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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的動靜越來越大了,姜局也想盡快解決問題,他同意閻隊參加行動。接到命令后,閻隊火速趕到了現場。周支隊長讓閻隊穿上防彈衣,閻隊拒絕了。
他說:“我穿防彈衣,他會覺得我不信任他,反而不好。我們宣誓過同生共死,他不會對我怎么樣的。”
周支隊長覺得有道理:“里面已經有一會兒沒有聲音了,你把微型耳機戴上。”
彭鷹幫閻隊調試耳機,周支隊長在旁邊介紹了剛才發生的情況。閻隊沒帶任何武器,跨進了工廠的大門。
他說:“晨陽,我來了,我要進去了。”
閻隊走得很快,他相信雷晨陽不會傷害他。雷晨陽早已關掉了門口炸彈的起爆裝置,閻隊順利進到了廠房里。幸虧無線信號還沒有被屏蔽,否則閻隊就出事了。閻隊進來后,雷晨陽讓他把門插好,并且再一次啟動了引爆器。閻隊走上了二樓,發現黃一為已經被綁了起來,身上綁了定時炸彈。在閻隊來的路上,也是剛才彭鷹和周斌說話的時候,廠房里出現了新情況。
原來黃一為答應讓閻隊來,雷晨陽很激動。就在他走神的一瞬間,黃一為已經沖到了他面前,一腳踢掉了他手里的手機。回過神來的雷晨陽還真不是等閑之輩,兩人閃轉騰挪打在了一起。一個擅長拳擊,右手天生神力。一個擅長腿功,攻擊極為凌厲。幾個回合過后,兩人都停了下來。
黃一為揉了揉胳膊,然后又甩了幾下,他覺得手臂生疼。雷晨陽沒有太大反應,但腕關節和胸口都挨了拳,感到火辣辣的。黃一為的微型耳機在打斗時掉下來了,雷晨陽在上面狠狠地踩了一腳。
雷晨陽輕輕動了動腿:“我小看你了,你一個小白臉還真有兩下子。”
黃一為沒說話,他們越走越近,再一次打在了一起。雷晨陽開始認真了,出招凌厲,力大勢猛。黃一為逐漸不敵,手臂疼得快要抬不起來了,最后被雷晨陽一個右鞭腿踢倒在地。雷晨陽用膠帶把黃一為綁在了立柱上,在他身上安了一個定時炸彈。十幾分鐘后,閻隊來了,看到了黃一為被綁起來的場景。
“晨陽,好久不見了。”閻隊說。
雷晨陽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閻隊問:“一為,你沒事吧?”
黃一為低頭看了看胸前的炸彈:“我沒事。”
閻隊問雷晨陽:“晨陽,我們還是兄弟嗎?”
雷晨陽急忙說:“當然是,永遠都是!”
閻隊又問:“你還認我這個班長嗎?”
雷晨陽想起了他們一起在部隊的歲月,他含著眼淚說:“認,當然認。可我回不了頭了。我殺了人。”
閻隊說:“你人品很好,就是有點沖動。看來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沒改。殺了人,你就后悔了,對吧?”
雷晨陽流下了眼淚:“班長,還是你了解我。”
閻隊繼續說:“我聽說了,你在趙素蘭身上裝了一個假炸彈,說明你根本不想殺她,你良心未泯。警察到工廠以后,你引爆了兩個炸彈,但都是威嚇警察不要輕舉妄動的,因為你不想殺警察。咱們認識十幾年了,難道我還不了解你?”
雷晨陽已經淚流滿面,被人理解的感覺真好。他拿著手機,忍著哭腔說:“班長,你別說了。這么多年了,我混得不好,不敢聯系你,怕連累你。到頭來,始終還是你最了解我。這個小白臉是你現在的兄弟,還有一個司機,他們都是無辜的。我已經沒有退路了,你不要逼我,我不想殺他們。”
閻隊攤開雙手:“晨陽,你告訴我該怎么辦?放棄你,還是放棄他們?”
“那個炸彈的時間快到了,只有我知道司機在哪里,你們要相信我,我沒有開玩笑。門口有觸發式炸彈,讓你的隊員不要隨便進來。”雷晨陽坐在一塊石板上說,“我想跟你說說話。”
閻隊知道他的身手,不敢輕舉妄動,扶著護欄說:“你說吧。”
雷晨陽眼含淚水:“我家很窮,我爸得了癌癥,需要看病。我本不想復員,最后還是選擇了復員。我想拿復員費給我爸看病,沒想到他還是去世了。不僅花光了復員費,家里還欠了一大筆錢。當兵太多年了,沒有學會什么職業技能。只好到處打零工,前年石材廠還倒閉了。”
閻隊質問他:“為什么不找我?”
淚水慢慢落下來,他說:“我沒臉再找你。干臟活累活干夠了,我用僅有的一點積蓄,開了一個拳館,想以教拳為生。干了快兩年了,終于有點起色了,沒想到我媽死了。吳更新找到拳館告訴我,說我媽被倒塌的院墻壓死了。”
閻隊說:“阿姨死了,為什么不通知我?”
“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心里太亂了,沒想起找你。”雷晨陽解釋道,“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我家的院墻用杠子頂了幾年了,都沒塌,怎么會突然塌了呢?我懷疑雷長生想拆遷我家的房子,我和我媽拒絕了好幾次,他最后害死了我媽。我媽死后,我問雷長生要同意拆遷協議,他拿了出來。我看過協議,看到了那個指印。我媽不識字,需要簽名的時候經常按手印。家里有我媽按手印的土地承包證,我對了一下,拆遷協議上的手印的確是我媽按的。”
閻隊說:“已經查出來了,手印是用血按的,所以我們才逮捕了雷長生。”
雷長生哭了起來:“指紋果然是假的,我始終沒相信他說的話。前幾天我媽還不同意,現在不僅同意了,還死了。我媽下葬后的當天晚上,我偷偷到了雷長生家。他正在和吳更新喝酒,他們很慶幸騙過了我。我終于知道我媽是他們殺死的,幕后老板是李開山,我當時氣炸了。”
閻隊問:“以你的脾氣,當時就動手了。為什么要等到吳更新回家的路上?”
“趙素蘭也在家,我媽的事與她無關,我不想殺她。”雷晨陽無奈地說,“吳更新回家的時候已經喝得搖搖晃晃了,他在路邊的斷墻下小便。我繞到墻后,一腳踹塌了墻,把那個狗腿子壓在了下面。他抽搐了一會兒,就不動了。”
閻隊問:“后來呢?你就開始復仇了?”
雷晨陽的目光突然狠辣起來:“我開著租來的車,回到了拳館。你知道我喜歡研究爆炸品,我就在拳館里搞了一個密室。里面有各種配件和做炸藥的原料,我經常做一點小東西玩一下,就為過一下癮。我連夜開車到了廢棄石材廠,在那里做了幾個炸彈。把其中一個安裝在了遙控汽車里,到市里炸死了李開山。”
黃一為插話了:“你為什么不在密室做炸彈?”
雷晨陽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是個好警察,自己被抓了,還想著案子。好吧,我可以告訴你。拳館附近有很多居民,萬一出事,我怕連累他們。”黃一為突然覺得這是個好人,然而他的確犯罪了。
“你為什么要租車?”黃一為好像忘了自己身陷危險,竟然像審案子一樣問了起來。
“你這個小白臉,話真多。”雷晨陽指了指他說:“我媽去世了,我到市里買一些東西,錯過了客車,所以租了一輛車開了回來,一直沒來得及還。”
黃一為問:“后來為什么要還車?”
雷晨陽警告了黃一為:“我警告你,不要妨礙我和班長聊天,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晨陽,你跟我說。”閻隊怕他對黃一為不利,急忙轉移話題。
“看來這小子和你關系不錯,我不會傷害你的兄弟。”雷晨陽說,“炸死李開山以后,我去洗了車,然后去租車公司退了車。在門口,我攔了一輛出租車。半路上,我讓司機停車,然后打暈了他,把他放在了一個地方。我開著出租車回到了門津,休息了一個晚上。”
閻隊問:“為什么要做假炸彈?”
雷晨陽說:“第二天到雷家莊,沒想到警察把雷長生帶走了。我才從車里拿了一個假定時炸彈,安在趙素蘭身上。然后讓她報警,我就想你們把雷長生帶來見我。沒想到你們及時把炸彈拆除了。我來到石材廠,本來是想用剩余的炸彈強迫警察把雷長生帶來的。可是沒想到見了這個小白臉,莫名其妙地改變了主意。我很佩服他的勇敢,只有這樣的人才配當班長的兵。”
閻隊說:“他跟你不一樣,沒有你那么沖動。”
“是的。我是不如他,但他現在落在了我手里。”雷晨陽把手機放在了地上說,“班長,過去你是我的搏擊教官。我始終沒有贏過你,今天我們再打一次。你贏了,我就告訴你那個司機在哪里。”
外面的周支隊長干著急,沒什么好辦法。整個車間都是鐵皮的,只要有動靜里面就能聽見,很難強行突擊。閻隊知道沒有其它選擇了,只好打一場了。他把外套和襯衣脫掉,只穿著短袖背心。雷晨陽也把外套脫掉了,放在了一邊。
雷晨陽指著腳上的老式軍靴說:“鞋是你幫我修的,這么多年一直保存著。最近幾天才穿的,我會永遠記得你。下輩子我還想和你做兄弟。”
閻隊很感動,知道他說的是真心話,但他們現在站在了對立面。這種矛盾無法調和,只有一戰了。
閻隊問:“劉勤阿姨出事后,為什么不報警?為什么采取這么激烈的手段報仇?“
雷晨陽苦笑了一下:“報警?我什么證據都沒有,我報警你們會立案嗎?”
閻隊又問:“為什么你復員一年后,就把號碼換了?為什么不聯系我?”
雷晨陽說:“我混得不好,沒臉見你,也怕連累你。”
閻隊生氣了:“你TM混蛋!你把我當什么人了,我是你想的那樣嗎?”
黃一為還是第一次聽閻隊說臟話,看來閻隊真的生氣了。
“說什么都沒用了,咱們動手吧!”雷晨陽冷漠地說。
閻隊沒說話,他知道多說無益了。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雷晨陽首先發動了進攻。幾秒鐘的時間,他就連續踢出了十幾腳。
黃一為看得目瞪口呆,看來這家伙和自己打的時候沒有盡全力。閻隊是他的搏擊教官,比較了解他,或躲閃,或格擋,運用得很熟練。閻隊沒著急進攻,防守了一會兒,被雷晨陽踹退了好幾步。
黃一為大喊:“閻隊,你還手吧。他已經墮入魔道了。”
閻隊很明白,就是有點下不了手。聽了黃一為的提醒,他逐漸冷靜下來,目光變得堅定多了。閻隊終于主動發起了進攻,兩人打了十分鐘,不相上下。然而經驗豐富的閻隊逐漸占了上風,他們的搏擊水平相當,但閻隊更懂得保存體力。
時間一長,雷晨陽明顯落了下風,累得呼呼直喘。兩人打到了二樓護欄旁邊,雷晨陽背對著護欄。閻隊一腳踢了過去,他沒想到雷晨陽不躲,想收力已經來不及了。雷晨陽后背撞在了護欄上,向后摔了下去。閻隊沖到護欄旁邊,下意識地一撈,抓住了雷晨陽的褲腿。
兩人滿頭大汗,對視了一眼。
閻隊問:“為什么不躲?”
雷晨陽平靜地說:“我不想躲了,我媽死了,我還能躲到哪里去?”
閻隊急忙說:“你還有——”
閻隊這才明白他一心求死,根本沒打算活著。閻隊本來想說你還有希望,但沒說出來,因為雷晨陽必須對他做過的事情負法律責任,他不想騙雷晨陽。
雷晨陽明白他的好意,點點頭說:“謝謝班長!我明白你的意思。”
閻隊雙手抓住他的腳踝,用盡全力向上拉他。他倒掛在護欄邊,又一次流下了眼淚。
他按照整理軍容的動作整理了一下衣服,給閻隊敬了一個禮:“班長,我錯了!”
閻隊聽到這句話,心里一沉,腦海中浮現出他們在軍營的日子。他不知道曾經多少次聽雷晨陽說過這句話,因為他每次犯錯的時候都會說這句話。犯錯時他怒不可遏,像獅子一般兇猛,勢不可擋。冷靜下來時他很害羞,像迷途的羔羊,讓人生憐。閻隊眼里含滿了淚水,玩命地往上拉著雷晨陽。
敬完禮后,雷晨陽說:“剩下的炸彈都是假的。”說完,他使勁用腳蹬了幾下。
閻隊抓不住了,雷晨陽頭朝下摔到了一樓。一聲悶響后,雷晨陽的頭部和頸部鮮血噴涌而出。
閻隊用力伸著手,發瘋似地大喊:“晨陽!”
然而映入他眼簾的只有雷晨陽安詳的笑容和慢慢閉上的眼睛。閻隊癱坐在地上,過了好半天,他才回復了耳機里傳來的聲音。
他慢慢地說:“你們可以進來了。”
他走到黃一為身邊,幫他取下了那個假炸彈,扔在了一邊。
黃一為拍拍閻隊的肩膀:“閻隊,節哀。”只有目睹了全過程的黃一為明白閻隊此時的心情。
經檢驗,黃一為身上的炸彈和裝在門口的炸彈果然是假的。在工廠門口的荒草叢里,彭鷹發現了一個微型攝像頭,在雷晨陽的手機里發現了攝像頭的APP。原來他是通過這個微型攝像頭來查看外部情況的。彭鷹檢查了雷晨陽留下的手機,經查手機號碼居然是于建新的,看來手機是于建新的。
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尋找失蹤的出租車司機。所有人仔細搜查了廠區,沒有發現那個司機。黃一為建議用雷晨陽手機上設定的號碼,撥打那個號碼應該能找到失蹤的司機。周支隊長不相信雷晨陽臨死前說的話,他認為司機身上的炸彈不一定是假的。如果是真的,一旦電話撥通了,炸彈就會爆炸。
在他們爭吵的時候,閻隊走了過來。
他非常肯定地說:“晨陽人品不壞,他說的話一定是真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們看到了他的能力和身手,如果他想殺人,我們會有很大的傷亡。其實他只殺了吳更新和李開山,不是嗎?司機被綁的時間不短了,要想辦法盡快找到他,否則容易出事。”說完,閻隊頭也不回地向自己的車走去,然后一溜煙疾馳而去。
閻隊的話說服了周支隊長,黃一為也冷靜了。為保險起見,黃一為讓彭鷹檢查了雷晨陽手里的數據,經過篩選和查證。手機里有4個號碼比較特殊,號碼和用戶名是從1到4四個數字。1、2、3都打過了,只有4沒打過。彭鷹試了一下,只根據4沒法定位到具體地點,只剩下給4這個號碼打電話了。
大家都看著黃一為,下這個決定很艱難,萬一雷晨陽的話不是真的,后果不堪設想。黃一為把本案中雷晨陽作案的細節迅速過了一遍,他認為雷晨陽天性善良,不會濫殺無辜,他選擇相信雷晨陽。讓別人打電話不合適,只能由他自己打,一旦出了事,責任由他來負。
黃一為看著屏幕上4這個數字,感覺很沉重。他鼓起勇氣,按了下去,電話通了。彭鷹暫時放下了自己緊張的情緒,在電腦上敲起了鍵盤,很快找到了定位。黃一為帶了彭鷹和刑偵的一部分警員,按照定位找了過去。
在離廠區1.5公里外的一塊草地里,找到了一個坑。出租車司機于建新坐在坑里,滿頭大汗,神情緊張。看到于建新沒死,黃一為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
于建新并無大礙,他說呆在這個洞里已經兩天兩夜了。中途,雷晨陽給他送過幾次吃的,還讓他去了兩次廁所。雷晨陽每次走的時候,都會用膠帶把他的嘴封起來,還警告他不要亂動,炸彈離開一定的范圍會自動爆炸。
于建新說起了前天晚上的遭遇。他在一個租車公司門外接到了一個客人,目的地是門津縣。沒想到走到半路,客人劫持了他,直到剛才被解救。
廢棄石材廠的老板找到了,他急匆匆地趕到了廠里。他說,前年廠子倒閉了,這幾年生意不好,場地暫時沒有轉出去,所以一直空著。
黃一為很好奇雷晨陽為什么會選擇這個石材廠,他拿著手機上雷晨陽的照片問:“老板,你認識這個人嗎?”
老板看了一眼照片:“認識。他叫雷晨陽,當過兵,干活從不偷懶。他脾氣不太好,有時會跟別的工人起沖突。前年廠子關門的時候,他就走了。爆炸跟他有關系嗎?”
黃一為收起了手機:“不要瞎打聽。”
老板悻悻地閉嘴了。至此雷晨陽的行動軌跡完全清晰了。黃一為很感慨,雷晨陽雖然是罪犯,但自己對他恨不起來,因為他確實不想傷害無辜的人。有時好人和壞人之間沒有涇渭分明的界限,好人也可能做壞事,而壞人也可能有善念涌上心頭的瞬間,人是最復雜的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