曖昧
曖昧
從前看到“作鳥獸狀散開”，姜落總會想，那到底是什么情形？
此刻，聽到那些雜亂快速的腳步聲漸遠，姜落忽然想，這就是“作鳥獸狀散開”吧。
她與施煙對了個眼神，瘦薄的后背仍舊抵在門上，各自長舒一口氣。
只停了幾秒鐘，二人便同時翻身弓腰貼到門上，竊聽外頭的動靜。
“請問賀子言先生，您今天發布的動態是在為姜落發聲嗎？”
提問對象從閉門不出的姜落轉變成賀子言。
畢竟是主動送上門來的。
沙發前，主動送上門的賀子言面無表情地面對著眼前的一圈人。
他們每一個都眼巴巴，眼泛精光，如同隨時要撲食的惡犬。
賀子言眉間微動，竭力收斂起眼神中的審視。
他這人喜靜，最厭煩這種嘈雜又惱人的場面，若是依著他的性子，就該一條條細數這些娛記的罪狀——
sweet是春行著名甜品品牌，專為高端宴會供應。
“賀總是如何看待這次事件的……”
抬腳，姜落邁了出去。
姜落再道：“各位媒體老師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
若是再胡攪蠻纏一味追求爆點效果，剛長出來的良心都會過意不去。
他不知怎樣的回答，才是落落心中的標準。
入眼是正對的墻面，幾分鐘前還擁擠的走廊空無一人。
賀子言眉目稍彎。現學現用，孺子可教也。
賀子言沒給大家接著問的機會，不留空隙，緊接著說：“各位來此，都抱著還原真相的社會責任感，我非常佩服各位的求真精神與職業操守。所以，大家如果有問題，我都會盡量回答，權當是借大家的力氣辦一場發布會了。”
每一步都邁得鄭重，區區幾步，走出了大將之風。
賀子言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呢？
朋友？
她又解釋：“化妝是因為我要上鏡好看，這件事我沒錯，是別人要往我身上潑臟水，我要用最好的精神面貌去迎擊。”
妝容落定，素顏的清純感被抹去不少，增添了些許精致的鋒銳。
唇角翹起，姜落眉目溫情，用略帶嬌嗔的語氣反問：“你說呢？”
無聲的交流完畢，她轉而面向記者們，深深鞠了一躬。
聽到有記者堵到小屋來，賀子言第一時間做了萬全的準備，與公關部溝通，與lily姐聯系，安排助理準備相關事宜，臨到現場，他才發現，他居然沒有和落落預先通個電話。
硬碰硬固然爽快，但衣炮彈更見奇效。
拐過轉角，她甫一出現，就同賀子言對上視線。
前面的問題再尖銳，賀子言都答了，面對這樣簡單的問題，他反倒有些犯難。
娛記們相互對了個眼神，攝影大哥舉起機器，開始拍攝。
賀子言應聲：“總裁也要吃飯。”
娛記們面有幾分心虛。
話已至此，施煙不好再做阻攔，讓開路來。“祝你好運。”她說。
記者們也發現了姜落，只是，此番他們不如此前那般激進，手上端著茶點，側身望著姜落，莫名優雅。
她背脊挺得筆直，雙手規整地搭在膝蓋上，語氣平和，“沒有第一時間接受你們的采訪我很抱歉。”
倆人緊挨著，不存空隙。
門角劃開。
停在她面前，姜落揚起一個淡然笑容，“我不能讓賀子言獨自面對，這件事本來就是因我而起，我不能讓他獨自為我收拾爛攤子，不能因為他喜歡我，就肆無忌憚地享受他對我的好。”
她的聲音真摯，雙眸澄澈，似乎能夠滌盡那些炒作者腦中的污穢。
遵從本心，是想以暴制暴，用最強硬的手段驅走他們。
臨危不亂的賀子言，給足了她安全感。
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一把把木椅送上，娛記們坐下。
接下來，他們倒是像模像樣地問了幾個偏于官方的問題。
緩和脾氣，他擠出客套官方的笑容，配合作答：“是的。”
“污蔑這個詞太過嚴重，我與徐靜妍的那位粉絲并不熟悉，無法判斷她的行事動機，我只是在表達我對落落的信任。”
可娛樂圈不同。
助理立刻心領神會，聯合工作人員去搬椅子。
更何況，賀子言還給他們戴了高帽，將他們的提問拔到了“社會責任感”的高度。
態度的轉變并非無緣無故，而是賀子言真金白銀的投入。
吞了口口水，她再道：“子言的回答給了我很多勇氣，我想，我不能一味逃避，應該更勇敢地面對一切。而且，我也知道，”語氣放軟，姿態放低，“各位媒體老師都沒有惡意，只是想要挖掘出真相傳遞給社會大眾。”
都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幾位娛記面面相覷，皆浮現出赧然神色。
賀子言唇畔的笑容愈演愈烈。
施煙回身去看，梳妝臺旁，姜落端坐，手上拿著口紅，正在對著鏡子化妝。
有時，媒體一句帶節奏的話語，通過他們的平臺傳播出去，在廣闊的流量池里穿行，就會吸引數以萬計的網民跟風謾罵，甚至足以決定一個藝人接下來的星路順遂與否。
目光自娛記腳旁精美的禮品袋上掃過，姜落瞬間明白緣由。
極盡曖昧。
一想到姜落日后還會在各種場合獨自面對這些人，賀子言就難以隨性而為。
這些事賀子言本不必做，可他都做了。
姜落對賀子言的欽佩之情再上一個臺階。
姜落同她輕點頭，繼而手握上門把手，轉動。
yb是科技公司，憑實力立足行業，技術革新、科技成果均為客觀存在，并非誰想要抹黑就能做到，故而，當他倚著yb總裁的身份，自然能夠不卑不亢地面對媒體。
于是，只是側目看向姜落，等候她的回答。
“所以你認為是徐靜妍的粉絲在污蔑姜落？”
記者們紛紛“喔”了聲，此起彼伏。
尤其是在抵達小屋后，滿眼是烏泱泱的記者們，圍在姜落房門前，更是再也顧不上其他。
在他們之后，是幾個身穿西裝的yb工作人員，每個人手里提著一份精美禮盒。
見這，施煙忍不住吐槽：“你的心是真大啊！都什么時候了，還在化妝呢？”
同賀子言微微一笑，姜落克制住緊張的情緒，繞過娛記們，來到那人身邊。
喜歡她，卻沒有名分的人？
這不公平。
主動權拋轉，記者們頓了一頓。
闖入民宅，打擾節目組的錄制，諸如此類。
面對鏡頭，姜落兀自敘述起來：“因為我剛剛的狀態確實不大好，以前的一些經歷給我留下了一些心理陰影，所以我很害怕，一聽到你們的問題，就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動作干脆利落，眾人噤聲。
“大家都坐下來好好休息，不必著急。我已經和公司請好假，留了一整天給各位。”說著，賀子言同助理使了個眼色。
那表情仿佛在說：不錯哦，比我想象中要勇敢。
其實也就只過了短暫的幾分鐘，外頭卻像是有天翻地覆的變化。
犀利問題接踵而至。
這禮，不收白不收。
“剛聽您稱呼賀總為子言，之前賀總也是稱呼您為落落，這是不是說明二位的關系有更進一步？”一只麥克伸來。
口紅上唇，氣色好了不少，姜落凝望鏡中的自己，遂起身看向施煙，眼神堅定：“我要出去。”
“我怎么聽著……外面好像不那么吵鬧了？”臥室內，施煙問。
門縫越來越大。
“賀總還為大家準備茶點和一點薄禮，大家不要客氣。”助理指引著工作人員分發伴手禮，sweet的工作人員在茶幾上布置起甜品臺。
可他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
私下里，他渾說些什么都無妨，可如今是面向大眾，他不敢妄言，不想給落落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有記者打趣：“總裁也需要請假嗎？”
他以什么身份做的呢？
“可是……”施煙欲言又止。
最重要的事卻因凌亂的忙碌而被遺漏了。
“哎？落落……”偷聽得專心致志，施煙一扭頭，適才發現原本在她旁邊的姜落沒了蹤影。
若是只她一人，她斷然不想去面對，做個把頭埋進沙子里的鴕鳥沒什么不好，可賀子言在外面，她無法袖手旁觀。
姜落站立，賀子言沒起身，只仰頭望她，眉梢微挑，勾了唇，戲謔里雜糅了朦朧的愛意。
姜落努起下巴。
休整之際，助理接了個電話，出去一趟再回來，身后跟了好幾位工作人員，他們穿著統一的馬甲，上面印著白字“sweet”，手上均拎著黑白色調的帆布袋，內里裝得滿滿當當，依稀能夠辨出是碼放整齊的食盒。
各家都在等著賀子言說出那句，他的確認為徐靜妍的粉絲是在給姜落潑臟水。
賀子言一路目光相隨，如兩束炙熱的光。
氣氛輕松得反常。
那是為記者們準備的伴手禮。
媒體們已經做好斷章取義，踩中熱點頭條的準備了。
房間另一角，姜落回答：“我在這。”
行完大禮，姜落入座。
只要他說出來，無論他后面再說怎樣找補的話語都無濟于事。
這位娛記笑容可掬，不再是之前那般尖銳口吻，更像是朋友在打聽八卦，整個人仿佛被鍍了層柔光。
那雙墨染的奶狗眼閃過一絲驚詫，隨即光點熠熠，滿載柔情蜜意。
可惜，賀子言沒有落入圈套。
“我們的節目還在繼續，大家要多多關注哦。有些話，現在不方便說，大家到時候就會知道啦。”姜落再道，臉頰微微低垂，泛著粉意。
記者們全然是了然于胸的神情。
連正主都這么說了，還能有假？
姜落的一番話足以為他們提供一個頭條標題，雖然與來時的預期有所偏差，但說不定能在近日的嚴肅話題里廝殺出一條流量之路。
于是，記者們紛紛調轉方向，轉而關心起他們的情感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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