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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上,黃一為首先明確了案件定性:“本案不是自殺,也不是意外,也不是過失殺人,而是故意殺人。兇手不是董利民。”
成麗雅問:“你還不知道尸檢結果,你怎么判斷兇手不是董利民?”
“很簡單。”黃一為說,“董利民生性懦弱,被林輕家暴了那么多年,都沒敢殺人,這次殺人的可能性也不大。”
洪勇問:“黃組長,這都是你的推斷,或者猜測,好像不能證明什么。”
黃一為笑了笑:“我還沒說完。董利民之所以隱忍,就是想給孩子帶來家的溫暖,所以他不會當著孩子的面把孩子的媽媽殺死,這是其一。其二,現場勘查表明,死者受到了二次碰撞,第一次被碰撞時死者是站著的,第二次被碰撞時死者是坐著的。”
戴家興問:“順序為什么是這樣的?有沒有可能第一次碰撞是坐著的,第二次是站著的?”
黃一為說:“基本不可能。如果第一次碰撞是坐著的,第二次是站著的,兇手就需要把林輕拉起來,并且拉到完全直立的狀態,再抓住她的頭發,向墻上撞,這太復雜了,也太費力了,幾乎不可能。”
戴家興明白了,黃一為繼續說,“我推測第二次碰撞是坐著的,還有幾個原因。第一,如果在第一次撞擊時林輕已經死了,那么兇手有什么必要,再摁住她的頭,反復撞擊?第二,兇手擦掉了第二次撞擊留下的血跡,還想嫁禍給實施第一次撞擊的人,也就是董利民。”
“為什么呢?”洪隊問,大家不約而同地看向了黃一為,他們也有同樣的疑問。”
黃一為說:“兇手反復擦拭第二次撞擊的血跡,所以在長條狀血跡的下端有向左和向右擦拭的痕跡,但不是很明顯,說明兇手很小心。長條狀血跡下面的血跡,是兇手把死者扶好時留下的,目的是想與長條狀的血跡連起來。結果長條狀的血跡被擦掉得太多了,與死者頭部靠墻留下的血跡沒有連接起來,我們才看到長條狀血跡斷開的痕跡,就像一個感嘆號。其實這本來就是先后形成的血跡。”大家恍然大悟。
“原來死者臉上和下巴上的指紋是兇手摁死者的頭留下的。”皮鵬說。
戴家興問:“那死者額頭帶毛囊的頭發是怎么回事?”
“兇手抓著死著頭發,就像這樣——”黃一為伸出雙手作了一個雙手抓握的動作說,“一手抓住死者的頭發,一手摁住死者的面部,反復在墻上撞擊,最后林輕死亡。”戴家興明白了。
“還有死者手上的鐵銹,應該怎么解釋?”黃一為說,“我們在現場單元樓通往樓頂的梯子上提取到了相同的鐵銹,經檢驗成分一致。”
成麗雅提出了疑問:“鐵銹的主要成分都是三氧化二鐵,怎么證明它們的一致性?”
皮鵬說話了:“橙子姐,主要成分一致是正常的,但上面的塵土和其它顆粒物成分也是一致的,說明兩種鐵銹來源于同一生活區域。”
“好的,我明白了。”成麗雅說。
黃一為繼續說:“林輕是一個高級白領,她不太可能自己爬到樓頂,即便需要上樓頂,也會找工人來。假設她自己上過樓頂蹭到了梯子上的鐵銹,一般來說她會這樣抓握。”黃一為作了一個雙手抓住東西向上攀的動作,然后說:“鋼筋的上表面是光滑的,沒有鐵銹,下表面才有鐵銹,鐵銹應該在大拇指上,但現場勘查發現鐵銹卻在手掌和中指上。”
“你的結論是——”洪隊有點著急了。
“先讓彭鷹說一下圖偵的結果吧,這樣更符合邏輯。”黃一為賣了個關子。
彭鷹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我查看了案發時間前6個小時以內的樓道口監控錄像,發現了一個行蹤怪異的人。大家看一下,就是這個人。”
彭鷹播放了兩段錄像,一段是這個人進入樓道的錄像,一段是離開樓道的錄像,然后接著說:“這個人進入樓道的時間是晚上8:05,離開時間是晚上11:15,正好是在案發時間段。我問過小區物業和4單元的居民,確認這個人不是本小區的居民。那么,這么晚了,他在樓道里呆了3個多小時,他在干什么,這是我們需要查的。他戴了一個灰色的棒球帽,穿了一身灰色的運動衣,戴了口罩,身高大約175厘米,看不清面貌。”
“還有其他辦法確認這個人的身份嗎?”洪隊問。
彭鷹說:“當然有。比如我可以用動態圖像對比的辦法,根據兇手的走路姿態來判斷,但我們需要另一段視頻才能作比對。另一個辦法是根據兇手的衣著和步態追蹤他的行動軌跡,這需要很長時間,而且還要有一個前提,就是兇手不要換衣服。最簡單的辦法是與有前科的犯罪分子作指紋對比,不過,我已經對比過了,沒有符合的嫌疑人。所有的辦法都需要新證據,我們的工作量不小。”
“明白了,幸虧有你們。”洪隊說。
“我推測這個出入過4單元的人很可能是兇手,他進入樓道后,很可能身躲在樓頂。我們在樓頂發現了12個白沙牌香煙的煙蒂,這可能是他抽的。等董利民走后,他從樓頂下來,入室盜竊。曾經上下過生銹的梯子,他的褲子上蹭上了鐵銹。恰逢林輕暈了,他得手后,經過林輕身邊,正好林輕醒過來。林輕下意識地抓了一下他的褲腿,所以手上也蹭了鐵銹。兇手驚慌之下想掙脫,發現無法掙脫后,隨即蹲下來抓住林輕頭部兩側的頭發,在墻上反復撞擊,導致林輕死亡。他查看了現場的環境后,決定栽贓嫁禍,他擦掉了墻上的痕跡,并把死者的頭往墻上摁了一下,這是那個血跡感嘆號的點。試圖做出死者是在第一次碰撞后就死掉的假象,然后離開了現場。這就是我推斷的作案過程,但還需要證據。”黃一為一口氣說完了。
洪隊聽明白了:“黃組長的推測合情合理,邏輯很通暢。”
“推斷就是推斷,不能作為定罪的證據,但可以提供偵破方向。推斷的結論也不是唯一的,這里面有幾個關鍵點:第一,尸體上有指紋,后腦有傷口,手掌里有鐵銹;第二,樓頂的新鮮煙頭是誰的,煙頭到底與案子有沒有關系;第三,指紋和煙頭到底是不是出入樓道的那個怪人的,他到底是誰,為什么到那兒;第四,丟失的首飾到底在哪里。我們構建案子的邏輯,尋找偵破方向應該從這些方面來考慮。我的想法是劫財殺人,或者是偽裝成劫財殺人的仇殺,我更傾向于前者。”黃一為又作了一些補充,“我能想到就是這些,下面請成法醫說一下尸檢結果。”
成麗雅清了清嗓子:“死者的死因是被人反復撞擊后腦,導致了顱內出血,最終死亡。如果董利民說的是真的,他只撞擊了林輕一次,那他就不是兇手。林輕的死亡時間是昨夜11:00前后。”
彭鷹說:“根據法醫對死亡時間的推斷,我發現董利民是昨夜9:58來的,10:25帶女兒離開的,樓道口的監控清楚地拍下了他們離開的畫面。”
戴家興很困惑:“董利民為什么要自首?”
黃一為談了自己的看法:“我認為董利民的嫌疑可以排除,他只是出于對林輕的不舍或愧疚才想當然地認為是自己害死了她。”
洪勇大隊長有點感慨:“如果是本地人作案好說,如果是外地人流竄作案就麻煩了。”
黃一為說:“我的想法更傾向于本地人,不管對不對,先從已有線索入手,實在不行,就得查賓館、飯店和公路鐵路的出入口了,大海撈針作為最后一招。”
“也只能如此了。”洪隊講述了走訪社會關系的結果:“林輕畢業于一所財經大學,是一個小有名氣的基金經理,顏值和收入都高,是真正融顏值和才華于一身的女人。現在她不在外地上班了,天天在家炒股,收入不錯。街坊鄰居普遍認為董利民長相還行,但能力一般,配不上她。林輕人緣不好,高高在上,瞧不起別人,不管跟誰說話,都是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她幾乎跟院里所有的鄰居都爭吵過,逼走了自己的老公董利民,女兒也難逃她的唇槍舌劍。女兒已經進入了青春期,很叛逆,不想回家,老想到爸爸那兒生活。林輕沒覺得自己有問題,總覺得是別人對不起她。生死仇人好像沒有,但與她有爭執的人到處都是,查起來難度太大了。唯一有用的線索是案發前兩天,林輕到工商局辦事,曾經和工商局的工作人員劉萍發生過口角。之后她還投訴了劉萍,劉萍目前被停職檢查,她有作案動機。大家可以看一下大屏幕,這就是劉萍。”
看著劉萍的照片,彭鷹覺得很眼熟。他說:“我好像在錄像里見過劉萍。”說著,他在電腦上操作起來,很快調出了劉萍與林輕交談的畫面,就在4單元的樓門前。錄像顯示,她們談了大約10分鐘。林輕打了一個電話,然后回家,劉萍離開,時間是8:50。
彭鷹說:“此后的畫面中劉萍再沒有出現過,作案時間對不上,她應該不是兇手。”
“目前的情況大概就這么多。”洪隊說,“如果樓頂的煙頭是兇手的,我推斷兇手的收入不高,因為那種白沙煙是10塊錢一包的。因此,兇手很可能會拿金項鏈去銷贓,我們應該在全縣的大小金店布控。”
黃一為補充了一點:“還有加工金銀首飾的私人作坊。”
“這個事情我來辦。他們都是為了掙錢,不想惹麻煩,我安排人把失物的照片多復制一些,讓那些人留意前來賣金首飾的人。讓他們隨時報告,相信只要他敢銷贓,就會有線索。”洪隊說,“另外,把董利民放了吧,讓他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小劉答應了一聲。
“目前先這么安排。大家都辛苦了,尤其是市局的兄弟們,中午沒來得及吃飯。現在都下午六點了,我請大家吃當地特色小吃,大家都要去,一定要給我這個面子。”
大家才想起來確實沒吃飯,就跟著洪隊一起出去了。吃飯的時候,黃一為建議洪隊,一定要繼續走訪林輕的社會關系,因為兇手也有可能是熟人。單從劫財殺人的角度來說,兇手為什么要選擇林輕,這個問題也一定要查清楚。洪隊當即安排手下的刑警分為三組,一組盯銷贓渠道,一組深入調查死者的社會關系,一組與轄區派出所一起查賓館酒店、出租屋、汽車站和火車站。
三天過去了,還是沒有什么進展。黃一為正在白板上寫著兇手的特征,他寫下了“收入較低”、“衣著樸素”、“抽白沙牌香煙”、“身高175厘米”、“會開鎖”幾個標簽。
會開鎖是皮鵬提出來的,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門鎖上撬壓的痕跡不明顯,說明兇手沒有鑰匙,但他還是打開了鎖,說明他擅于開鎖,甚至就是開鎖匠。我認為這是一條重要線S縣城比較小,查開鎖匠應該不難。我安排人去就好了。”洪隊說。
“還是我們來查吧,我們也不能總當客人,主動參與一下,沒什么不好的。”黃一為說,“死者被盯上,肯定離不開生活或工作圈子,查一下也許真能發現線索。既來之,則安之。我們理當全力參與。”
黃一為轉過身來,看著眼前的白板,在后面加上了一條“可能不太講衛生”,指著白板說:“這是我剛想到的。如果褲腿沾了灰,我們通常的反應是拍拍土,但兇手沒有拍,蹭到的鐵銹還在褲子上。原因可能是太緊張了沒有發現,也可能是他不太講衛生所以不在意。如果他真的不講衛生,很可能平時也穿這條褲子。”
“雖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但也是一個破案的思路。”洪隊說,“那這個思路就麻煩黃組長和市局的兄弟們了。”
“大家有沒有補充建議?”大家都沒說話,黃一為開始安排:“鎖匠是特種行業,需要在轄區派出所備案。我們就以檢查特種經營許可為理由,逐一排查開鎖匠。除根據派出所的備案清單排查外,還要查慣偷和有盜竊犯罪前科的刑滿釋放人員。成麗雅和戴家興一組,負責東城。彭鷹和車曉東一組,負責南城。皮鵬負責西城,我負責北城。每組配一名轄區派出所民警,認真排查。慣偷和有盜竊犯罪前科的刑滿釋放人員歸洪隊,大家還有什么問題嗎?”
洪隊說:“你們都這么努力了,我還能有什么問題。就這么辦,我們行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