉民,再給他們立塊碑,做得好,就是美名,做的不好,就是惡名,也算是收獲美名,不算是白辛苦一遭。”

“好主意。”張居正深以為然的點頭。

張居正和戚繼光都是千年的狐貍,兩個人一唱一和,在這里打配合,他們不是不知道這個政策的可怕,但他們在救這些勢要豪右、富商巨賈。

陛下真的要抄家的話,還不如下鄉去支教。

張居正和戚繼光,在聯手封印大明皇帝向不可名狀蛻變,用這套辦法,阻止皇帝陛下要殺人的舉動。

真讓陛下拿出辦法來,這些豪強們,不死也是流放海外的下場。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等下,等下,元輔、戚帥,這是被凌次輔影響了嗎?”

解決不了白銀堰塞,就解決導致白銀堰塞的人,物理上把這些人弄到鄉下,把白銀帶到鄉下去?

朱翊鈞仔細打量了戚繼光和張居正的神情,沒發現什么異常,但沒有異常,才是異常。

皇帝很快就理解了自己的處境,他被張居正和戚繼光聯手給演了!

這兩位重臣顯然在西花廳達成了共識,這番有些奇怪的奏對,是張居正和戚繼光對陛下說,無論要做什么,最好把動蕩控制在可控的范圍內。

一個完全掌控當下京營的皇帝,很多時候的決策,會讓天下變得動蕩不安,到了這個地步,元輔帝師的說教已經不管用了,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次就夠了。

但陛下素來謹慎,謹慎的像是失去過什么一樣。

“朕真的只是想撈點銀子,補貼丁亥學制和馳道而已,現在修馳道,修學堂,國帑內帑一年加起來要近兩千萬銀了,而且馳道越多,學堂越多,需要的銀子就越多。”

“國帑的銀子都是有去向的,朕一直在用內帑的銀子推動政令推行,真的是因為窮。”朱翊鈞坐直了身子,再次鄭重的解釋了自己不是要胡鬧。

馳道還好點,雖然虧,但虧的不多,相比較帶來的繁榮,虧這點錢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學堂是純虧,至少人才的收獲,并不足以抵消巨大的投入。

但教育是十年、百年的超長期收益,現在的一點投入,未來是十倍百倍的回報,就是時間長了些而已。

“陛下,要不抄幾家勢要豪右?”戚繼光斟酌了一番,試探性的問道:“膠州張、松江孫、福州唐、廣州白,一家可以抄二百萬銀。”

朱翊鈞連連擺手:“哪有無緣無故抄家的?這四戶,光是東征倭國,一家就出了近百萬銀的糧銀、棉服、藥材等物,不抄不抄。”

這幾家都是遠洋商行的商總,抄家自然簡單,但這些新興資產階級,沒有背離讓大明維新的總路線。

孫氏連畫舫生意都逐漸停了,還在資助上海大學堂的營造。

“要不抄幾個太監?他們也有銀子。”馮保想了想,抄海商的家,影響有點惡劣,抄宦官則沒有這個顧慮了。

朱翊鈞看著馮保,再看看張居正,再看看戚繼光,搖頭說道:“胡鬧!誰也不抄,無緣無故抄什么家,搶的哪有騙的多!”

這都是下蛋的母雞,抄了都是殺雞取卵!

“真的就是弄點銀子?”張居正仍然有些不確信的問道。

“先生,朕就是弄點銀子!”朱翊鈞十分肯定明確的回答。

張居正和戚繼光走了,他們看起來滿肚子的疑惑,拿著賜給他們的天樞星和上將星離開了通和宮。

“馮大伴,朕的算盤,還是被先生和戚帥看出來了。”朱翊鈞站在窗前,看著二位忠臣離開了通和宮,有些感慨的說道。

都是聰明人,根本瞞不住。

傳家寶提前賜予,張居正和戚繼光都是人精,對皇帝也足夠了解,他們立刻就看出來了,皇帝是打算在他們百年之后,大鬧一場,而且是不死不休。

二人在皇帝面前如此演戲,其實是希望皇帝不要鬧得太大。

朱翊鈞現在有能力發動,但他不打算現在就這么做,他在等,等張居正和戚繼光離世,一些罵名,不應該由他們承擔。

馮保不是很在意的說道:“臣倒是覺得,二位估計早就猜到了,這次恩賞,只不過坐實了猜測而已,臣倒是聽明白了,二位是打算活著的時候,先把亂子鬧了。”

“陛下,不鬧行不行?”

馮保也不是胡說八道,張居正要用反腐司來搞大清洗就是最明確的證據,戚繼光廷議提議發兵容城也是證據。

畢竟第四卷階級論,陛下已經寫了出來,第五卷繼續斗爭,陛下也已經動筆。

第四卷,馮保是真的不敢看,陛下也沒給別人看過。

“不行,矯枉必過正,只有走的足夠遠,回退的時候,才能真的留下些東西。”朱翊鈞搖頭,目光有些深遠的說道:“他們現在已經把手伸向了丁亥學制,不大鬧一場,他們能把萬歷維新所有成果都吃干抹凈了,包括解刳院、醫學堂、惠民藥局、寶歧司、農學堂、官廠、馳道。”

“等吃的腦滿腸肥,然后再吐口痰到朕頭上,罵朕是暴君獨夫民賊。”

馮保一直跟在皇帝身邊,陛下究竟要做什么,他一清二楚,大明的肉食者們最好希望張居正、戚繼光能長命百歲,能繼續讓皇帝保持足夠的理智。

“叫陳末來。”朱翊鈞回到了龍椅上,示意馮保去宣陳末覲見。

陳末作為反腐司指揮使,他這次入宮是復命,主要是匯報這次查案的具體情況,陳末比徐成楚晚了小半個月,因為他在開封府逗留了很久。

“陛下,臣把京師到鄭州馳道的幾個貪腐案查了一遍,總體規模為70萬銀。”陳末將自己查到的所有情況,呈送到了御前。

貪腐的總規模從91萬銀下降了到70萬銀,因為陳末盤賬發現,這里面有20多萬銀都是平賬平出來的貪腐,大工鼎建,平賬才是正常的。

“朕把馳道的帳,給東交民巷監獄的賬房先生們看過了,和你查到的大差不差,到此為止吧。”朱翊鈞點頭說道。

陳末奏聞了情況后,朱翊鈞讓徐成楚停了,但帝王總是有些奇怪的掌控欲,總想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銀子,有多少被貪了。

東交民巷監獄,住滿了九龍大學堂畢業的賬房先生們,還有野狐禪出身的賬房先生,林林總總高達三百余人,他們就是戶部的預備‘算力’,專業技能拉滿,而且熱情高漲,主要是查到了問題,可以減刑。

自從有了這些預備算力之后,戶部年終大計,終于不用忙的天昏地暗,還完不成年終大計了。

“所以,這次不是容城知縣孫奇逢下令阻攔,本不該鬧出這些亂子的。”陳末復盤了整個案件的經過,感覺頗為神奇,孫奇逢的阻攔,害死了所有人。

蠢人靈機一動的破壞力,可比精心謀劃的陰謀還要大的多。

“陳末,朕交給你一個案子,官廠王建案,有人在鼓噪風力輿論,要用王建否認王崇古,進而否認官廠,這是王建死刑三復奏的最后一次復查。”朱翊鈞拿起了一本卷宗,交給了陳末。

趙夢佑作為緹帥真的很忙很忙,這個不算大的案子,交給陳末就行。

陳末領過了奏疏,欲言又止,想要離開,但開始俯首說道:“陛下,臣回到鎮撫司,看過王建的案卷了,臣怎么都覺得,這王建變成這樣,有點古怪。”

“你是說,有人專門給王建下套?或者說,這本身就是個連環套?”朱翊鈞思索了一番問道。

“臣就是個猜測,做不得真。”陳末趕緊俯首說道:“就是覺得事情有點巧,陛下,臣是不相信巧合。”

陳末從來不相信巧合,一切的巧合,只不過是沒有發現真相的推辭而已。

“那王建也得死,別人設套他就鉆?”朱翊鈞搖頭說道,對于王建的判罰不會改變,這個蠢貨就是上當,也該死,已經弄到逼良為娼的地步,他不死,官廠好不了。

但朱翊鈞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陳末回到了北鎮撫司,就開始辦理陛下要辦的案子,他看完了所有卷宗,就開始將所有案犯再從頭到尾審理了一遍,重審并沒有什么新的發現,所有案犯的交代,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偏差。

這很正常,因為人的記憶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牢固,可能過去沒多久的事兒,記憶就會出現一些混淆和不確定。

“陳末啊,這案子,我找不到什么證據,就靠你了。”趙夢佑全程陪著陳末辦案,他感覺不對勁兒,但究竟哪里不對勁兒,趙夢佑說不上來。

陳末是趙夢佑的得力干將,陳末面圣的時候,趙夢佑也在,趙夢佑希望陳末以后可以接掌北鎮撫司,因為陳末有一種非常獨特的能力,趙夢佑將其稱之為鷹的眼睛。

陳末總是能夠發現別人注意不到的細節,而且這種能力,隨著他辦案經驗的積累,變得越來越強。

“這案子有古怪,王建墮落的過程有點太快了,太順利了,就沒有一點點的掙扎,就像是一張無形的大網,在文成公稍不留神的時候,就把王建給兜住了。”

“緹帥,這有點像當初對海瑞海總憲的圍獵。”陳末翻動著口供,他在尋找不曾注意到的細節。

海瑞在應天府查徐階就遭到了圍獵,徐成楚也遭到過圍獵,王建很像是被圍獵了。

“我去官廠看看。”陳末站了起來,他打算親自到官廠找工匠們問問,這是他的經驗,想知道什么,百姓都知道。

陳末在官廠呆了足足七天,才從官廠離開,從眾人口中,陳末對王建做完了人生側寫,知道了很多之前辦案過程中,未曾寫到案卷里的細節。

通過匠人的描述,陳末終于確定,王建的確被圍獵了,只不過這種圍獵的規模,和針對海瑞那種圍獵,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甚至只能叫接觸,稍加接觸,就有了水到渠成的味道。

王建有心,別人有意,三言兩語,王建就為了銀子,什么都不管不顧,甚至心安理得了起來。

“的確有人對官廠起了歹心,但又不想引起文成公或者陛下的注意,希望官廠這些官吏們自己去破壞秩序。”陳末給了皇帝一個十分準確的答案,他沒有抓人,因為都是正常接觸,生意往來。

官廠對外做買賣,官廠過于封閉,對官廠也不好,這算是內外、官廠民坊博弈的一部分。

“這官廠許多會辦、代辦都對外接觸,三十六個會辦,五十三個代辦,只有王建和他的七個手下被腐化掉了,確實蠢的可以!”朱翊鈞看完了陳末的調查報告。

自從王建鋃鐺入獄后,這些會辦、代辦對外接觸,連吃喝宴請都不肯去了,對外就是一副完全公事公辦的架勢。

官廠之前因為人情過重出現的種種問題,經過了將近九個月的整肅,終于慢慢消失。

其實官廠的這些官吏也在看,看王建這個格外惹眼的家伙,會不會因為王崇古的原因被皇帝寬宥,如果被寬宥,那就事有可為,有關系的多拿點,沒關系的少拿點。

如果王建,不被寬宥,還是夾緊尾巴做人的比較好。

王建在九月二十七日,在午門外被斬首示眾,包括他那七個手下,其余大把頭等一應案犯,被流放到了大鐵嶺衛,官廠所有官吏參加了公審公判公開處刑。

典型的殺雞儆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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