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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劉打完電話進來,聽到了黃一為說的話,皺著眉頭說:“有一個首飾作坊的老板這幾天不在家,我們只是電話通知他幫忙留意銷贓的事情。會不會是他?”黃一為一直在聽,但沒說話。
“你是懷疑那個首飾作坊的老板?”成麗雅追問。
“他的確有嫌疑。剛才說的只是我的推斷,但這個推斷有兩個前提,也有兩個漏洞。”黃一為說,“前提是金屬粉末確實是銀,還有兇手確實是首飾作坊的老板。漏洞是這個人很可能不會開鎖,還有無法解釋他是怎么選定林輕為作案對象的,因為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認識或者有過交集。”
戴家興說:“把他帶回來問問,不就行了。頭兒,你完全可以通過觀察他的表情來判斷他是否說謊。”
黃一為說:“我剛才也這樣想過,問題是我們沒有任何證據。如果金屬粉末是普通合金,毫無疑問開鎖師傅嫌疑最大,他會開鎖,還與死者有過爭執,算是有一定的作案動機,但他有殘疾,似乎不具備作案的身體條件。兩種可能性,我們都要考慮。我把開鎖師傅叫來,就是想看他走路的姿勢。洪隊,你讓兄弟們準備一下,錄下他走路的姿勢。”洪隊答應了一聲,讓老張去準備了。
“麗雅,家興,你們倆去一趟董利民家。看能不能從董楠那里了解一些關于金首飾的情況。順便落實一下開鎖師傅的證言是否屬實,因為修鎖當晚董楠在場。”黃一為說完,成麗雅和戴家興出去了。
“彭鷹,曉東,你們倆篩查一下奚園市場附近的監控錄像。查看的重點是什么,你們說一下。”即便安排任務,黃一為還是沒忘了培養自己的隊員。
彭鷹想了想:“看林輕有沒有出現在奚園市場附近。”
“不錯。還有——”黃一為想補充一下,卻被車曉東打斷了。
“還有紅色奧迪,可以重點查找。在這樣一個小縣城,紅色奧迪很顯眼。”車曉東說。
黃一為點點頭,對他們的表現很滿意,微笑著向門口的方向使了個眼色,兩人快步走了出去。
洪隊由衷地贊嘆道:“真不愧是360°追兇,強將手下無弱兵,名不虛傳!”說著伸出了大拇指,晃了晃。
“洪隊,別那么說。抓捕還得靠你們!缺一不可。”黃一為說得很真誠,但看起來還是很像客氣話。
20分鐘后,開鎖師傅來了。老張在他不知不覺中錄下了他走路的視頻,提供給彭鷹,進行比對。
詢問室里,黃一為說:“你好,我們把你請來,不是說你有什么問題。是想請你幫忙。”
開鎖師傅這才放下了戒備:“我就是個修鎖的,還有殘疾,我能幫什么忙?”
黃一為拿出一張照片:“這就是你幫她開過鎖的林輕,你仔細回想一下,她有沒有在奚園市場出現過?你有沒有在奚園市場見過她?”
開鎖師傅拿過照片看了看:“我只在到她家開鎖的時候見過她。”
“好的。謝謝你。”黃一為說:“師傅,你能不能給我講一下。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你一般是怎么開鎖的?”
開鎖師傅有些遲疑,問:“你問這些干什么?這和案子有關嗎?”
“有一定關系。我們查到有人用開鎖工具開過你修的那個鎖,但我聲明,我們沒有懷疑你,要是懷疑你,我就不問你了。”黃一為一邊觀察開鎖師傅的微表情,一邊說,“你能不能教我一下,好讓我們把案子破了。你做了一件好事,我們這些外地人也能盡早回家,你看行嗎?”
開鎖師傅猶豫了一會兒:“好吧。開鎖一般有三類方法。最常見的就是鎖舌沒有防盜設計的,用有一定彈力的卡片就能捅開,只需要在鎖舌的位置插進去,一般就能打開,這是第一種情況,也是最簡單的辦法。第二種就是我們這一行最常用的方法,用萬能鑰匙插入鎖芯內,然后輕輕敲打鑰匙的另一端,邊敲打邊扭動萬能鑰匙,一般情況下就打開了。第三種是在鎖孔里填充錫紙,通過左右晃動讓錫紙慢慢適應鎖簧,形成鑰匙的形狀,最后打開鎖,這種方法比較難。這三種方法只適合打開用鑰匙開啟的鎖具,如果是電子鎖,還可以用軟件或指紋開啟,那些我就不熟悉了。”
“原來是這樣。”黃一為明白了,“用萬能鑰匙開鎖好學嗎?”
“其實也好學,只要有工具,學手法倒不是很難。”開鎖師傅說。
“有機會,我一定學一下。”黃一為半客氣半認真地說,“你有沒有教過徒弟?”
“黃警官,說笑了。我們這一行很少有年輕人愿意干,我上哪兒收徒弟。除了跟老哥們吹吹牛,顯擺顯擺,就只剩下養家糊口了。”開鎖師傅突然覺得有點尷尬,“對了,我是光棍,沒有家,就只能養活自己了。”
黃一為想了一下,問:“你曾經跟誰顯擺過?”
開鎖師傅看著黃一為認真的樣子,也開始認真起來:“我沒什么朋友,就是經常和隔壁的老王下象棋。有一次,下象棋的時候,跟他打賭,用萬能鑰匙開過一次鎖。他輸給我一個豬肘子,那小子覺得虧了,非要學。我就讓他試了試,我保證只跟他一個人說過。”
聽了開鎖師傅的話,黃一為似乎看到了光明。他接著問:“老王叫什么?他是干什么的?”
“老王是幫人做金銀首飾的,他叫王建軍。”開鎖師傅說。
線索逐漸對上了,黃一為按捺著內心的激動:“他有多大年紀,家里幾口人?”
“他有多大年紀,我真不知道,50左右吧。前兩年,他老婆得癌癥死了。有一個兒子在天陽上班,聽說最近要結婚。”開鎖師傅隨意與黃一為聊著,他很難想象在黃一為心里案子的線索已經逐漸閉合了。
黃一為認為,王建軍有重大嫌疑,為兒子籌錢可以成為作案動機,會開鎖說明他掌握了作案的技術,他是銀匠,手上容易沾到銀屑,剩下需要解決的問題就只有兩個了:一個是贓物在哪里,一個是他是怎么選定林輕作為作案對象的。
在黃一為和開鎖師傅聊天的時候,傳來了幾個好消息。成麗雅和戴家興走訪董楠時,了解到林輕在家洗頭的時候弄斷了白金項鏈,曾經去修過,但在哪里修的,孩子不知道。
彭鷹把開鎖師傅走路的視頻和嫌疑人走路的視頻作了比對,確認不是同一個人,開鎖師傅的嫌疑被徹底排除了。
車曉東利用紅色奧迪車的線索,在奚園市場門口的監控查到林輕走進了王建軍的首飾作坊,結合董楠提供的信息,綜合判斷林輕曾經到王建軍的首飾作坊修過項鏈。小劉把他排查過的金銀首飾作坊與地圖對了一遍,發現第一次排查時唯一一家沒有開門的金銀首飾作坊就是王建軍的首飾作坊。洪隊把黃一為叫出來,告訴了他這些好消息。
商量后,洪勇大隊長和黃一為一致決定立即搜查王建軍的首飾作坊。作坊鎖著門,王建軍不在。開鎖師傅說,王建軍的兒子這幾天結婚,他已經有幾天不開門了,可能去了市里參加兒子的婚禮。在王建軍的首飾作坊里沒有搜到贓物,但找到了一把萬能鑰匙,還有那套在監控里看到的灰色運動服,運動服的褲腿上有鐵銹。經檢驗,鐵銹及其附著物的成分與案發現場提取的完全一致。店里提取到的指紋與死者臉上留下的指紋完全一致。煙灰缸里提取到的煙頭也是白沙牌的,遺留的DNA與案發現場小區樓頂提取的完全一致,至此可以認定王建軍就是盜竊殺人案的犯罪嫌疑人。
黃一為重新梳理了案發過程。王建軍的兒子結婚需要錢,可是他收入不高,無法支付巨額的花銷。恰巧林輕找他修項鏈,看到林輕的名貴首飾和名牌車,他起了歹念。尾隨林輕,認清了她的住處。案發當天他進入小區,伺機作案。沒想到林輕一直在打罵孩子,沒有睡覺。他躲到了樓頂,抽了很多煙。直到11:00后,下到五樓。下樓的時候,褲腿蹭到了梯子上的鐵銹。聽聽里面,確認沒有動靜了,他用萬能鑰匙打開了門,發現了暈倒在墻邊的林輕。確認她已經昏了過去,開始翻找值錢的東西,袖口上粘的銀飾碎屑掉在了抽屜里。路過林輕身邊,摘下了她的白金項鏈。正要離開時,被突然醒來的林輕抓住了腳踝。驚慌之下,他無法掙脫,抓住林輕,反復撞擊林輕的頭部,直到其暈厥。他觀察到了墻上先后留下的血跡,擦干凈了下面的血跡,然后端著死者的頭在墻上摁了一下,扶林輕坐好,偽裝成林輕被一擊致死然后滑坐在地的假象。他急忙逃走,怕驚動鄰居,所以沒有把門好。洪隊覺得,黃一為關于作案過程的推理絲絲入扣,邏輯清晰。
黃一為讓彭鷹立刻定位王建軍的手機信號,發現王建軍的手機信號在天陽大酒店。洪隊帶著刑警奔赴天陽市區,黃一為他們也一起行動。
戴家興說:“這下省事了,抓捕犯罪嫌疑人和回家一次性搞定了。東東專車,及時到達!”
在天陽大酒店的5號大廳,王建軍正在參加兒子的婚禮,頭上還戴著那頂灰色的棒球帽。婚禮進行到了向雙方父母行禮,父母給新郎新娘發紅包的環節。婚禮主持人大聲說:“新郎的父親給的紅包是10001元,預示著新娘子是萬里挑一的。”王建軍老淚縱橫,看到了已經成家的兒子,也想起了已經過世的妻子。
黃一為勸住了正想進去抓人的洪隊:“今天是他兒子的婚禮,他不會逃。”
洪隊看著頭發已經花白的王建軍,停了下來。同為男人,他們想給這位父親留下最后的尊嚴。拜父母的環節結束了,王建軍走到了臺下,洪隊和黃一為來到了他面前。
王建軍看到他們的瞬間,就明白了:“謝謝你們!”。
洪隊沒有給他戴手銬,只是把他帶了出來。走到大廳旁邊的接待處,王建軍主動伸出了手。在戴上手銬的瞬間,王建軍回頭看了一眼正在給客人敬酒的兒子,然后戀戀不舍地走了。
三天后,洪隊來了電話。王建軍交待了全部作案經過,與市局技偵組的推斷完全相同。黃金首飾被他帶到了天陽,在星星金店賣了12000元,其中10001元在婚禮上給了兒媳。鑲鉆石的白金項鏈,當禮物送給了兒媳。黃金首飾已經被熔掉打成了新首飾,無法恢復原狀了。目前贓物已經全部繳獲,王建軍的兒子正在處理王建軍造成的后果。他萬萬沒想到父親會為他結婚,做出如此出乎意料的事情,令人不勝唏噓。
黃一為問:“王建軍拿什么東西擦掉了血跡?”
洪隊很爽朗地笑了起來:“果然是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他說,從茶幾上的抽紙盒里抽了幾張衛生紙擦的。”
“紙扔在哪里了?”黃一為繼續追問。
“回到店里點火燒了。”洪隊說。
“噢,是這樣。”黃一為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他為什么不把作案時穿的衣服燒掉?”
“我問過他了。他說,不舍得,那套衣服很好穿,很舒服。”洪隊說。
黃一為說:“沒扔也沒洗,說明他衛生習慣不好。但是他在刻意消除作案痕跡,戴了鞋套,他為什么不戴手套?”
洪隊聽了黃一為問的問題,就已經很佩服他了,因為問題都在關鍵點上。洪隊說:“他平時干活的時候就不戴手套,覺得戴手套不靈活,所以那天也沒有戴,但他已經刻意不留下指紋了。他萬萬沒想到,竟然在死者臉上留下了指紋,他還嘲笑自己太不了解女人了。更沒有想到抽屜里會留下前一天做活粘上的銀飾碎屑,還有褲腿上居然蹭到了鋼筋梯子上的鐵銹。”
黃一為又問:“王建軍的鑰匙是從開鎖師傅那兒偷的嗎?”
洪隊說:“不是。他在開鎖師傅那兒玩過萬能鑰匙。等他想作案的時候,按照記憶中的樣子仿制了一把,他找來很多鎖試過,又一次次改進,最后有把握了,才開始作案的。”
“原來是這樣。有這么好的手藝,為什么不踏踏實實做好事?可惜了。”黃一為感嘆道,“看來我們作人物側寫時寫下的標簽以及對作案過程的推斷是基本正確的。”
洪隊說:“黃組長客氣了,不是基本正確,而是精準。好了,有機會請你吃飯。還有,讓你們的成法醫多指導我們的小何法醫,窮家難當。希望上級領導多多支持。”
黃一為被他的官腔逗笑了:“別開玩笑了。大家都是為了工作,我們一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