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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手里拿著錘,看誰都是釘子


更新時間:2025年06月03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那朕真的種了。”朱翊鈞將三顆土豆放在了御案上,看著石星言說道,這個時候,石星言還有退路,朱翊鈞總是如此,愿意給兩次機會。

“九邊都種的話,臣敢斷言,良薯啟昌運,九邊厎皇基。”石星言再拜俯首說道。

厎讀dǐ,通砥,有使穩固之意,石星言是正經進士,而且是文化貴人,青州石氏,漢傳世家,文化貴人就喜歡這個調調,引經據典。

他的意思是:這中盛良薯可以開啟大明昌盛運道,九邊哪怕是災年,也能豐收,使大明皇帝皇圖霸業的根基穩如泰山。

九邊不亂,大明安泰。

中盛速生楊,中盛良薯,都是中盛為號,取意也是直截了當,中國繁榮昌盛。

朱翊鈞看著石星言,對他頗為滿意,哪怕他反對自己。

石星言是被流放外出做官的。

隆慶二年,石星言以吏科給事中的身份,上了道奏疏說:天下之治,不日進則日退;人君之心,不日強則日頹;臣竊見:陛下自入春以來,天顏漸癯,視朝漸稀,章奏頻閣,淫游肆用。

石星言,以隆慶皇帝不如隆慶元年勤勉為主干,上了一份六事書,批評了隆慶皇帝六件事。

嗜私欲好宴飲、鰲山燈火之樂、不講筵不視朝、信諂臣不聽言、奏留中不下事、必耽聲色之欲。

這六個指控,數千言,沒有一個是石星言胡說八道,隆慶二年的鰲山燈火,隆慶皇帝從國帑取了二十萬銀,珍異之寶,作鰲山之燈。

每一句都戳到了隆慶皇帝的痛處,隆慶皇帝大怒!以‘惡言訕上無禮’為由,命廷杖六十,罷黜為民。

百官紛紛上諫回護,石星言才勉強保住了官身,但依舊被流放到了甘肅做官,從知縣開始,一步步走到了今天陜甘總督的位置。

二十多年過去了,石星言還是那個石星言,依舊忤逆了上意,不太遵從國朝的政令重開西域。

石星言之前,都已經對大明絕望了,他是臣子,他看的更清楚,大明朝快完了,氣數將盡。

在他有生之年,他眼中的大明,和大臣們眼中們的大明,完全不同,他得罪了圣上后,二十年在甘肅、在山西、在河南、在浙江,再回到甘肅。

他看到的大明是:

皇帝在神隱,在避禍,很少進行決策,沒有任何的擔當,多數都在隨波逐流,只顧著自己的驕奢淫逸,絲毫不顧國勢危急。

大臣們在黨爭,一個貪腐的嚴嵩當國20年后,來了個更加貪腐的徐階。

徐階倒臺后,來了個不分青紅皂白包庇晉黨的高拱,好不容易來了個想要有一番作為,有些擔當的張居正,各種原因之下,張居正選擇了攝政。

攝政當國和人亡政息是同義詞,皇帝成年了,你還沒篡位,你怎么辦?你要是想篡位,你還能有什么作為?

地方的官吏們,在死命的撈錢,貪腐橫行之下,國體不存。

貪腐必然縱容兼并,天下本就困于兼并,人地矛盾已經變成了沖突,而且越來越尖銳,越來越頻繁。

士大夫們袖手談心性,整日里談的都是些風花雪月,談的都是些空洞無聊之事,即便是考取了功名,也是一心鉆營,拜于座師門下,自稱走狗,除了升轉撈錢,別無他求。

百姓們困于兼并之中,在地獄里苦苦掙扎,連口飯、一條褲子,都是奢求。

在石星言眼里,什么王侯將相,什么達官顯貴、什么文人墨客、什么儒教經倫,全特么都是假的!二百零五歲的大明,一切都是假的!只有餓,是真的!

百姓餓,這是石星言從知縣事升到了陜甘總督,做了這么多年的官,唯一看到的景象。

從什么時候,石星言不再絕望?從甘肅建立育種地,有了新方向,石星言才真的看到了希望。

朝廷的斗爭和他距離太遠,皇帝的親事農桑,更像是一場張居正精心布置的政治作秀,種種新政的光芒,根本照不到甘肅這個偏遠之地。

但在育種地建立的那一刻,石星言心中忽然燃起了一點點的希望。

在皇帝毅然決然選擇了隴開馳道的時候,石星言斗志昂揚!

他知道,大明之前含著一口氣沒咽,終于一個大喘氣后,翻了身,坐了起來。

皇帝真的想要重開西域,還是借著重開西域的名頭,對陜甘綏這些窮困之地進行分配?石星言猜不到,他這是第一次面圣,他對陛下一點都不了解,所以他不去猜。

他考中進士那年是嘉靖四十一年,那年世宗皇帝沒有在殿試上露面,之后,他就是個給事中,也沒機會面圣,大朝會都入不了皇極殿。

隆慶二年他就被貶出京師,他一輩子沒見過皇帝,這是第一次見。

石星言其實不太會當官,金榜題名、考入翰林院做翰林,大好的前程,被自己給親手毀掉了。

隆慶二年那封罵皇帝的奏疏讓他顛沛流離二十年,時至今日,石星言依舊不悔,為何不悔,因為他不甘心,不甘心大明就這么完了。

石星言見到皇帝后,看到了皇帝那雙手,他知道,陛下真的種地,陛下是同志者、同行者、同樂者。

陛下在萬歷元年注解了論語中的一句: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陛下說:朋友從遠方而來,自然是有共同的話題,共同的志向,自然會做相同的事兒,怎么能不愉悅呢?是謂曰:同志、同行,方才同樂。

這句話就是非常不起眼的注解,但十七年來,鼓舞著石星言,和像他一樣的人。

石星言來到了御前,確定了當初的注解,不是陛下收買人心的政治作秀,是陛下的信念。

石星言現在信心十足,天變又如何?大明齊心合力,能把天捅個窟窿出來!

“石總督,不知可曾聽聞天變之說?”朱翊鈞看著石星言說起了小冰川氣候,自永樂元年開始的降溫,正在變得更加惡劣。

石星言鄭重的說道:“臣聽說了,臣在甘肅、山西十四年,臣以為真。”

朱翊鈞嘆了口氣,看著堪輿圖說道:“所以,你反對重開西域,若是不趁著天變之前,把這事做了,重開西域這事,又不知道要等多少年了。”

石星言想了想,俯首說道:“欽天監不是說十年九旱嗎?等撐過了這十年,否極泰來,隴開馳道在馳道抽分局之下順利運行,陜甘綏也稍微富了一點,就可以重開西域了。”

“陛下春秋鼎盛,臣以為是可以等一等的。”

朱翊鈞搖頭說道:“否極泰來之日,無人可知,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都有可能。”

石星言愣了下,欲言又止,最終一句話沒說出來,陛下是圣君,顯然不會說胡話。

欽天監天文生、格物院天文院,顯然對過往的幾次陰陽失度、水旱不調的歷史文獻進行了整理,就信史經驗而言,這股超級寒潮,恐怕真的會持續很久很久,久到連皇帝都等不到的地步。

“那就更不能要了。”石星言小聲的回答了這個問題,一聽超級寒潮和連續性旱災,十年都不能結束,石星言的態度更加堅持了,連好聽話都不肯說了。

石星言看陛下沒有反駁,立刻低聲說道:“陛下,陜西、甘肅的糧食是無法自給自足的,大約要有兩成需要腹地供應,現在有了綏遠的河套,能夠減緩一點腹地的壓力。”

“西域的糧食,也是不能自給自足的,如果這個時候,重開西域,很有可能需要從江南向西域供應糧食。”

“現在,養不起,再加上天變,更守不住。”

石星言不談銀子,銀子在甘肅幾乎沒什么用,只有糧食是最關鍵的,也就是馳道已經修通了,人們有了盼頭,否則的話大旱一來,陜甘綏缺的糧食更多,甚至陜西、河南也缺糧,弄出顛覆社稷的民亂,幾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兒。

“有道理。”朱翊鈞沒有否認,石星言愛說實話,他講的對。

幾乎所有的事兒都是如此,要考慮個人奮斗,也要考慮歷史進程。

石星言一直覺得:把南洋能種地的地方都占了,把鋼糧的南北對流建立起來,才是朝廷目前最應該做的事兒。

“陛下,邊疆地區的價值極高,因為軍事安全。”

“無論是綏遠還是甘肅,沒有西域,都是把腹心剖出來給敵人,這不利于大明的安寧。”

“所以,寧遠侯在輪臺,非常有必要,一顆釘子扎在西域上,就像是白楊樹一樣,大明可以進退有據。”石星言生怕自己勁兒使大了,朝廷突然從進攻,轉為完全的收縮,趕緊往回找補了下。

進可攻,退可守的輪臺城,絕對不能放棄,只要大明在西域的心臟上扎根釘子,西域就威脅不到大明腹地的安全。

安全價值是一個通常被人忽略,卻十分重要的價值,甚至超過了經濟的重要性。

西域的馬匪一年三次劫掠綏遠,再好的王化,都會被破壞的一干二凈。

“再看看吧。”朱翊鈞想了想,李成梁都已經打到輪臺城了,就讓他繼續開拓吧,他那三千客兵,大明還是養得起的。

朱翊鈞對西域的計劃,發生了一些轉變,在原來的規劃里,他打算郡縣化西域,這個規劃膽子很大。

現在他打算搞總督府了,就是讓李成梁打,打完在綠洲上建城,大明在西域的實際統治范圍就是一座座城池,剩下的地方,高度自治,這就是大明的總督府制度。

打多少算多少,拿多少是多少,等大明有能力的時候,再繼續深入的王化。

朱翊鈞和石星言聊了很久,主要是關于西域開拓之事,石星言簡單的介紹了下西域重要的關隘。

幾乎所有數得上名字的關隘,都位于重要的地理區域,名山之側,大川之旁。

控制了關隘這一個點,就控制了通過此處所有的路,控制了整片區域,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嘉峪關有三大名關,鐵門關、玉門關、陽關。

西出陽關無故人、春風不度玉門關,玉門關和陽關都位于關西七衛,這嘉峪關外的七衛,八成都是漢人。

鐵門關,是一個沉沒在風沙里的名字。

鐵門關第一次出現在中國的歷史中,是在漢武帝建元三年,張騫過遮留谷,發現了這里的重要性,一直到東漢永元六年,班超在此修路筑關,鐵門關正式建立。

安史之亂后,大唐撤出了西域,鐵門關落入了西突厥的手中,時至今日,已經850年之久。

鐵門關位于天山南麓,三山夾兩盆的關鍵位置,只要在此駐軍三千,什么西域賊寇,都擾不了大明安寧。

李成梁被偷襲的地方,就在鐵門關,他許下了好處后,就修了一條石子路到了鐵門關,李成梁親自跑去勘驗地形的時候,被幾個部族聯手偷襲。

除了鐵門關之外,李成梁還謀劃在阿拉山口建一個關隘,名叫溫泉關,因為那個地方有很多的溫泉(賽里木湖東北110公里阿拉山口)。

南溫泉、北鐵門,只要這兩個關隘落到大明手里,西域就無法脫離大明的統治。

這也是石星言和李成梁多次討論之后的結果,一個最省錢的開拓西域的辦法,雖然沒有達到陛下的要求,但已經是極限了。

“石總督,對于反腐之事如何看待?”朱翊鈞談完了正事,就說起了反腐。

既是詢問石星言的意見,更是告知石星言朝廷的動向。

“臣必然清心直節,不同流俗之塵,清正,乃臣立身之本。”石星言斟酌了下語句,向皇帝表達了自己清廉的決心。

朱翊鈞自然聽出了這是套話,他坐直了身子說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你連重開西域這種大事,都敢反對了,這點小事,卻不敢暢所欲言了?你盡管說便是。”

石星言看了眼葉向高,這位寫起居注的中書舍人已經停筆,顯然有些話不太方便記,確定自己的話不會記錄之后,石星言才嘆了口氣搖頭說道:“陛下,反腐抓貪,難。”

“陛下,咱大明有府一百七十六,而算得上是高門的勢要豪右,共有一百八十七家,無論是在地方,還是在朝廷,五品都是坎兒,幾年過不去,這輩子大抵就過不去了,過得去,還能往上爬一爬。”

“這知府是正四品,就過了這個五品的坎兒,這代表著,但凡是知府,最起碼都是進士出身,還得在這個名利場上廝殺,把別人都壓下去,自己才能做這個知府。”

“陛下,做到知府都是人中騏驥,都是天縱之資,可是知府一年的俸祿,不過是這些勢要豪右們一頓飯的飯錢,甚至還不如。”

“知縣可能還要和士紳們虛以委蛇一番,敷衍應酬一番,可是到了知府,那是手里拿著錘,看誰都是釘子了。”

“朕明白了,要想治貪,還得從人心開始,具體而言,最起碼讓知府們說服自己不貪。”朱翊鈞聽聞,眉頭緊蹙了起來。

官選官亦有不同,知縣可能還要士紳們配合才能做事,可是只有176員的知府們,手里是真的攥著錘子,掌控權力的他們,誰不服,衙役、巡檢弓兵、都司軍兵都是可以配合調動,那真的是破家滅門。

掌控了生殺予奪之權的知府們,忙碌一天,只能對著自家黃臉婆,畢竟狎妓從游是道德敗壞,會被御史彈劾,連申時行這樣的張黨嫡系,陛下面前的紅人,都會因為下三路的事兒被彈劾。

而這187家算得上是高門的勢要豪右們,一頓飯吃掉知府一年俸祿,銀子砸下去,什么美人都能抱走,各種香車美人,不要太多。

朱翊鈞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自己作為知府,該如何說服自己不貪,不腐,對酒色財氣不動心呢?

都是人,都是活物,都有欲望,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都是一張皮包著一堆血肉,憑什么,我都攥著錘子了,還不如你一個紈绔,愜意自得?

憑什么呢?

而且就算是他個人頂住了酒色財氣的誘惑,他的妻子、父母、家人、親朋好友,能不能頂得住誘惑?

可能摯愛親朋的生死難題,他只要伸伸手,甚至不需要說話,只要師爺聽到了,就能解決,那是解決還是不解決呢?

只要解決,那就不得不和光同塵了,因為妥協第一次最難,第二次就開始變得無所謂了。

“朕聽聞石總督可是以清廉著稱。”朱翊鈞看向了石星言,他在地方為官二十年,從來沒有任何貪腐事的傳聞,以清嚴忠直、勤勞治事聞名。

石星言聽聞皇帝詢問,略微有些悵然的說道:“臣不是什么圣人,就是沒人愿意沾染罷了,沒人給臣送銀子,怕被臣給法辦了。”

他在隆慶二年罵了先帝被貶,就已經是骨鯁正臣揚名天下了,誰都知道他是骨鯁,跑來送銀子,這不給石星言送功勞嗎?

沒人愿意再惹這個嫌了,他不貪腐,是被盛名所累,若是被源源不斷的腐化,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石星言覺得真的很難很難。

石星言繼續說道:“陛下深居九重,能奏聞陛下的不過廷臣數人而已,可能在陛下的眼里,官場是一條線一條線的,這些是元輔的人,那些是晉黨的人,那邊是浙黨的人。”

“可是一出京師九門,這天下其實是一張大網。”

“每個人都是這張網上的一個點,拿還好說,下面人孝敬,臣再孝敬別人,可是一旦中間有人不拿,就會影響到別人拿,立刻會陷入圍獵之中了。”

對清官圍獵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海瑞,還有一個徐成楚,徐成楚就不肯拿,他比海瑞還骨鯁,海瑞在南衙被針對圍獵,徐成楚在京師也被圍獵過,而且會繼續圍獵下去。

你不拿,我怎么拿?我不拿,耿專員、胡巡撫、張部堂、嚴首輔怎么拿呢?嚴首輔他們不拿,我又怎么進步呢?

這就是反腐的第二個困境,環境。

大明當下的環境,不允許你不貪不腐,你不貪不腐就會被打倒,被圍獵,你倒臺的時候,還要扣你一腦門的屎盆子,甚至連死了都不會放過你,各種亂七八糟的傳言,弄得你聲名狼藉。

要說服個人,要改變環境,這兩件事,石星言覺得根本辦不成。

“而且陛下,通常情況下,腐蝕和圍獵是同時進行的,情況極其復雜,甚至分不清是陷阱,還是誘餌。”石星言又提醒陛下,被圍獵的清官,通常處于巨大的壓力之中,而這個時候,腐蝕的誘餌,就會變得格外的誘人。

會有一個聲音在耳邊不停地訴說,只要妥協,壓力立刻消失,榮華富貴接踵而至。

人做決定,不受過往巨大的沉沒成本影響,可能就是看到了一個場景、聽到了一句話、讀了一首詩詞,緊繃的那根弦兒就斷了,給自己一個理由,就妥協了。

而勢要豪右,最擅長攻心,投其所好,那軍器局正監劉永順嗜古,那甄濯蓮通曉歷史,立刻就把劉永順給拿下了。

“朕明白了,道阻且長。”朱翊鈞不住的點頭,陛下問,石星言看到旁人不會記錄,就說了心里話。

“臣告退。”石星言看了看時辰,他面圣已經快半個時辰了,俯首告退。

石星言走出通和宮御書房,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御書房門前,打量著御書房,站了小一刻鐘,才離開去了吏部。

朱翊鈞在石星言走后,看著窗外枯藤老樹上站著的昏鴉,發了很久很久的呆。

“馮大伴,石星言說的有道理,但朕沒聽海總憲和陸總憲跟朕抱怨過這些。”朱翊鈞靠在藤椅上,情緒十分穩定,算不上心灰意冷,只是他發現,海瑞和陸光祖辦的差事,難度極大。

知府手里拎著錘子,看誰都是釘子,不給銀子,敲的你頭暈目眩!

朝廷還不能把知府手里的錘子給收走了,否則知府還怎么管理地方?豪強們不騎在朝廷的脖子上才怪。

反倒是石星言說的大環境,因為海瑞的大力反腐,反倒是讓大環境好太多了!

至少現在,已經沒人敢堂而皇之,像圍獵海瑞一樣圍獵徐成楚、石星言這些人了,這些個骨鯁正臣,清官廉吏,有了生存的空間,惹不起,躲得起。

馮保將需要發往內閣的奏疏,都整理到了箱子里,笑著回答道:“陛下,徐成楚沒有因為庇護刁民,魚肉鄉紳,沽名亂政被彈劾,其妻子家人,沒有被殺害,已經是極好的世道了。”

隆慶四年御史戴鳳翔上奏彈劾海瑞‘包庇刁民、魚肉鄉紳、沽名亂政’,首輔高拱的浮票是:求治過急,更張太驟,人情不無少拂,遇有兩京相應員缺,酌量推用。

高拱說海瑞做事太急了,不看人情,若是有了缺員,再推用吧。

而在隆慶四年八月,海瑞一妻一妾相繼亡故,圍獵從來都是帶血的、殺人的圍獵,而不是和風細雨。

馮保又拿了一大堆的奏疏放在了御案上,說道:“這些個貪官,為什么不敢圍獵徐成楚了?只敢拿大瘤子取笑他,甚至這兩年,連取笑都不敢了呢?”

“他們不怕徐成楚,怕的是陛下,在陛下這兒,徐成楚是好人,那取笑徐成楚的就是壞人,被打上了壞人的烙印,恐怕有個風吹草動,就要被游老爺了。”

武清伯府的案子,皇帝都放心交給了徐成楚去辦,而且全盤采用了徐成楚的意見,這就是簡在帝心,誰敢再繼續為難?大明這些數得上的清官,個個都有圣眷在身,那就是護身符。

“陛下,賀表來了。”馮保指著桌上厚重的一摞奏疏說道。

“賀表年年都有,不看了,蓋個朕安,發下去就是。”朱翊鈞瞥了一眼賀表,對這些套話,不感興趣,他喜歡骨鯁正臣,海瑞、沈鯉、徐成楚、石星言這些敢說實話,還能說出東西的大臣。

能走到皇帝面前的清官,一定是能臣,因為不是能臣,想保持清廉,就像是沸水里的魚一樣,真的會死。

“今年這賀表,和往年大不相同,各地衙門得知了天變之事,逼著勢要縉紳們表態了。”馮保提醒陛下,這些賀表和往年不同,這里面,全都是勢豪、士紳們的承諾。

朱翊鈞眼前一亮,將每一本賀表都看完,并且鄭重做了批復,沒有蓋章偷懶。

承諾大體上有六條,一、減租,減租到一成,如果有災則減為零;二、種土豆番薯,歲有災則自耕,良田亦可種土豆;三、賑災,田主倉庫登記造冊,災年放糧共度時艱;

四、不兼并,不趁著天災制造人禍兼并;五、不趁災荒,百姓鬻妻賣子,收聚奴仆;六,不放青稻錢,災年給種入庫,官給種糧。

對于鄉紳而言,他們是不允許良田種番薯的,因為番薯釀酒味道很差,很多鄉紳都釀酒,所以才有了第二條承諾,良田可以種土豆和番薯。

一些缺水的地方,還有水井、溝渠的承諾,因地制宜的各類承諾有六十二條之多。

“這是知府衙門攥著錘子,逼著鄉賢縉紳簽的字吧。”朱翊鈞看著這些各地鄉賢縉紳的承諾,驚訝至極。

大明鄉賢縉紳們要是能做到這份承諾,朱翊鈞愿意伸出大拇指,對他們說一聲:良紳!

馮保思索了下回答道:“各級官員,也不想當釘子被陛下敲打,這眼瞅著天變,治下餓死人鬧出民亂來,恐怕死罪難逃。”

皇帝的錘頭實在太大了,別說地方,京堂的百官根本受不了。

知縣、知府們,逼著這些鄉賢許下承諾,災年時候,有人搗亂,就可以師出有名,拿著錘頭錘勢要、鄉紳了。

災年還要搗亂,就是不讓知縣、知府們活了,不讓官老爺活,那就直接開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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