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真的不務正業第八百八十二章 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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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二章 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


更新時間:2025年04月17日  作者:吾誰與歸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吾誰與歸 | 朕真的不務正業 


順天府的忠誠不是無緣無故,一半是基于畏懼,畢竟皇帝在午門前殺了太多太多的人;一半是因為感恩,這些年順天府的發展是有目共睹的,陛下不僅帶來了財富,還讓大部分人獲益。

城市的發展,讓大部分在發展的過程中獲益。

大明住坐工匠、官廠的恢復,提供了大量熟練工匠的崗位;從山西、北直隸、山東趕到京師逃荒的窮民苦力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

而這些勞動力被皇帝利用各種手段,充分的調動了起來,即便是沒有一技之長,依舊可以選擇拉人力車、碼頭裝卸這些力役獲得一份收入,雖然十分微薄,勉強糊口,但已經是鄉野佃戶羨慕的對象了;

無數的貨物在京師匯聚,煤銀對流的效果,不僅僅是煤炭和白銀,還有各類工坊制造的商品變得充盈;

戰爭的勝利,帶來了發展的紅利,遼東墾荒的糧食、皮草、各種山貨、綏遠的皮草、毛料、口堿等等貨物向京師供應,在官廠變成了貨架上的商品;

順天府京畿雖然還沒有完成商品經濟的建設,但是相比較死氣沉沉、近兩百年一成不變的京師,現在的日新月異的變化,讓順天府變得忠誠了起來。

發展的路上,會掩飾很多的問題,但也只是掩飾,不解決,就會一直存在。

“也不是那么忠誠,這不,朕一走,科道言官,開始彈劾申時行了。”朱翊鈞拿著手中的一本奏疏,這是需要皇帝親自處置的奏疏,為了這本奏疏,朱翊鈞讓張居正和王崇古一起面圣。

皇帝出發到濟南的時候,彈劾申時行的風力輿論在京師開始醞釀,在皇帝抵達濟南的時候,第一本彈劾申時行的奏疏,出現在了廷議上,因為避嫌,申時行上了一本陳情疏,請求皇帝威罰。

王崇古滿臉笑容的說道:“臣倒是覺得,彈劾申時行也不算不忠,他有問題,彈劾他,孟子言:責難于君謂之恭,陳善閉邪謂之敬,吾君不能謂之賊。”

“王家屏就很不錯。”

申時行有問題,他不行,可是王家屏行。

責難、陳善、吾君不能,是儒家為臣之道的三個核心。

責難就是比干、海瑞之流冒死上諫,規勸君王是恭;

陳善,陳述善道、杜絕邪說,是敬;

吾君不能,就是祖宗之法的核心邏輯,有祖宗成法,卻說我的君王做不到就是國賊。

張居正看了王崇古一眼,才說道:“王次輔,陛下手里還有一本奏疏,是彈劾王家屏的。”

他張居正的人躲不了,王崇古的人就躲得掉嗎?皇帝不在京,潞王跟著皇帝南巡,龍椅上是個九歲的小娃娃,那被壓制了十七年的言官們,終于開始活躍起來。

王崇古聞言,他不確定張居正是不是在誆騙他,猶豫了片刻,才無奈說道:“當真是一點小事就動輒連章上奏,因為小事去大臣,豈不是把國朝大事,當做兒戲?”

“陛下,這等言官,最是喜歡耍嘴皮子,不可輕信。”

王崇古不敢賭,他沒有聽說王家屏也被彈劾,但若是真的有這本奏疏,王崇古不轉變態度,就陷入了被動。

狗斗主要就是掌控狗斗的節奏,顯然張居正是節奏大師,一句話搞得王崇古患得患失。

“確實有這本奏疏,王家屏和申時行都有人彈劾,而且不是誣告。”朱翊鈞拿出了另外兩本奏疏,彈劾王家屏的奏疏,和他本人的陳情疏。

“申時行和王家屏的陳情疏,承認了言官彈劾的事實。”朱翊鈞將奏疏遞了兩位輔臣,再次強調,即便是言官活躍起來了,但和萬歷初年不同,言官不敢誣告,誣告反坐,陛下真的會殺人。

申時行的問題很簡單,他在嘉靖四十一年高中狀元之后,祖父去世,申時行請命回到了蘇州府長洲為祖父守孝,在守孝期間,申時行父母、祖父、祖母都不在了,他自己又很窮,就住在官舍了。

在為祖父守孝期間,申時行有些放縱,‘稍從狎邪游’。

言官們真的已經很客氣了,稍,稍微有一點;從狎邪游,跟品行不端、不三不四的人交往,一起四處游玩。

這是言官給申時行一個面子,他究竟是什么問題,自己跟陛下交代。

根據申時行的自述,就是那時候,他剛剛中了狀元,就有些自大,那些個青樓名妓,都主動上門來,那叫一個殷勤,那叫一個諂媚,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拿來伺候申時行,就為了一起出去游玩的時候,帶上她們。

如果愿意留下詩詞,那再好不過。

申時行寄人籬下,一直在死讀書,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就多次、帶著名妓游山玩水,申時行雖然沒付錢,但他留下了幾篇詩詞,這詩詞其實就是嫖資。

這件事還是一個蘇州府的舉人講出來的,這舉人沒考中進士,就留在了北衙國子監讀書,這舉人就和同窗分享了這個小八卦。

舉人覺得是個小八卦,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同窗告訴了自己的御史父親。

御史知道了消息,肯定要詢問,最終從當初蘇州長洲府官舍確定消息為真。

為祖父守孝,居然帶著娼妓四處游山玩水,還寫了詩詞相贈,這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朝,就是重大德行敗壞,所以申時行只能請辭。

如果申時行是普通人,這種行徑,頂多被人罵兩句不孝子,但申時行是閣臣,是禮部左侍郎,是大明朝未來的元輔,這就有大問題了。

連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的祖父,生死大事,你都如此的不尊重,你還能忠于皇帝?

“先說申時行吧,官降三級吧。”朱翊鈞想了想還是給申時行罰到了五品。

言官句句屬實,沒有誣告的同時,還注意遣詞用句,讓申時行自己體面,申時行萬般無奈,只能自己說明情況,官降三級是朱翊鈞權衡之后的結果。

張居正看完了奏疏,閉目片刻,搖頭說道:“人總要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這件事得虧是今天彈劾,要是日后真的做了閣臣,反而是個大問題。”

言官經過了充分的調查,證據確鑿,但在奏疏里,卻用含糊不清的語句去表述,讓申時行自己說,而不是言官們說。

言官大可以等申時行再升一下,做了六部明公、做了閣老,再把事情捅出來,可以掀起一股軒然大波,現在皇帝器重他、他的座師還是首輔,皇帝元輔離京,正值用人之際,這點小事扳不倒申時行。

顯然言官并不打算置申時行于死地,官場也不都是打打殺殺,多數都是人情世故。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遍長安花,剛剛從窮小子變成大狀元的申時行,真的接不住煙花世界的攻勢。

“一輩子順風順水的申時行的確該吃點虧。”朱翊鈞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事,前面兩個跟頭,都是在閻士選身上栽的,這次的跟頭,是自己年輕時候犯的錯。

“這個范應期,都在解刳院里不肯出來了,居然還要惹禍。”王崇古看完了奏疏,面色鐵青。

王家屏的麻煩要比申時行大得多,申時行這事兒是生活作風問題,主要是在守孝期間,非常的犯忌諱,但這種事兒也常有,言官倒是幫申時行升轉之路,排了顆雷。

申時行經歷了三落,經驗已經很豐富了,只要當好差,很快就可以官復原職。

王家屏和范應期是同窗、好友、都是一個師父葛守禮,關系莫逆,即便是范應期出了事,王家屏還去解刳院看過范應期,雖然那是最后一面了。

但最近戶部查賬,發現王家屏曾經借給了范應期一筆錢,半年后,范應期歸還了這筆錢,這筆錢是保定官田案的贓款,即便是事情過去這么久,但朝廷還是把這筆贓款給追了回來。

問題就出在這筆錢上,范應期借了一千銀,全都購買阿片了,他那時候牙疼的厲害,也是因為這筆錢,范應期染上了毒癮。

這筆錢是毒資。

你王家屏說不知道這是毒資,但你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沒人知道,這根本說不清楚。

而且這件事非常棘手。

大明禁毒嚴苛到任何經濟往來,都要嚴查,王家屏要解決其實挺簡單的,他只要跟范應期直接了當徹底切割,都是自己識人不明,交友不慎。

但王家屏又不能那么做,大家前途光明的時候,好的跟穿一條褲子,現在范應期落了難,這種切割反而顯得王家屏是個勢利小人,這一下子從一根筋變成兩頭堵,怎么走都走不通。

王家屏一直不肯讓人告訴范應期,自己承擔了這些風風雨雨,但范應期還是知道了。

范應期是自己躲在解刳院里,不是皇帝關進去的,離了解刳院,范應期怕自己復吸,他在解刳院逐漸成為了一名大醫官,還改名為了范無期,意思是脫離苦海,遙遙無期。

范大夫已經是惠民藥局里赫赫有名的大醫官了,本身就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成為進士的人中龍鳳,再加上把自己當實驗耗材的狠勁兒,范大夫的醫術極其高超。

范大夫和范應期是一個人,但在社會關系上,又完全不是一個人了。

范應期聽聞王家屏因為自己遭了難,在解刳院留下了絕筆書,選擇了自縊,他覺得一切因為自己而起,他死了,事情就了結了。

一個很仰慕范應期的女醫倌,正好有個解刳論上不懂的地方,去范應期的屋舍請教他,這孤男寡女,這女醫倌的心思,解刳院里每個人都明白,范應期落難后,妻子和離,兒子干脆不認他這個父親了。

這女醫倌正好撞到了自殺,把范應期救了下來。

王家屏的陳情疏,沒有和范應期切割,而是認為自己當初離京去了廣州之前,就已經察覺到了范應期的異常,沒有規勸好友,是他的責任。

王家屏甚至沒有為自己分辯一句,說他不知道范應期要做什么。

“蠢!”王崇古覺得王家屏蠢,范應期已經事實上死了,他的所有社會關系都斷絕了,他連名字都改成了范無期,這是條已經沉了的船,王家屏還不肯跳。

朱翊鈞倒不是特別贊同的說道:“朕倒是覺得王家屏不蠢,從另一方面講,王家屏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他當年不避風浪,去解刳院探望范應期,后來到王次輔門前,請求王次輔幫忙廣州府會同館驛承兌匯兌之事。”

“還是讓人很放心的,和申時行一樣,官降三級吧。”

一旦申時行、王家屏在皇帝離開,他們實際上掌控權力的過程中,出現了差池,官降三級就會變成罷黜、褫奪官身。

言官們在這個時候,對申時行和王家屏發動這樣的攻訐,也是為了讓他們倆,不要覺得皇帝離了京師,他們就是大明的這一片天,清楚自己的身份,為陛下看好家門。

“何苦。”王崇古嘆了口氣,這王家屏簡直是給自己找罪受。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既然范應期自殺過一次,下令解刳院,醫倌范應期改名范無期,以后大明就沒有范應期這個人了,過去的事兒,就過去了。”

“可惜了,本來也是國之干臣。”

范應期的案子是海瑞辦的,海瑞都只是追欠了贓款、罷免職位、褫奪官身、功名,沒有進一步的威罰,讓范應期改名,就是日后這人的事兒,不必再連累到王家屏身上了。

朱翊鈞對范應期非常可惜,就像他一直念叨劉漢儒這個循吏,劉漢儒很能干,他把三都澳私市經營的極好,若不是碰了阿片、私市這兩個不能碰的紅線,不會坐罪論斬。

相比較死不悔改的林烴,劉漢儒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做得不對,但他還是為了升轉,什么都做了,那國法就留不得他了。

“臣謝陛下隆恩。”王崇古選擇了謝恩,這毫無疑問是寬宥,給王家屏解決了后顧之憂。

朱翊鈞拿出了一本奏疏,面色十分猶豫的說道:“申時行上奏說要加鈔關的關稅,從13加到24,增加11,大明腹地課稅不變,這樣就形成了內外的稅差,促進大明內部市場的形成。”

王希元要讓天下勢要豪右立字據站臺,斥責逆黨行為,形成投獻事實;

而申時行則是要加關稅,說的是為了大明內需建設,但其實就是為了威罰江南選貢案,他在奏疏里把這一目的說的再清楚不過。

因為加這11的關稅,這幫勢要豪右寧愿加價降低銷量、降點利潤繼續往外賣,也不會太愿意供應內部。

這里面涉及到了極其復雜的成本問題,稅只是大明國內成本之一。

那些個把持著地方衙門的地頭蛇們,恨不得糞車過道,都要喝一口才罷休,這種隱性成本、地方稅務、風險,可比這11的稅高得多得多。

池州府劫船案,剛剛問斬了一群人。

王崇古倒是頗為贊同的說道:“臣倒是贊同,關稅不收,如何建設海關呢?海防巡檢司要錢,水師也要錢,維護近海貿易的安全,是需要真金白銀砸進去的。”

林烴把星圖和針圖,交給了海上的亡命之徒,大明剿滅海寇變得更加困難了,為了不至于近海貿易的安全形勢徹底崩潰,需要更多的白銀,建設大明水師和海防巡檢,這讓加稅變得合理了起來。

至于申時行說的建設大明國內需求的效果,王崇古也不是特別看好。

“銀子暫時還夠用,更多的銀子在市場里,反而有利于開海大事。”朱翊鈞的傾向是不加。

關稅就是個抽血泵,只要開動就會吸工坊的血,更多的銀子留在市場里,有利于促進商品經濟的形成。

橫向轉移支付,是一種平衡內地沿海發展不均衡的手段,不是要把沿海的流動性抽干。

13的稅賦,不多不少。

“臣以為陛下所言有理,那山東巡撫宋應昌說的也是有幾分道理的,是這些反賊選擇了江南,而不是江南百姓選擇了反賊,江南也不都是反賊。”張居正覺得完全沒必要加稅,大明是制造國,原材料進口國,高昂的關稅,反而不利于生產。

關稅從來都是一把雙刃劍,如果持續推高關稅,還不如不開海,直接禁海,閉關鎖國。

“那就暫時不加,如果需要,隨時可以加。”朱翊鈞選擇了暫時不加關稅。

既然以西土城為首的勢要豪右上了斥表,朱翊鈞沒有進一步的追擊,不再擴大打擊范圍。

張居正講了一件這十三天時間里,發生的一件怪事,五大市舶司遠洋商行的商總、船東們發布了聯合聲明,斥責逆黨。

一些個開海之后富起來,沒在冊的富商巨賈,有些不滿,憑什么只有之前的勢要豪右、鄉賢縉紳才有資格上斥表?他們也可以表態,也可以愛大明,也可以忠誠!

不在冊的富商巨賈就不可以忠誠了嗎?

以五大市舶司為首的富商巨賈們,開始發表聯合聲明,之所以朝廷沒有要求,富商巨賈也要刊登聯合聲明,是因為南衙選貢案這把大火燒的太大了,這些富商巨賈們生怕火燒到自己身上。

“陛下,徐州知府劉順之第四次請見了。”一個小黃門見皇帝、元輔、次輔談完了正事,見縫插針的奏聞了劉順之求見。

“宣。”

徐州知府劉順之終于見到了大明皇帝。

“臣劉順之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劉順之恭敬見禮,他這一趟真的不容易,終于在桃山驛行宮見到了皇帝陛下。

“免禮,坐下說話,之前江南選貢案有些復雜,朕就偷了幾天懶。”朱翊鈞笑著示意劉順之坐下說話,順便解釋了下這幾天他在等什么。

劉順之是舉人出身,也沒有恩科進士,這是他第二次任職徐州知府,他第一次是在萬歷元年,干了三年就離任去了瓊州,是皇帝來到了徐州,看著這地方一塌糊涂,又把非常被徐州人認可的劉順之調了回來。

徐州地方,有點邪性。

在地方官里,知府就是一道坎,有些人兜兜轉轉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劉順之就是這樣的人,他沒有進士功名,讓他十七年一直在知府這個四品官,不得寸進,如今已經垂垂老矣。

“四任知府拼不成一個人來,仰賴劉知府厚德,百姓終于得以喘息。”朱翊鈞肯定了劉順之這四年的功績,沒有大功,但沒有過錯。

劉順之這幾年在任上,興修水利、因為黃河從徐州南下奪淮入海,筑護城堤保護徐州百姓。

而且他還在府庫不太充盈的情況下,從牙縫里擠出來點,又逼著勢要豪右們捐了點,建了徐州師范學堂,推行了丁亥學制。

大名府的天雄書院,十六年時間,府衙一厘銀都沒給過。

劉順之年紀大了,他也不謀求升轉,看著陛下真的關心徐州百姓,猶豫一番后,才開口說道:“陛下,徐州地方,不困賦而困役,徐邳俗悍業鹽,水陸孔道,州邑疲敝,一望蕭條,不當以江北簡易例也;”

一言以蔽之,徐州這個地方,緊鄰運河,不缺賦稅,但勞役繁重,民風彪悍,徐州疲憊,一眼看上去,除了蕭條就只有蕭條,這里面的矛盾和問題,不是皇帝、朝廷想的那么簡單,朝廷對徐州地方事務處理的實況認知,存在明顯偏差。

劉順之繼續說道:“陛下所言前四任知府,他們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那就是保漕大于保民,所以,徐州才這般蕭條。”

劉順之從前四任知府為何不當人開始說起,不是前四任知府都不是人,他們根本懶得管徐州本地人,也就是保漕運,大于保百姓。

徐州最嚴重的問題,就是黃河水患,徐州段的京杭大運河,是黃河、運河合而為一,因為泥沙巨大,非常容易淤積,每年為了清理河床淤泥,都要征調大量的勞役。

而朝廷呢?對徐州的考成,保障漕運就是重中之重,平日里承平無事,管理就不是很嚴格,所以歷任知府都以漕運為本務,不會經營徐州,只留心漕糧、航運,而不是民生。

“所以是朝廷的考成法出了問題,造成了徐州百姓的苦難。”朱翊鈞聽聞劉順之的說法,立刻坐直了身子。

事實似乎也是如此,前四任知府的考成重任落在漕運上,而劉順之這一任,考成的重點落在了民生上,這樣一看,作惡的看似是前四任知府,實際上朝廷,是皇帝。

劉順之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陛下誤會了,臣的意思不是說考成法出了問題,臣就是說他們為何會對徐州發展漠不關心,因為他們眼里沒有百姓。”

“各官但知以漕運為職,而未嘗經營于防守之計。留心于繭絲之務,而不暇及于保障之謀。”

“保障之謀,本就是分內之事,但他們卻忽視不見,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劉順之汗流浹背,他可一點沒有怨考成法的意思,為官一方為父母官,就管朝廷派下來的任務,百姓的死活,一點都不管,這是當官嗎?官字是上下兩張口,一張在上,一張是下。

已經做了一輩子官的劉順之,太清楚了,沒有什么制度是完美無瑕的,考成法怎么可能事無巨細?都是考成地方要緊之事,那些分內之事,也要考成,反而會變成文山會海,把人壓得動彈不得。

考成法已經是當下大明,能拿出最好的吏治手段了。

“原來如此。”朱翊鈞笑著說道:“朕去年收到了應天巡撫李樂奏疏,說徐州大旱,波及全府各縣,具體情況如何?”

劉順之趕忙把詳情說了一番。

去年春天徐州鬧了一場古怪的旱災,從前年十月到去年四月,只下了一場雪、一場雨,總計降水不足三寸,全徐州大旱,這眼看著糧食會歉收,劉順之跟漕運都御史起了沖突。

漕運都御史要閉閘蓄水以通漕,劉順之回了一句恕難從命,他這么大年紀了,也不準備繼續升轉,直接下令開閘放水,而后開糧倉發三十萬石糧,賑濟三月之久。

等到終于普降甘霖,又再貸種三萬七千戶,讓百姓耕種,最終‘是歲旱不能災’。

旱災受災大約有十九萬民,全活得以保全,也是趁著這個時間,劉順之組織災民把徐州水利設施修繕了一番。

漕運都御史氣壞了,參了劉順之一本,李樂當時還是應天巡撫,就把詳細情況奏聞了朝廷。

朝廷最終沒有責罰劉順之,還給了上上評。

朱翊鈞說徐州這四年干得不錯,是真的不錯,開閘放水對漕運的影響有,但不是很大,但不開閘放水,受災的就不是這十九萬人、三萬七千戶了。

劉順之攥緊了拳頭,低聲說道:“如果黃河能歸故河道,對徐州百姓就是個天大的好事,沒了水患,可安居樂業也。”

黃河歸故,這件事朝廷也討論過,好處不要太多,一來能夠激發淮河流域的航運;二來解決淮河流域的鹽堿田土;三來,讓京杭大運河暢通無阻,黃河的泥沙讓運河經常堵塞;

徐州地方不困賦而困于役,這種困局,很大一部分都是黃河奪淮入海,水患頻頻造成的。

可以說是,治理黃河,是讓萬民安居樂業的好事,無奈何,黃河歸故的土方作業,實在是太大了,最終朝廷沒能下定決心,屬實是做不到。

“浚萬民之膏血,而委之必不可成之功,非朕之所愿,靜待天時為宜。”朱翊鈞搖頭說道,不是不做,是時候未到。

“陛下圣明。”劉順之當然知道事不可為,他就是在陛下面前提一下這個事兒,希望陛下記得此事。

等到能做到的時候,救救徐州百姓,也救救淮河流域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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