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惡補《大雍律》和經史子集的寒隱初,可是狠狠地出了口惡氣,自己總算也能有嘲諷群臣的一天了!——
不得不說,這種嘴炮的方式比直接殺人倒是爽多了……
想著想著,寒隱初走起路來也不由得輕快許多,心情大好地對黃寶說:“走,咱們去詔獄,看看我的那位‘王叔’……”
寒隱初心里感嘆著:小關子說的在理,他太需要開開恩科選拔一批忠于自己、沒有背景的寒門學子了……單沖關與君給自己今兒個上朝能說的話術在史書上劃的范圍,就又得給他記一功!
而且母后說的也對極了,朝上的這些人心懷鬼胎,各方勢力錯綜復雜,就是沒有自己的嫡系;長此以往定是不行……小關子現在已然是個“孤臣”,還真是自己的絕佳助力!——
自己說不定,日后真的可以考慮把他弄到前朝去,等到后方這里穩如鐵桶之后……
不過既然想到了太后……寒隱初的舒朗的眉宇一下子落上了風霜:“黃寶,你知曉國公府夏家,有個表親沒有正妻,還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抬嗎?——”
黃寶想了想,“是有這么個人……他哪里敢娶那么多,應該只是媵、妾、嬖,還有通房一類的吧!偏生要搞出納妾的陣仗來——”
“哼!——真是讓人惡心……大家都是‘三媒六聘、一夫一妻’,堂堂天子還尚未娶親呢,如何偏他放蕩花叢?《大雍律》規定,親王只可納妾十個,郡王成婚后,二十五歲還無所出,才可納妾兩個,最多四個,平民百姓四十無子方可納妾……
他仗著是夏家姻親,就敢如此放肆了?——
要是讓人都照他如此行事,還有沒有王朝法度了?——
黃寶,你現在就親自走一趟,把他那些鶯鶯燕燕都遣散,別在這里惡心人……”
黃寶心里還奇怪呢,皇上這是覺得納妾不好想要“殺雞儆猴”?可是又是從哪找出這么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呢?……
他心里再奇怪,面上照樣稱“是”。
同時心里也覺得,皇上真是變了不少,《大雍律》都運用自如了;而且按照皇上往常的辦事風格,無論如何都是會先把那人給杖責八十的……
黃寶接著命令,就去傳口諭了,寒隱初一個人在日頭下站了一會,他該一個人去到一個陰暗濕冷的地方了……
“王叔,別來無恙,我們又見面了……”
當齊王寒烈躺在四面都是圍墻的暗無天日的詔獄監牢之中,用碎瓷片在墻壁之上劃下第十八道刻痕之時,他終于聽到了他被投入詔獄之后的第一道人聲。
“寒隱初,你……咳、咳、咳、咳——”嘶啞如同破舊風箱鼓動般的聲音響起,卻又因為咳嗽的緣故戛然而止。
剛開始的時候寒烈還會大喊大叫,可是外間的人從不會與他交流,只會每日往不見光亮的監牢里送兩頓飯,他就是通過這種方式判斷時間的流逝的。
許久不和人說話,他甚至都感覺舌頭都有些鈍感退化——
寒隱初不曾對他施以過任何詔獄之中讓人毛骨悚然的刑罰,可也不允許任何人與他交流,甚至關他的地方都選了一處生鐵澆筑之所,不允許有任何茅草、老鼠、蛆蟲的存在。
“掌燈——”還帶著少年清越之氣的聲音響起,旋即不算明亮的燭火映照,寒烈便看到了自己面前英姿勃發的少年。
少年比起十四、五歲時更壯了,五官也更明晰硬朗,是比燭火更能點亮這陰暗之地的存在。
他不再像那些年里總是戎裝加身、長矛在手、馬尾高束,眼睛比星星還要明亮的少年將軍;如今的他,喜怒難辨,目沉如水,將衣下充滿力量的身形,都藏在了松垮的常服之下——
他由一匹英姿勃發的馬駒,儼然變成了優雅臥于枝干休憩的云豹。
可是——
“寒隱初,你還是和本王討厭的模樣別無二致……”
他厭惡不見天日的黑暗,更厭惡攜帶光亮而來的寒隱初;好似將他政治斗爭落敗的原因,都歸因為了寒隱初只是站在了光明的一方。
寒隱初照舊不說話,只是慵懶地掀起眼皮看著他——
寒烈驀地撲到了鐵欄桿邊上,將腕上的鐵鏈狠狠地碰到欄桿上砸出聲響:“寒隱初!要殺要剮你倒是給個話!你要是想給本王用上‘斷脊、墮指、刺心’的酷刑那就來吧!我寒烈若是向你跪地求饒那就不是好漢……”
“你想得美!——”寒隱初清越的聲音再次傳來,越發和這詔獄格格不入:
“你想讓朕變得和你一般殘暴?然后步上你的后塵?呵呵呵王叔啊,你莫再打這般的算盤了。我寒隱初既然榮登大寶,那便要為天下蒼生黎民計……”
“哈哈哈哈哈哈!就你!你這個‘賊’!殺了你的叔父奪得的這天下,你個泥腿子還想當個‘好皇帝’哈哈哈哈哈……”
寒烈笑的越發猖狂,在不時響起凄厲哀嚎的詔獄之中尤為瘆人,這笑聲滿含嘲諷與刻意,就是為了要激怒寒隱初,試圖撕破他這一副裝作對他恨之入骨的王叔無所謂的淡然面具。
“皇上,奴才有的是手段教他‘聽話’,要不要……”一個一直候立在旁的錦衣衛上前,手中拿著一只鉤子躍躍欲試。
寒隱初只淡然地給了這個錦衣衛一個眼神,他便渾身一顫,垂手躬身地忙不迭退下。
寒隱初狀似無奈地搖搖頭:“‘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朕早已非那日的‘吳下阿蒙’了,王叔可還是沒有一點長進呢……”
寒烈一頭霧水:“寒隱初,你他娘的說什么呢?——”
寒隱初心情大好地笑笑:“王叔,原來你才是那個泥腿子……”
“你!——”
“好了王叔,二叔的事情朕在這里跟你說明白:
朕雖然是想當皇帝,但絕沒有要殺二叔的意思;二叔是你的親哥哥,卻也是朕的親叔叔!
朕只是知道,他沒有手段、耳根子又軟,是斷斷應付不了北面如狼似虎的瓦剌和朝中蠢蠢欲動的群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