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姬,藝名又叫遇春風。
近些時日來,這位可以稱得上是名聲大噪,尤其是在望江洞府的懸賞榜上,居然有人掛出了探尋春水姬秘密的帖子,懸賞花紅一百顆元珠!
春水姬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秘密,這不得而知,但望江洞府懸賞榜上的花紅數目,卻無疑是為這位美人又憑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宋辭晚與謝云祥坐在二樓憑欄的一張桌邊,兩人向下看去,就見下方庭院中有一條小溪自那園林深處蜿蜒而至。
小溪兩邊怪石堆砌,花木扶疏。尚且未見人影,卻有一道歌聲,輕靈飄渺,裊裊而來。
那歌聲便仿佛是夕陽下的一道輕霧,又宛然是密林中的煙嵐,溫溫柔柔透著沁涼,隔著云端,纏繞在了每一個聽眾的耳邊,浮動在人們的心間。
那女子唱:“送郎送到五里墩,再送五里當一程。本待送郎三十里,鞋弓襪小步難行……”
“哎喲喲喂,斷腸人送斷腸人……”
唱詞間,那一聲聲“斷腸人”,可真個是如泣如訴,纏得人心房尖兒都在顫抖。
終于,水聲一響,一道婀娜的身影立在小舟上,撐著青竹篙,從那深處的花木間露出身形,順著這庭院中的小小溪流徐徐來到眾人眼前。
只見那舟上之人芙蓉粉面如蓮開,一把細腰似柳條。
她蹙著一雙如煙似霧般的細眉,嬌聲嚦嚦,眼波流轉。
只這一亮相,一抬眼,忽然間便使得一切因她而起的爭端都仿佛擁有了理由。
宋辭晚聽到隔壁桌有人“啊喲”一聲道:“春水姬原來竟是這般人物,倘若是這般美人,便是惹來再多爭端又有什么稀奇?值當什么懸賞?那一百顆元珠,怎么就沒人掙下?”
與宋辭晚同桌的謝云祥也將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在春水姬身上,口中喃喃道:“不虛此行,不虛此行。辛道兄,果然傳言再多也不及親眼一見。似春水姬這般人物,不惹得幾個紈绔子弟爭風吃醋才是古怪吧?”
宋辭晚詫異地看了謝云祥一眼,只覺得他這幅色授魂予的樣子仿佛有些過了。
再看四周的人,只見人人神態似乎都與謝云祥相似,與之相比,謝云祥反倒像是相對比較收斂的那一個。
至于如宋辭晚這般雖也覺得春水姬極美,卻仍然理智清醒占據上風的人,卻是極少。
總之宋辭晚一眼掃過去,仿佛是一個都沒見到。
春水姬撐船而來,裊裊唱罷了,便將雙手放在身側,屈膝向眾人斜斜行了個福禮,隨后一言不發,握住竹篙將那小舟一撐,小舟便又行云流水地向著她來時的方向返程而去。
人們都沒反應過來,便只見到她的背影纖纖楚楚,溫柔又惆悵地消失在夕陽深處。
片刻后,兩旁看客發出齊刷刷的嘆息。
有人高喊了一聲:“怎地這就走了?”
這一聲呼喊便仿佛是按動了什么奇妙的開關,人們恍惚似從夢境中醒過了神,立刻有更多的人高喊起來。
一聲聲嘈雜的話語中,下方花木庭院中有一名管事的帶著一隊捧花侍女走出來,他將手中玉鼓輕輕一敲,聲音微揚道:“諸位,憑花會友。今日贈花最多的那位郎君,便能有一個時辰與春水姬相約獨處……”
他的話音還沒落,已經有人迫不及待大聲說:“我!我贈花十支!”
“小生贈花二十支!”
“在下贈花五十支!”
“本公子贈花一百支!”
一支支猶然凝著露珠的鮮花被侍女們送上來,十兩銀子一支,人們紛紛慷慨解囊,那一支支鮮花便又被人們從二樓投射而下,庭院溪流的上方鮮花如同雨下。
謝云祥受到這熱烈氣氛的感染,也不禁站起身,一下子就從隨身的納物符中取出百兩黃金,一口氣買了一百支鮮花。
宋辭晚只見他手捧花籃,滿面激動。他倚靠在欄桿邊,將花籃對著前方一倒,那滿籃子的姹紫嫣紅便仿佛成了一道散開的鮮花瀑布般,嘩啦啦向著下方傾瀉而去。
下方有人唱記:“丙字第二十三號桌客人,計鮮花百支!”
“丁字第七十一號桌客人,計鮮花五十支!”
“丙字第五十六號桌客人,計鮮花兩百支、三百支、四百支……”
“五百支!”
謝云祥便是丙字第二十三號,他一看有人贈花數目遠超自己,頓時提起一口氣,立即大喊:“再來一百、不三百、四百支!六百……”
話未說完,旁邊伸來一只手,輕輕拍在謝云祥肩上。
是宋辭晚!
她伸手輕拍謝云祥的肩膀,意圖阻止他越陷越深。
卻不料就在她手掌與謝云祥肩膀相觸的那一瞬間,天地秤又一次動了。
天魔音聲,化氣期修仙者心動之氣,一錢三分,可抵賣。
居然是天魔音聲!
宋辭晚驚訝了片刻。
天地秤主動采集的情況有好幾種,最為常見的一種是在對方情緒激烈的情況下——且這情緒是因宋辭晚而產生,在情緒氣團達到一定量后,天地秤會主動采集;
但眼下謝云祥的情緒雖然十分激動,卻顯然并不是因為宋辭晚而產生。
那么另一種情況則是對方身上散逸有氣,在宋辭晚與對方有肢體接觸時,這些散逸出來的氣會被天地秤采集到。
比如曾經被天地秤采集過的“八分隱士氣”,便是由此而來。
只不過能夠被宋辭晚通過接觸采集到的氣,往往只是浮于體表,一段時間后哪怕無人動它,它也會自動散逸而去。
就算天地秤采集走,對于對方本身也并不會產生任何影響。
因此宋辭晚這一拍,雖然采走了對方的一部分“心動之氣”,可謝云祥卻僅僅只是回過頭來看了宋辭晚一眼,很快他就又像是喝暈了頭一般,張嘴高喊:“六、六百……嗝!”
宋辭晚再次一拍,掌心雷運轉,一縷極為細微的雷電之力無聲無息地傳遞而出,這一次謝云祥搖晃了一下身軀,當場打了一個嗝。
他張口,轉頭驚訝地看向宋辭晚。
宋辭晚說:“謝道友,早前你我曾約好,戌時要去七寶樓,你忘了嗎?”
說完,她轉身就往外走。
她快步從熱鬧激動的人群中穿過,像是一滴水珠,穿過了無數隨風擺動又喧囂的荷葉。
謝云祥如夢初醒,連忙拔腿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