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眼底滿是慈愛:“好,你愛吃什么,娘給你做什么。”
驪北垂下頭,任婦人將她領回了“家。”
殊不知她淚珠暗自灑落胸前。
她最討厭吃魚。
也煩厭醪糟氣味。
她透過淚眼望那熟悉到心痛的背影。
她終究不是娘。
驪北還是隨著婦人回了家,因為這曠野并無陣眼氣息。
想解陣,應是要跟著歧玉所設置的流程走。
回家后,娘給自己做飯、漿洗衣裳,屋后的梧桐樹經清風呼嘯,發出悅耳沙沙聲。
驪北縮在自己的圓凳上,竟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自娘去世后,自己踏入修仙路途。
沒有一時一刻敢放松。
她就像一張繃得極緊的弓,隨時都有斷掉的風險。
“娘,我好想你。”
婦人動作一頓,沒有回話。
驪北自言自語般:“娘,我現在是修者了,我很努力的。”
“我還會畫符篆,我也認識很多朋友。”
“娘,您不用擔心我,阿驪,”驪北走下圓凳,她亭亭玉立,仿佛青蔥小樹。
“長大了,我能保護自己了……”
婦人回眸看她,毫無生機的眸底閃過僵硬,仿佛不知如何應對般。
驪北輕輕抱住她,并不要求回應。
淚珠無聲滾落,若是自己能早一點強大起來。
娘是不是就不會死。
娘,再見到你很高興,可我不能多待了。
我得繼續往前走了。
驪北開始在房前屋后尋找陣眼痕跡。
幾圈無果后,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低估了歧玉的實力。
整個幻境布置得精密無痕,渾然天成。
她剛停住,那婦人便幽靈般飄到她身后。
“阿驪,你在找什么?”
驪北回頭,見婦人峭楞楞盯著自己,眼神僵直。
臉邊開始出現細小裂縫,殷紅的血滑落到粗麻衣裳上,眼中只剩眼白。
驪北嘆氣——這么快就演不下去了嗎?
“娘,”驪北不想惹惱她,仿佛未發現任何異樣般,癟了下嘴。
“我在找前幾天忘在這的小木馬,去哪了?”
婦人一呆,隨后異變停止了,碎落的臉皮隨風落下。
“回家吧。”
婦人機械祈求道。
“娘給你做酒糟魚吃。”
驪北乖乖點頭,心頭卻在冷笑,這里仿佛黑得特別快。
說話間,天已經黑到伸手不見五指。
夜間,驪北拿紙捏了個偶人,輕輕放在婦人身邊。
她則使了張隱身符,攀到槐樹上。
在她眼中,整座屋子冒著沖天黑氣。
其中歧玉布下的八卦樣式隱約閃著金光。
她畫的太極圖緩緩轉動。
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
驪北眼漸漸亮起來。
再說歧玉這邊,正在心頭罵娘,驪北所布置陣法原理十分簡單。
就是解陣步驟極為繁瑣。
盡管你明明白白知道該如何破。
還是得從起局、布陣慢慢來。
不過,歧玉冷笑,就算自己拿腳來解此陣,也定會獲勝。
因為她根本不可能走出那座陣法。
從外面看,二人破陣進度相差無幾。
陣法外的紫衣女子輕笑,這場對決,還真的旗鼓相當呢。
就在驪北馬上要找到陣眼時,屋內忽而響起女人凄厲的慘叫。
驪北心頭一抖,下一刻,她眉心微痛——自己做的紙人被撕碎了。
糟了,想必是她發現自己不在。
“驪北!你去哪了?”
女人聲音幽幽傳來。如同鬼哭。
“小驪北,藏好了,別叫我找到你哦……”
屋內平白燃起熊熊烈火,火光中映出女子身體逐漸變得扭曲,修長。
門庭變枯草荒蕪,陰風四起,處處隱約可見慘白骸骨。
驪北見此景象頭皮發麻,加緊找陣眼。
女子在屋內尋了幾圈無果。
隨后破門而出,身側長出無數雙手,身子拉長如同巨型蜈蚣!
所到之處,處處是白色粘液。
驪北屏息斂聲,頭都不敢動。
婦人眼卻一下定在樹尖,詭異笑著:“找到你了。”
她飛速爬過來,伶俐地攀上樹。
驪北幾張符篆炸開,靈息將樹底都砸出大坑,卻對那婦人絲毫不起作用。
塵埃出鞘,驪北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婦人,手心滲出汗來,心跳如擂。
可只眨眼功夫,那怪物卻不見了。
耳邊只剩夜風拂過葉梢的泠泠聲音。
驪北鼻尖滲出汗來,等了許久,她干咽了下口水。
卻感到某些黏糊糊的東西砸在臉側。
驪北汗毛倒豎,僵硬仰臉。
卻見頭頂樹葉間隱約可見那張扭曲蒼白的臉!
她努力向下抻長脖子,血滴答從開裂的脖頸上落下。
它死死盯著驪北。
她竟一直在自己頭頂!
驪北一陣毛骨悚然,只覺渾身骨骼都在顫抖,強大邪念幾乎將她壓到窒息。
額上滴下汗來,她懊悔意識到,這邪祟,她怕是對付不了!
就算它不動,只這般瞧著自己,便已是極大威壓!
但她還是抖著手,耗盡所有精神力,畫出最后一筆。
無數陣眼小太陽般依次亮起來。
陣眼找準了!
怪物看著那明滅金光,仿佛被激怒,瞬間撲下來。
驪北勉強躲過,靠著槐樹交錯縱橫的枝干,和怪物周旋著。
怪物身子臃腫,不好掉頭。
被驪北耍得狠了,張口吐出大股粘白物質,沖葉間的驪北而去。
她眼見那粘液一路枯萎許多枝干,可見毒性猛烈。
便一咬牙轉身跳下足有七八丈的高樹。
怪物頓了頓,歪頭疑惑。
小心探頭往下看。
樹下毫無聲息。
另一側,驪北如同一塊臘肉,安靜地懸在半空中,隨風小幅度搖擺。
她手上綁著一階靈器玄云帶,靈器另一頭攀在樹枝間。
怪物探頭沒發現人,于是大頭朝下,快速爬下樹。
驪北手腕一動,后空翻,又穩穩如燕子,落在樹干上。
剛觀察了三四個陣眼,傳來婦人的尖叫。
她探頭看,那婦人仰頭,純白的瞳孔死死盯著自己。
糟糕,又被發現了。
驪北心道。
怪物歇斯底里地怒吼,快速奔到樹下。
觸手順著樹干而上,狠劃向驪北后背。
驪北持劍斬斷,噴涌而出的黑氣,險些迷瞎了她的眼。
許是邪祟力量太強大,倒叫驪北感到心頭氣血翻涌,陽氣不穩。
沒忍住,喉中一口鮮血吐出。
樹下是無數血淋淋鬼手頓時激動起來,團團圍住老樹,伸長手臂要搶著夠到她。
她恍若不知,只快速點著陣眼。
就在鬼手觸碰到她衣擺的瞬間,將她扯下去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