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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清浦市服裝一廠,凌玥一度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服裝二廠交通便利,周邊還有一些基礎設施,不說別的,至少小商店是有一兩個,工人下班后在這里買包煙還挺方便。
而到了一廠這邊,他們地處偏僻,周邊要么是山,要么是農田,就連大門都隱藏在茂密的大樹中間。
要不是大門上清楚地寫著清浦市服裝一廠,凌玥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地方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服裝一廠。
一廠里面冷冷清清,大門口的積雪都沒人清掃。
只能看到積雪上留下的一串孤獨的腳印。
季中秋帶著他們進到里面,里面的空地上停著一輛手扶拖拉機,也不知道多久沒人開過,拖拉機的座位上都有一層厚厚的積雪。
“喂,干什么的!”
正當三人想去找人問問時,一個聲音從他們身后響了起來。
凌玥望去,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穿著厚重的軍大衣的老人攏著衣袖站在走廊里。
“你們是誰,來這里有什么事?”
“你好,我們找廠長,請問他在嗎?”
“找廠長?”老人打量了他們一眼,“你們找廠長做什么?”
凌玥走上前去,說道:“大爺,我們想找廠長談點生意。”
“哦。”老人朝他們招招手,“外面冷,你們到我這屋里來暖暖身子吧。”
三人跟在他身后進了屋,老人指了指火爐:“坐吧,這兩年我們一廠效益不太好,工人都放假半個多月了。”
說著,他就給倒了三杯熱水,“你們是找廠長想談什么生意?”
“大爺,是這樣的,我們是清浦市的個體戶,由于天氣原因暫時進不到貨,想來看看一廠有沒有多余的貨出售。”
凌玥也不藏著掖著,開門見山地說道。
“個體戶?”老人對這個稱謂很是驚訝,“現在已經鼓勵干個體戶了?”
凌玥點點頭:“是,大爺,你能不能幫著聯系一下廠長,我們想在貴廠進些貨。”
老人笑道:“這么多年,你們還是第一個來一廠進貨的個體戶。”
他思考片刻,走到電話機旁邊:“行吧,我打個電話,看廠長是什么意思。”
趁著他打電話的工夫,季中秋唏噓地說道:“真是沒想到,不過短短幾年的光景,一廠就敗落到這種地步了。當年,這里至少也有三百多號人呢。”
凌玥面上不顯,卻不得不認同。
時代要淘汰你,根本就不會跟你打招呼。
尤其是他們這種服裝廠,一個單品沒看準,馬上就被淘汰了。
根基深厚些,或許還能接接吊牌茍延殘喘。
但服裝一廠可是個國企啊,連國企都混到這種地步了,可想而知,這市場得有多殘酷。
“當初,我媽也在這里上班呢,自從我哥我姐出事后,她大受打擊就從這里離職了。”
凌玥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怪不得他以前從來不提一廠的事,竟然還有這個原因在。
凌玥正要安慰他兩句,老人笑盈盈地走過來:“你們坐一會,吳廠長馬上就到。”
季中秋從兜里掏了支煙遞給他,問他:“大爺,你就沒有倉庫的鑰匙嗎,能不能讓我們去看看貨?”
大爺接過煙,掏出火柴點燃了,“這可不行,我只是個看大門的,沒有廠長的發話,倉庫肯定是不能帶你們去的。但如果你們想要看樣品,我也只能帶你們到樣品庫去看看。”
“但是也不能進去,只能站在窗戶看。”
凌玥當即說道:“行啊,那麻煩你了。”
大爺帶著他們穿過冷清的空地,指著一個窗戶說道:“這里就是我們的樣品庫了。”
“你們摸不到質量,但你們能看到做工。我們的做工和款式比市面上的都要好,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每次我們送出去的衣服,總會原封不動的退回來。”
三人擠在窗戶前看了看,發現里面的衣服不僅是在款式還是顏色的搭配上,都要完勝二廠的衣服。
只是透過狹小的窗戶,凌玥就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一廠肯定是被人針對了。
一廠和二廠一樣,他們生產出來的的衣服都會送到市縣的百貨大樓和鄉鎮的合作社。
但為什么一廠的服裝會被人退回來,而二廠做出來的衣服卻能被市場接納?
這里面沒有貓膩誰信呢!
——答應呼之欲出。
一廠廠長的后臺沒有二廠馬廠長的硬!
沒有背景,就只能被動挨打。
太卷了。
按現在固有的思路,刻板的一廠廠長肯定沒想過要去找個體戶幫忙銷售。
甚至也沒想過讓自己親戚家人去銷售。
再加上工人的工資、進購原材料、設備的保養等等,久而久之,工廠自然就入不敷出,工人的工資肯定就發不出來,倒閉也就成了必然的結局。
“大爺,這么大一個廠就只有你一個人在嗎?”
“是啊,現在我還能走動,再過兩年走不動了,就只能回老家咯!”
老人唏噓地說道,“吳廠長現在也挺難的,為了能將拖欠的工資發出來,他年紀輕輕就急白了頭發。”
“哦,那他今年什么年紀?”
“五十不到,以前挺俊朗的一個小伙子,硬生生被這個廠折磨得骨瘦如柴。”
凌玥聽了沉默不語。
王昭陽問道:“大爺,你能不能帶我們去倉庫看看?我們也不進去,在窗戶看看就行。”
“行啊,不過你們可得做好準備,那里現在堆積的貨物太多了。”
老人又將他們帶到了倉庫,透過玻璃,凌玥看到里面的衣服果然如老人說的那樣堆積如山。
積壓了這么多的衣服,竟然也撐到了現在才說倒閉,她對這個吳廠長更好奇了。
“吳廠長不住在廠里嗎?”
“廠長現在每天都在外面求爺爺告奶奶的拉資金,晚上才會回到這里來和我一起看著這個廠。”
凌玥看得出來,老人是個得感情的,對這個廠同樣有很深厚的感情。
換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和那些工人一樣走人了。
“那咱們廠一共欠了工人多少工資?”
大爺看了她一眼,說道:“工人的工資差不多就有兩萬五千多塊錢,再加上原材料,至少欠了四萬五往上。”
凌玥倒吸一口冷氣,怎么會有這么多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