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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澤看到水鏡的第一想法,是:不知道這水鏡能不能夠帶走?
他打量著在昏暗環境中格外顯眼的水鏡,伸出手摸了摸下巴。
水鏡很大,祁澤伸出手觸碰水鏡,還能夠感覺到一股冰涼的觸感。
他的眼睛帶著光,直接找出自己的創獸,指揮道:“去,阿旺,咬一口。”
銀狼并沒有傻乎乎沖上去,他撇頭看向祁澤的目光帶著幾分同情憐憫,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被命名為阿旺的銀狼身形一閃,巨大的銀狼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銀色長發的男子。
男子那眸色極淺的眼睛看向祁澤的時候,似乎帶著刀子。
他斜睨了一眼祁澤,然后才正經看向面前的水鏡,直接代替祁澤道出了一個名字:“祁子衿。”
阿旺是祁澤的創獸,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祁澤這個人。
此時阿旺出聲,水鏡立刻做出了反應。
三個年輕的天工一族創獸師站在一顆星辰前面,星辰上有熊熊烈火燃燒,便是隔著水鏡,似乎也能夠聽到烈火中傳出來的驚呼求饒。
“呦吼,祁子衿這是在干什么呀?”本來對祁子衿那邊情況不感興趣的祁澤都被吸引了。
他墊腳往水鏡上看,他那悶葫蘆一樣的大哥,克己守禮的大哥,竟然也會做出這種放火之事?
他不是一向不喜歡有人在他面前做這種事情的嗎?
祁澤還記得當年年幼的自己,便是放了一把火燒了一間沒人住的小院,也被自家大哥狠狠收拾了一頓。
手下意識摸向屁股,祁澤的臉上卻帶著幾分回味。
阿旺將祁子衿那邊的情況給他呈現了出來,他也沒有急著換人,反而是饒有興致地看著畫面中的男人。
在執法堂做事的祁子衿,一向受路津這位嚴肅古板的二長老喜愛的祁子衿,看著與祁子衿完全不搭的火焰,祁澤的心情肉眼可見地不錯。
火啊,熊熊燃燒的火焰,祁子衿的創獸中都沒有一只與火有關,按照祁子衿的說法,火焰太過于暴虐沖動,凡是能夠燒的都會燒掉,不能夠燒的、燒不著的則是將自身溫度渡過去。
這樣的屬性,是祁子衿不喜歡的。
所以如今看到祁子衿和他不喜歡的東西同處一框,祁澤的心情那是真的不錯。
他眉眼間都帶著笑意,抬頭看向水鏡的目光更加欣賞與渴望了。
其實祁澤和祁子衿的關系并不差,只是他們兩個的性格像是兩個極端,一個知禮守節,最是規矩,另一個吊兒郎當,頗為頑劣。
他們兩個一個是執法堂的隊長,另一個則是執法堂的常客。
與執法堂有著不解之緣的兄弟倆,卻是走向了兩個極端。
有些時候祁澤也會好奇怎么他父母就生出了兩個完全極端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還有一個性格和自己極為相似的小叔,他都要懷疑其實自己并不是祁家的孩子,而是被祁家收養的小可憐。
祁澤和祁銳關系更好,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祁銳與他的性格最像。
他們兩個臭味相投,祁家也只有他們兩個格格不入的另類。
好在吊兒郎當一天沒個正形的祁澤并不在意這些,也不會強行讓自己融入不適合自己的環境。
再加上天工一族的氛圍就很好,便是那些沒有父母親人照顧的孤兒,在天工一族也能夠感覺到幸福,更不用說祁澤這么大一個有爹有娘有哥哥有一大家子的青階創獸師了。
“看吧,其實我這位大哥也是個瘋的,只是不像我這么外露而已。”看到祁子衿揮手將想要跑出來的土著丟回那顆燃燒的星辰,祁澤像是抓住了祁子衿的罪證,滿臉得意。
阿旺瞥了祁澤一眼,沒有說話,不想要在外面多待也不能在天工秘境多待的他準備回去創獸空間了。
本就不適合在外面晃悠,整個天工秘境中,大概也只有祁澤會將自己的創獸叫出來,只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破事。
“只是,他們在做什么?這顆星辰的土著干了什么?”竟是一個活口也不讓留下。
天工一族很少干這種滅族的事情,他們對待寰宇種族更多的是寬和,便是鬧了一些小矛盾,發生了一些糾紛,他們也只會針對和自己產生矛盾的那個修士,像是這樣直接禍及全族,是極為少見的。
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大致也能夠猜到一些東西的祁澤嘴角的笑容收斂了很多,他抬頭看向水鏡,看著水鏡中似乎滄桑了許多也疲憊了許多的祁子衿,幽幽嘆了一口氣。
天工一族的情況似乎格外不好,便是最初在寰宇游歷過,自進入執法堂便再也沒有離開過執法堂的祁子衿也出來了。
祁澤看了一眼祁子衿周圍的景色,景色很美,可惜無人欣賞。
在如今這種情況下,還有閑情雅致欣賞美景的終究是少數,其中并不包括天工一族的創獸師們。
從歷代祭司口中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不管是接受也好,還是憤怒也罷,這些情緒都隨著時間流逝了,最后剩下的只是無奈與無畏。
無奈天工一族的未來,無畏自己的死亡。
天工一族的創獸師,從來都不是什么孬種。
祁澤最后深深看了祁子衿一眼,他不知道祁子衿會因為什么而死,也不知道祁子衿的死期是哪一天,但他心里隱隱有一種感覺,這是他和祁子衿的最后一面。
隔著一層水鏡,他能夠看到這位兄長,兄長卻不知道他在看著他。
祁澤又看了看自己父母那邊的情況,在看到全黑沒有任何畫面呈現出來的水鏡,他也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在心中默念祁銳的名字。
祁銳這里并沒有出什么岔子,水鏡中很快呈現出了祁銳的身影。
只是看到祁銳所處的環境,祁澤恨不得退回去看無聊的祁子衿。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有閑情雅致睡女人!
祁澤看著那截露在外面的皓腕,翻了個白眼。
看到祁銳這樣享受,祁澤就十分想要沖過去大喊一聲早上好,嚇一嚇睡得香甜的祁澤。
翻了個白眼,祁澤再是平日里玩世不恭沒個正形,也知道現在是很重要的時候,這種時候兒女情長,便是允諾了什么也不可能實現,豈不是耽誤了人家姑娘。
而將一顆美人真摯的心哄得團團轉,拿捏在手中卻什么承諾都無法給予,更是渣得不行!
祁澤愛玩,卻也沒想當一個渣男。
他從不招惹情債,并非他無法得到女子的青睞,相反,喜歡他的女子還不少,只是祁澤心里有分寸,知道自己對這些女子沒有感覺,禮貌又不失風度地拒絕了。
不給人希望,是祁澤對這些女子最大的善意。
他本以為祁銳和他是一樣的人,即便是玩世不恭吊兒郎當,對待感情卻是專一的,沒想到祁銳根本就不是!
隨隨便便就和女人睡到一起去了,還是在這種天工一族生死存亡的時刻,祁澤不禁懷疑在祁銳的眼中,天工一族究竟意味著什么。
他有沒有將天工一族放在眼里,有沒有想過他在這里溫香軟玉,天工一族其他創獸師可能在冰冷中生命緩緩流逝。
他想過嗎?他這樣做辜負了誰!又對得起誰!
祁澤的心中滿是惱火,他隨便想了一個小伙伴,看到全黑的水鏡臉都垮下來了。
又想了好幾個,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夠讓水鏡亮起來的,祁澤垮著的臉色也沒有好看多少。
他冷著一張臉打量著水鏡呈現出來的畫面,一眼就認出了這個熟悉的地方。
安祁秘境。
安祁秘境不知為何有格外多的寰宇生靈突進,偏偏這些寰宇生靈又都是眾人熟悉的,其中也沒有帝尊之類強者的存在,所以出現在這里的都是天工一族的年輕一輩。
曾經自愿鎮守安祁秘境的創獸師戰斗在第一線,而祁澤想的那個名字卻是本應該在藏書星的小狼。
祁澤看到了出現在小狼身邊的其它四人,阿虎,銀蛇,洛洛,阿華。
藏書星的生活,似乎改變了這五個少年不少。
他們身上的意氣少了很多,多了幾分書卷氣與沉穩。
只有當他們和自己的創獸并肩作戰的時候,熟悉的歡脫感才會襲來。
月色下一起夜探寒潭的少年們,成長了。
他們死守安祁秘境,本應該出現在他們身邊的自己卻不在。
祁澤心中多了幾分莫名的惆悵。
他的朋友很多,一天到晚到處跑到處惹事的他與天工一族很多年輕創獸師都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或者說有很多天工一族和他同輩的創獸師喜歡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喊他老大。
祁澤想到這里笑了一聲。
那樣的生活,其實還是很不錯的。
只可惜……
想到這里,祁澤的臉上惆悵之色更重了。
只可惜天道不公,不然他還是那個有著一串小弟的澤哥。
祁澤一個感慨的工夫,他面前的水鏡暗了。
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祁澤垂眸,不知該不該想其他人的名字,知道安祁秘境那邊的情況。
只是這個決定不需要他做了,等到他再想要看到安祁秘境那邊的情況,卻發現不管是喊哪個名字,得到的都是一片黝黑的水鏡。
黝黑沒有任何反應的水鏡,像是一只會吃人的怪獸,讓祁澤一陣心冷。
天真冷啊,祁澤心想。
用衣服將自己裹緊了些,祁澤只是沉默著將畫面轉向其他地方。
他的人緣很好,這個時候能夠看的地方也很多。
這也意味著他會目睹更多的死亡,一些確定死亡的和正在死亡的。
祁澤甚至有一次喊一個名字水鏡剛亮起來呈現出那邊的畫面,在下一秒就又滅了。
唯一留在祁澤眼中的只有那邊一個高舉手中項鏈,狼狽幾乎看不成人形的少年。
祁澤還記得自己腦海中與這個少年相關的一切,那是一個很愛笑的少年,笑起來的時候嘴角那顆小虎牙總是不受控地跑出來。
他總是在惆悵自己不能夠嚴肅一點,太愛笑的他根本管不住自家那調皮搗蛋的弟弟。
祁澤則是一邊安慰他,一遍背地里拐著他弟弟四處瘋玩,教他弟弟一些折騰哥哥的小技巧。
祁澤也記得少年高舉的那串手鏈,不,不能說是記得,只能說那串手鏈的氣息讓他極為熟悉。
那在天工一族每一位創獸師身上都能夠找到的氣息。
少年很狼狽,全身上下就沒有一處是好的,唯有那枚項鏈沒有沾上一絲血污,依然如剛拿到手般干凈璀璨。
祁澤看著那枚橙色項鏈,項鏈就像是少年一樣,給人一種甜甜陽光的感覺。
他微微仰頭。
有太多的人,有太多的人讓他想要了解。
祁澤想要送走每一個熟知的天工一族創獸師,可是他認識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那是一個巨大的工作量,總有一些人在他還沒有找過去的時候就已經死亡,也總有一些人,讓他沒法多看兩眼。
這就是祁澤一開始看到水鏡的時候,并沒有呼喊任何一個名字,而是想要直接將水鏡帶走的原因。
這面水鏡,這面水鏡……
若不是阿旺打破了他和水鏡之間的僵持,祁澤根本就不可能開始這樣瘋狂地見人。
但祁澤也不后悔,更不會去怪罪阿旺。
阿旺只是做了他想要做的事情,他只是將中間那條名為膽怯的線扯掉了。
祁澤自虐般接受著一個又一個與他有關的創獸師的信息,沒有要求停下,更沒有轉身離開,祁澤的嘴巴就沒有停過。
很多時候,便是遇上了暫時沒有出現危險的創獸師,他也不會多停留,因為他想要將時間省下來,或許就能夠讓他下一個看到的人還是安好的狀態,而不是瀕死甚至連瀕死畫面都沒有的情況。
如魔怔了一般,祁澤將他這些年遇見的熟知的天工一族創獸師都看了個遍,才終于將畫面轉回祁銳那邊。
祁銳日子過得似乎極為逍遙,躺在美人懷中的他滿臉享受,似是完全忘了天工一族的困境。
接受了太多的別離與傷懷,祁澤并沒有再次因為祁銳的行為暴怒,他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祁澤那邊。
看著他的小叔,天工一族的五長老與那嬌柔的女子調笑。
“我很冷靜,所以沒有一拳頭砸你腦袋上去。”心頭被死亡陰霾籠罩的祁澤低聲說。
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的祁銳抬起頭來,那我是不是該感謝你啊,小侄子。
“怎么了,親愛的?”跟沒有骨頭似的女子依偎過來,臉上帶著嬌氣與不依。
“沒什么,就是想著今晚應該用什么姿勢比較好。”祁銳壞笑,他將女子的手往下按。
女子的臉一下子紅了,也沒有掙脫自己的手,用更加嬌柔的聲音輕喚祁銳的名字。
祁澤很確定祁銳并沒有發現自己,這面水鏡也不可能會讓人發現自己。
祁銳應該是知道天工秘境中有這么一面水鏡的存在,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這樣一個似乎是在和他對視交流的眼神。
滿臉平靜看著面前的畫面,靜下心來的祁澤表示一點都不氣,他甚至想要接著看。
反正其他人的情況都看了,他有的是時間慢慢看祁銳這邊。
他倒要看看,祁銳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