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加爾湖的風雪比想象中還要大。就算是商洛,也覺得有些冷了。
為了在人群不那么顯眼,也為了讓自己更愜意一些,他還是穿上了在應天國子監從來沒有發放過的冬季防風校服,是一款右衽、毛領、雙排扣,并且收窄袖口的圓領袍。
大體上是軍裝的樣式。雖然不太美觀,但用料非常扎實,披在身上和一條棉被一樣,防風又保暖。只要能確保環境的干燥,穿上它就不需要蓋被子了。
“所以,你們管這個叫什么?”他問旁邊正在和他一起搬箱子的高時雨。
“校服啊。”
“你們管這個校服叫什么款式?”
“這能有什么款式,圓領袍啊——還有比這個更標準的圓領袍嗎?右衽,左右衣襟在胸口交迭,然后用紐扣把衣襟上提到頸部。這就是圓領袍啊,天子穿的也是這個,只是扣子是暗扣而已。這個是明扣。明扣是軍裝的款式,軍裝都是這樣。北軍也把這個當作冬季軍大衣來著。不管這個叫圓領袍,那你管這個叫什么?”
“沒事.我看這個也叫軍大衣。”
“那就對了嘛。漢家兒郎,到了天冷的地方就得穿這個,你換李世民來了也會說這個既時髦又保暖。就是太厚了一樣,穿上去和披了棉被一樣。”
“為什么不用鵝絨呢?”
高時雨看了一眼頭頂,小聲問:“上頭聽不見悄悄話吧?”
“不盯著我們看是聽不見的。”
“其實是聽說,是棉花滯銷,所以便宜賣給國子監了。雖然是滯銷棉花,但都是好棉花。鵝絨雖然好,但沒地方買啊。還有就是.”
“就是什么?”
“你不知道,我們那的路年頭太久了,不怎么平。冬天雪大了,深一腳淺一腳的容易摔倒。你把這大棉被裹在外面,直接摔地上也不會疼。”
“對了,你們校區的保安穿什么?”
“穿藍色款的,上面還有個反光條。別的都一樣。”
“那這玩意兒確實很實用.”
一時間,所有人都穿上了大棉被,還把兜帽和手套也給帶了上去。幾百個厚墩墩的身影在雪地里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不過,北國子監對此是有準備的,他們準備了不同顏色的反光條,金木水火土五種顏色,往胸口一貼就能分得清誰是誰了。
“商洛。”文鴛發來了消息,“這有個問題,現在分不清誰是誰了。小韓剛才在我后面跌倒了三次都沒認出來他是哪個院的。我有個提議,你把北院的反光條拿來用一下。”
“但是我們貼著反光條,和北邊的又分不清了——誒對了,那兩條好了。貼兩道就能分清誰是誰了。那什么,西瓜人的就貼紅綠兩道,荔枝人貼紅白,香蕉人黃黑兩道,鹽豆貼紅黑的。”
很快,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身份標識,也都把東西飛機上扛下來了。
駕駛員饒有興致地坐在駕駛室喝著熱茶,吹著暖氣,看著下面一個個披著棉被的小鬼頭來來去去地搬東西,一點也沒有打算下來幫忙的意思。
這里是野戰機場,所以這里還有駐軍。但駐軍從頭到尾都沒有露臉,能隱約看到他們在塔臺上面、在營房里面用望遠鏡看熱鬧。但按照要求,也沒有一個人出來幫忙的。
畢竟,這次拉練就是為了讓所有人出來進行一次獨立自主的軍事對抗演練,再讓專業人士來幫忙那就沒意思了。人群里面已經有了文鴛這樣的教官,身為其他學員的同齡人,他才是要親自下場的一個。這里的學員能夠在短時間內適應環境,這不只是對學員的考核,也是對教官的考核。
待所有扎營裝備全部落地,文鴛帶著教練團挨個上飛機和每個飛行組做了確認,并且告別,然后才開始了自己的正式工作:今天的第一項,也是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扎營。
扎營的地點選在機場的旁邊一處背風的山坡后頭。
文鴛嚴令禁止了幾個人跑到幾百米外的貝加爾湖的湖邊去扎營的奇怪念頭——在那里扎營,半夜恐怕要連人帶帳篷被大風吹走。
不過,他已經做好了帳篷今晚被吹走的準備了。畢竟,在雪地上扎營似乎不是一群菜鳥能搞得定的。但既然任務下發了下來,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在與商洛、法厄同,還有教練組的其他人進行商量之后,所有人最終決定由法厄同來對重要事項進行宣講,然后由教練組的其他人對落實情況進行挨個檢查。
法厄同拿著個喇叭,在一箱箱行李還有第一批落地的幾百人里開始了講話。
此時,雪已經開始落下,風也漸漸起了。地上的粉末一樣的雪被微風揚起,眼前的人姑且還能看清,但延伸到幾百米外就難以分辨了。
“諸位!我這個人,習慣先說最重要的事——在雪地扎營,最重要的就是打地釘!因為帳篷的其他部件只要展開就行了,唯獨這個地釘,恐怕拿著說明書也做不好。但你們要是做不好,今晚就等著零下20度的時候和你們的帳篷一起被刮飛吧!我先問,誰以前有露營經歷的?都舉起手!”
幾百人里面,有十分之一的舉起手。
“還行.那么,我直接說重點:你們一會兒會從箱子里開出來固定帳篷的地釘,和你們之前見過的帳篷地釘不一樣,這是用在松軟雪地和沙地的寬頭釘。用這種地釘的時候一定要注意,要斜著插進雪地里,一定要斜著!把地釘往雪里敲的時候,一定要敲到硬雪層里。記住,不是浮雪,是硬雪層。但是注意,不能全部敲進去,上面一定要給繩結留出空間,要不然繩結會脫落。聽清楚了沒有!”
“聽清楚了!”
“好!重要的事情,我再說一遍:釘子要斜著敲!釘子要敲進硬雪層,但是不能全部敲進去!”
“這怎么和規則怪談似的”高時雨在一旁念叨著。
“你都知道是規則怪談,怎么不記個筆記?”商洛問。
“我有錄像,回頭讓豆助手幫我總結一份塞備忘錄里面就行了。”
“你干嘛不自己看呢?”
“因為他不認字。”旁邊她姐姐高晴雨一點都沒遮掩,直接說出來了。
“姐你怎么跟他說了啊!”
“.”商洛歪著頭,“原來你不認字的?”
“我幾個月前還看不見字,我當然認得啊——或者說,我會寫字,但我還不太習慣用視覺去識別字,每個字我都得看上好一會才能識別出來是什么,根本就沒法正常閱讀。我估摸著,得好好重新學習怎么用視覺來認字,才能真正學會閱讀。”
高時雨肯定是會寫字的,但他現在很難把自己寫出來的字形與自己看到的字掛鉤。某種程度上,這確實是不認字的半文盲狀態,但這和天乙貴人所處的狀態又有些接近。
“所以,你小子能看懂吧?”
“沒事,我姐姐會幫我打釘子的。”
高晴雨捂住了額頭:“這小子現在能看見了,但生活狀態和以前都沒什么區別。頭兩天還挺樂意干活的,現在又開始變懶了。”
商洛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給他遞上一把小錘。
“干嘛?”
“自己釘。有手有腳的,好意思讓你姐姐幫你干活?”
“可我不認識字啊!”
“不認識字和打釘子有什么關系!去打釘子!”
“我又不是你的手下,我干嘛聽你的誒,你拿出小本子做什么?你要扣我的分嗎?”
商洛二話不說,直接在上面勾了一筆。
“不是要扣你的分,我已經扣了。”
“有事情不能商量嗎!商洛你為什么要這樣!”
“我已經和你商量過了,是你小子自己不服從管教。讓你來這里就是來拉練的,練都練不起來怎么給你分?”
“那我現在去錘釘子,能給我補回來嗎?”
“錘釘子是你的本分!不是什么功勞。要立功,等你后面自己表現突出一點再說吧。就這樣,自己去敲釘子。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說。”
“好好好怕你了,商天君。”
高時雨不是他的手下。要不是商洛手上拿著記分板,他不會這么簡單就聽話的。
不過,商洛說得也確實有道理。他也沒抱怨,便拿著錘子走上去,開始按照法厄同交代的那樣,開始揀選雪地用的地釘。。
“難以置信.”高晴雨眨了眨眼,“這小子竟然真的開始干活了”
“他在家從來不干活的是吧?”
“我總不能要求看都看不見的他去干什么活吧.這拉練還真是管用嘿。”
今天不止是高時雨,其實所有人在家里都是不干活的——這年頭哪還有什么繁重的家務,這些工作都被家用電器解決了。這年頭家用電器之類的都是標配,尤其是位列幾個產業集群的匠戶家庭,這些家用電器都是按照戶口配發的標準供給。或許他們父母一輩還做過些家務,但到他們這里,最多也就洗洗盤子掃掃地而已,和洗衣比起來簡直是輕松到不能再輕松了。
但這么一拉練,所有人都幾個小時就把幾個月的體力活給干了。
在這天寒地凍的北方,穿著厚重的防寒服,這里的每個動作都會顯得相當吃力。
法厄同交代的不只是有打地釘,還有綁防風繩之類。這些全部都要按規定執行,因為每條規定背后都是無數個被大風吹走的帳篷。
在這里尤其重要。因為每個院,在這里都是單獨搭自己的帳篷,而且今晚估摸著也只能按照人頭來搭。一旦帳篷被風刮走,晚上是來不及重新搭,自己的院系也擠不下,到時候就得拉下臉去別的院那里住了。
更不用說這大半夜的要是還得起來轉移一起,那明天恐怕就別想再起來了。
“嗯”商洛在一旁看著大家工作的樣子,“很好,這樣就像樣了。對嘛,就是要都動起來。”
商洛這邊在計分,計分的同時也有錄像。雖然現在還沒有進入到對超凡力量進行驗證的流程,但就是這種勞動過程也可以作為本次演練的成果而發布出來了。
在不長不短的3個小時里,隨著天色漸漸暗淡,幾百人終于搭建好了自己的帳篷——具體來說,攏共15頂,每一頂都是20人睡的大帳篷。
等帳篷一搭好,天色也差不多黑了下來,周遭的風也開始漸漸變大。文鴛帶人在露營地四周堆了些擋風的墻,姑且讓冷氣少進來些,也方便生活。
這之后,便是晚飯時間了。來之前,教練組已經通知過——今天的晚飯將會是一頓非常特別的晚餐,吃的東西絕對是他們先前沒吃過的。
本來有不少人都很期待今日的晚飯。但剛剛忙活了這么一通,該累趴下的差不多已經趴下了,也沒什么人在乎晚上吃什么,總之別餓死就行。
“嗯”商洛又記一筆。
從外頭堆完雪墻的文鴛正看到商洛在計分的樣子——
“話說回來,都一天了,你在這寫寫畫畫的,到底在記錄什么,算學分?”
“我算的可不是學分——我算的是在座諸位的體能,紀律,還有其他特質。我再琢磨著,等演練正式開始之后,應該給燈塔系統上多大的強度。因為就現在來看,以在場諸位的體能恐怕是執行不了什么戰術動作的。”
“原來你在考慮的是這個你在預先設計燈塔系統的參數。需要我幫忙嗎?”
商洛把寫字板給遞了過去:“這打分你也看看。至少就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恐怕得開最高檔位,直接給所有人把體能補強到士兵的水準。”
文鴛掃了一眼,把寫字板遞了回去:“我看不用。給我一天時間,我來好好整訓一下之類的各位,盡量讓對抗演練以最自然的狀態開始。”
“當真?你一天的時間就能讓他們練成隊列?”
“不同的水準有不同的練法。對待他們,我也是有辦法的。至少也要讓他們能列出線列陣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