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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域樓·空殿。
夜色如水，繁星綴幕。
藏在云霧內的小院燈火通明。藤蘿繞石爬檐，垂落似瀑。一縷夜風傾過，淺色絹燈竹幔搖曳，斑駁竹影與淡淡紫色花瓣緩慢起舞，若有似無的雅致香氣浮于空。
院落生機與能窺見的屋內布置相得映彰，只是外頭是有異色的雅，里頭是褪去顏色的沉。
廊上，有一桌兩色三人。
紋理厚沉的棋桌上，置有以玉制成的兩色棋子。一眼望去，看似戰局激烈，實則眉目不清棋逢對手。
千述坐于中位，乃局外人的席位。
他的目光從棋局上掠過，繪有熊貓品竹圖的瓷杯擋住淺淺一笑后，視線回到屏幕之上。
回歸那日，萬前輩也同他商議慶典之事，不過他對此并無興趣。
前輩說：“年輕人喲，可不能潑大家的冷水啊。那這慶典便和下月中元合并罷，如何？”
如此，他自然不能拒絕。
在這之前，他也不希望她知道。
如果不是勾著她的好奇心，以當時的交情，慶典這事，她未必會問，也未必會請他。
更不會說出現在這種孩子氣的話。
嗯，這次她找到的方向倒是沒錯。
只可惜——
年輕天道雙眸微垂，額前墨絲落下的陰影擋住神情，室內透出的暖色灑在冷清面容上，暈染了眉宇間的幾分淡漠。
微勾好看的薄唇，手指在屏幕上劃過。
對面的少女是位敏銳又細膩的人。
簡單地說，只要熟練運用標點符號，她便會帶入他人角度細細品味語氣。
尤其是他的話。
過了幾秒。
千述滿意地頷首，偶爾真希望她能再堅定一些。
持黑子的中年男人緊盯棋局，啪一聲，果斷落子。
萬洗塵鎖眉，晃著繪有青山水墨圖的折扇，原本集中地注意力被他忽然一撇分了神。
見那年輕天道一手端著個滑稽的雙耳茶杯，一手拿著匣盒，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
萬洗塵一揚白眉，語氣幽幽：“千小子，我的沙發呢？”
千述笑容一斂，沒有著急開口，慢條斯理地放下杯，用手一指。
順著方向，萬洗塵偏過頭去，嘴角微抽，加重語氣道：“你萬叔我，要的是軟軟的沙發。”
“是現代的沙發，不是古代的沙發。”
又聽啪的一聲，對面的白子落下，萬洗塵收回視線折起扇也很快落下一子。
“這正是您要的軟榻。”千述耐心解釋，回歸這段日子，他大概也摸清楚了萬前輩的性格，于是又加上一句，“和她一起選的。”
聞言，萬洗塵展露在中年男人臉上難得一見的燦爛笑容。
原來這小子聽懂了暗示。
之前聽到了點小道消息，說天道在現世露面，當時他倒沒放在心上。
“哦——”他故意拖長語調，又故作隨口一提用過分八卦的語氣說，“和我家小姑娘相處的怎么樣啊。”
千述話不頓，仍然道：“尚可。”
又是尚可？
萬洗塵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雖看上去這年輕人并無變化，仍君子端方，溫潤如玉。
但的的確確，他的眸子里多了一絲年輕人該有的神采。
小姑娘的匣友圈偶爾也會發發自己的日常。
他的視線不禁掠過那只附有童趣的茶杯。
心底不禁暗自發笑，小狐貍還能瞞得過老狐貍？
當時，的確是有意將兩個孩子湊在一起。
自家小孩的體質他自然知曉，正如白星所說，木木只是個幸運的小孩。
所以這份緣，唯有兩人交織，才會如此。
萬洗塵將手中的扇子在胸前一展。
還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如此，他晚些時候得去和千家父母提上一嘴，讓他們安心才是。
想到這，萬洗塵忽而問：“木木還沒來過？”
千述眉眼一動，決定裝聽不懂。
觀察了番年輕人的表情，萬洗塵樂了，正欲開口。
一道包含韻味的男音打斷了他的八卦之心。
“院子不錯。”
說話的，是白色棋子的主人。
一襲白衣雪發，身姿如仙，發上有對白角，雖是年輕面容，卻裹著由時間沉淀出的氣質。
千述微微頷首，重音若有若無的放在了前兩個字上：“多謝前輩夸贊。”
“不必同我客氣。”白澤神色不變，落子而下。
見友人自顧自的拿起匣盒，白澤沒好氣道：“棋下的這般臭還學別人分心？”
一大把歲數的人了，還管人家小輩的閑事。
萬洗塵放下匣盒點了點某處，瞥了眼棋盤，隨手落下一子，樂呵呵道：“不是下贏過你一次？”
白澤輕嗤了聲，不語。
不如說是懶得回嘴。
這么多年就贏過一次，還值得翻來覆去的說。
萬洗塵突然道：“哦對了，我的左膀右臂什么還給我？”
天道回歸那日，靈木的種植工作分給了老白。而這家伙早就不管世事，安心養老。
這工作自然落在因尊敬大前輩而自愿為其效，總局的兩位妖怪副局身上。
七月初倒是無礙，更何況還有天道權限能緩清不少壓力，也權當給副局們放假休息。
不過每每到中元前，事務繁雜。誰讓調查局是正經單位，與各局對接事宜還需親力親為。
中元應付突發事件職員的安排是重中之重。
已經月末，這假期也該收尾了。
“自己叫去。”白澤回的很快，然后又道，“梵小子還不能走。”
真正干活的也這孩子。
他若是走了，麻煩事就得他自己背。
萬洗塵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沒說，又像什么都說了。
他也主要想把梵無木要回來。
可誰讓老白對他族有恩。
“行吧。”
也該讓青瓷收收心了。
萬洗塵勉強同意，用扇柄敲了敲手臂，隨口道：“近日出現許多游魂吶。”
白澤哦了一聲：“管不了。”
管不了，也不歸他管。
“也對，只是小事。”萬洗塵下棋動作不停。
在當年比比皆是。
他不過是盡責詢問一句，老白這人平日里可鮮少出門溜達。若不是今日他正好閑著來千家小子這晃一圈，發現這大變樣，才有噱頭約這老頭出來下盤棋，否則想抓到他問點什么可不容易。
千述適當開口：“無須擔心。”
萬洗塵了然，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啪——
一子黑棋落下，一聲脆響，猶如石子墜湖泛起漣漪，又很快平息。
在這漫長歲月中平和的日子雖然快樂，偶爾也得嘗一下其他調味品。
那便就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