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暮塵吸了口涼氣，讓腦子清醒了些，自顧自的褪去沾染了血跡的衣袍，只留下白色的里衣。
掀起眼簾，瞧著面前一眼望不到頭的山階，謝暮塵膝蓋一彎，直直跪了下去。
他這半生過的還算如意，從未跪過任何一人。
哪怕是拜師那日，他也僅僅是站著給師尊敬了杯茶罷了。
身居王位，他難免心高氣傲。
可如今，那婦人說這寺廟靈驗，他便愿意一試。
只要喬綰能平安，他可以在此長跪不起。
謝暮塵彎下身子，額頭不輕不重的磕在山階上。
一步一跪，三步一叩。
三百四十道山階，他便這么走了過來。
額頭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時候磕出了血，謝暮塵絲毫不在意傷口沾染了塵土，只是一味的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踏上最后一塊山階，磕完最后一次頭，謝暮塵總算是見到了寺廟口。
望著面前佛祖的金身塑像，謝暮塵雙膝跪在蒲團上，眼眶有些許濕潤，頭再一次磕在地上。
“佛祖在上，請聽……小妖所求。”
謝暮塵額頭抵在蒲團上，佛光輝映，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痛，聲音有些顫意。
“吾妻……”謝暮塵思慮許久，才下定決心說出這兩個字，“吾妻喬綰，身受重傷，遲遲未醒，還請佛祖庇佑，保她平安……”
“若佛祖肯顯靈，小妖定日日來供奉，保證香火不斷。”
聲音落下，隨之響起的還有一道清脆的響聲，在這空無一人的廟中顯得極為詭異。
謝暮塵抬頭望去，見不遠處放有木簽的竹筒無故歪斜，一枚木簽砸落在地，寫有文字的那一面正正好好映入謝暮塵的視線。
往年皆陰卦，卦卦不得生。
謝暮塵如遭雷擊，身子僵在原地，一行清淚順著臉頰落下，砸在地上。
“卦卦不得生…卦卦不得生……”
謝暮塵低垂著頭，神情隱晦不明，薄唇輕啟，一遍又一遍復述著木簽上的短語。
過了片刻，他竟笑起來，雙肩微顫，笑聲平緩，像是藏匿著巨大的絕望。
“卦象不如意，愿用吾命換回吾妻。”
喬綰陷入一片黑暗，整個人隱匿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幕之中。
喬綰大著膽子走了許久，依舊不見絲毫光亮。
“什么情況…我是瞎了不成？”喬綰滿臉茫然，環顧四周。
話音一落，她周圍徒然升起光亮，刺眼的白光讓喬綰伸手擋了擋。
再次睜眼時，她瞧見了許多張同她一樣的臉，遍布在面前的屏障之上。
在那些熟悉的面容中，她甚至看到了現代的自己。
那個命喪病床之上的喬喬。
每一個影像之上都掛有編號，而喬喬，是第七十三號。
她也看到了書中的喬綰，那個敏感怯懦的原身，是八十八號。
屏幕之上，播放著這些女子的死法，以及她們死后的世界。
她看著喬喬在病床上奮力掙扎，卻因為被黑心后媽拔掉了氧氣管，進氣如抽絲，最后窒息而死。
蒼白的手垂落在病床上，無人再記得這世間還有一個名叫喬喬的姑娘存在過。
“熟悉嗎？”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喬綰身子一震，眸中染上一絲恐懼，慌忙轉過了身子。
對上了一張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你……”
“你別怕，我是喬綰。”
那女子聳肩笑了笑，并不似屏障上的那般怯懦，反而渾身帶著一絲別樣的氣質。
“你是喬綰？”喬綰愣了愣，輕聲問道。
“對。”對面的姑娘點了點頭，朝著喬綰身后揚了揚手，柔聲笑道，“也就是你。”
“這屏障上的，都是你我。”
喬綰睫毛輕顫，小聲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自然。”她淡然一笑，看起來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樣，“畢竟我比你來得早些。”
“這些人都是怎么回事？我占據了你的身體，你為何還活著？為何我們都長得一樣？”
“等等，你的問題也太多了些。”她嗔怪的瞪了喬綰一眼，輕聲說道，“我都不知道該回哪個了。”
她悠悠抬起頭，目光落在屏障上，笑了笑，“我無法與你解釋這些人是怎么回事，因為我也沒有搞得很清楚。”
“我只知道，我們是從一號身上復刻而來，我們被分散在各個世界，經歷著不同的人生。”
“我本應該在你進入我身體時魂飛魄散，化作數不清的第幾百號，重新踏入別的世界，可我不知為何，依舊停留在這里。”
姑娘輕笑兩聲，柔聲道，“我們頂著相同的臉，拿了無數的苦情劇本，按部就班的照著劇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死了一次又一次。”
“一號叫喬蕰，二號叫喬戀戀……你是喬喬，我是喬綰。”
“我們被冠上了姓，被賦予了一個又一個名字，過著復刻人的人生，就像是提線木偶一般，被人操控。”
“我不明白，為何偏偏是我們。”她盤腿坐在地上，手托著下巴，似是調笑道，“蹉跎半生，得不到一絲關愛，難不成這就是我們的宿命么？”
“不好意思，我不認命。”
喬綰大致聽懂了些，看著對面姑娘那副自暴自棄的模樣，粉唇輕啟，低聲說道。
對面的女子一愣，滿臉詫異，“你…你說什么？”
“我說，我不認命。”喬綰直起身子，目光堅韌，抬手指向第七十三號，低聲說道，“你看到了么？那是我死后的世界。”
屏幕上，喬喬的黑心后媽卷了老頭子所有的遺產逃出國外，與她包養的外國小明星過上了沒羞沒臊的日子，二人坐吃山空，將遺產全部花光后，不得已重出江湖，搞上了詐騙那一套。
報應來得很快，后媽被人舉報后落網，騙來的金額太大，判定有期徒刑二十年，小明星偷了她僅有的兩件首飾，消失在了人海中。
“她害死了我，她的報應也來了。”喬綰嘴角含著笑意，聲音平靜，“行壞有報，這世界是公平的。”
“我不會接受復刻一事，因為在我心中，無論是喬喬還是喬綰，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愿用吾命換回吾妻。”
就在喬綰同對面的女子說話時，一道熟悉的聲音莫名闖入她們耳中。
對面的女子愣了愣，隨即視線移到了八十八號影像上，瞧著那個只穿一件單薄里衣的俊朗男子，她似是明白了什么，了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