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勸不動酆都帝君這件事情,東華帝君是有心理預期的,畢竟一個耳根子軟的人,是很難在無限競爭中,踩著無數尸骨登臨帝位的。
但對于拆解蜀山失敗一事,他就完全沒有預期了,甚至沒想過會是這種結果。
以至于乘興而來,敗興而歸,走的時候甚至有些灰溜溜的意味。
沒辦法,不走不行啊!
東華帝君的威名是震鑠古今沒錯,但昆侖金仙們的名頭就弱了?
不提別人,那廣成子還是軒轅皇帝的老師呢,自己單獨對上他都不敢說必勝,更別說正面對戰六大金仙了。
打不過。
是真的打不過啊。
而他現在就只有一個念頭,或者說疑惑:昆侖六大金仙怎么就這么巧的在蜀山派呢?
要說是巧合的話,巧到這種程度也是離譜了。
可若不是巧合,那又是誰泄的密?
細思極恐的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只有自己與王母,自己是肯定沒問題的,那么問題出在哪里?
帶著這抹疑惑,東華帝君在飛離地仙界后,便徑直向仙界瑤池趕去,最終在瑤池仙臺前,直言不諱地向王母問出了這問題。
此時此刻,王母直接被問懵了。
在她的視角里,知道這件事情的一共有三人,東華,自己,以及玉帝。
她確信自己這邊沒泄密,東華又是直接去了地仙界,那么問題莫非是出在玉帝身上?
只不過,她敢去質問對方嗎?
以玉帝那剛愎自用的脾性來說,自己只能順毛捋,一旦逆毛捋,他肯定是要惱羞成怒的。
屆時,說不定便會收走自己的權力,甚至給與自己懲戒。
“事已至此,現在計較六大金仙為何會出現在蜀山還有什么意義?”反應過來后,王母只能一句話將東華帝君的追問帶過去,緊接著說道:“當前最重要的是,怎么對付六大金仙!”
東華嘴角一抽。
對付六大金仙?
你上還是我上?
“王母,無論從任何角度來說,我都不建議天庭與六大金仙直接起沖突。別忘了,闡教是封神之戰中的贏家,如今更是與佛門關聯密切。”未幾,他努力平復著心頭情緒,沉聲說道。
王母連連擺手:“你放心,我也沒想過直接對他們動手,否則楊戩只怕做夢都要笑醒。我的意思是,如何在六大金仙守衛蜀山的情況下,阻止酆都勢力繼續侵染人間。”
東華帝君沉吟道:“鎖邊。”
“怎么講?”王母連忙問道。
東華帝君理智地說道:“想要切斷人間對帝后名位的供養,光靠幾個人鎮壓整個地仙界是做不到的。
一是一,二是二,天道看的是實際統治。而實際統治則需要無數人來共同完成,這便是酆都支持蜀山的核心邏輯。
同樣的,我們也可以用這邏輯來進行反擊,說白了,我們拿六大金仙沒辦法,但是拿那些普通的蜀山弟子還沒辦法嗎?
只要鎖住他們繼續擴張,蔓延的行動,那么就不用擔心酆都重創帝后果位了。”
王母遲疑道:“你說的是很有道理,但這終究是治標不治本啊。”
東華無奈地說道:“你還是想要我直接對楊戩動手?認為這才是治本的辦法?可你想過沒有,以楊戩現在的影響力來說,帝隕之后,會造成多大動亂?”
王母:“……”
她怎么可能沒想過呢?
楊戩一死,確實會造成軒然大波,但再大的波瀾,再大的仇恨,以東華自刎的結局都能平息。
沒錯。
在她的設想中,東華殺了楊戩后,面對巨大壓力,自刎謝罪,便是最佳結局。
當然,看在對方的付出上,她也不會真眼睜睜看著對方灰飛煙滅,終究會想辦法保留其元靈,幫助他轉世投胎……
只是,這種話她又怎么好明著說出口?
哪怕是讓東華自刎謝罪,也得是東華殺了楊戩后,她旁敲側擊的做引導,并且做出幫其轉世的承諾。
然而失算的是,東華或許還愛她,但這愛并不盲從,反而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與計較。
這就比較難辦了,幾乎相當于卡住了她脖子,上不去,下不來……
“你說的都對,是我的心態出了問題。”
靜默許久,王母半假半真地說道:“大抵是不太適應吧,習慣了天庭方進攻,酆都防守,結果這酆都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打在了天庭的七寸上,就有點亂了。”
東華帝君微微頷首,不愿再在這話題上深究,轉而問道:“天庭在人間有培植出來的羽翼嗎?”
王母抿了抿嘴,道:“有!”
東華松了口氣:“那太好了,都有哪些呢?”
“有長安八水……”王母低聲說道。
東華一愣:“長安八水,什么意思?”
王母解釋說:“就是環繞長安的八條水系,天庭先前敕封了一名八河都總管,統御八水。”
東華眨了眨眼:“所以說,這是一股勢力?”
“是。”王母一時間竟有些羞赧,目光都飄忽起來。
東華無語了。
不是。
人間對帝后果位如此重要,怎么在楊戩準備侵染人間之前,你們壓根就不重視呢?
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東華,王母猶豫了一番,到底還是輕聲解釋說:
“人間的情況比較復雜,截止到封神時期,人闡截三教祖地以及女媧宮和靈山道統都在人間。
換句話說,人間相當于諸圣的地盤。直至封神之后,情況才好了些。
但在封神之后,酆都又崛起了,天庭的重心就放在了鎮壓酆都上。”
東華默默吸了一口氣,道:“罷了,有股勢力總比沒有強,給我一道憑證吧,我去找那八河都總管。”
王母點點頭,翻手間取出一枚金令,凌空推送至對方面前:“六大金仙不會向八河水族動手吧?”
東華抬手接住金令,肯定地說道:“不會,就像我不會向蜀山弟子動手一樣,太丟人了。”
可不是太丟人了嗎?
一旦這么做了,并且傳播出去,肯定會被說臉都不要了。
十六天后。
南郡蜀山。
石亭中央。
正與玉鼎真人對坐下棋的秦堯忽而心生所感,扭頭望向亭外蒼穹,卻見滾滾陰云如同海潮,陣陣西風尖銳呼嘯,一種風雨欲來的氛圍登時撲面而來。
“怎么了?”玉鼎跟隨著他目光一起看去,好奇地問道。
秦堯將黑棋輕輕放入棋盒內,凝聲說道:“要出事了。”
玉鼎當即起身:“我去叫師兄弟們出關。”
“暫時不用。”
秦堯阻攔道:“除非是天庭兵馬逼近蜀山派,否則暫時沒必要驚動幾位金仙!”
理就是這么個理兒,他請眾金仙攔截東華帝君沒毛病,誰也挑不出什么刺兒來。
但如果有點風吹草動,就請金仙們出來壓陣,那就有點不尊重人了,也顯得蜀山太擔不住事兒……
時光飛逝。
當日傍晚。
清微化身獨自坐在無極閣內修行,秦堯本尊則是在白虎堂內,以妖庭寶液不斷澆灌黃中李樹,看著這先天神樹在神國內茁壯成長,臉上布滿燦爛笑容。
“好久沒見過你這么開心了。”
神樹前,一襲白色長裙,氣質柔和,面帶淺淺笑容的金光圣母側目看著秦堯,輕聲說道。
秦堯微笑道:“這是已知時空內,唯一可以批量制作大羅天仙的神樹,是圣人都無法掌控的偉岸神力;如今眼看著它在茁壯成長,我怎么能不開心呢?”
金光圣母將頭靠在他肩膀上,柔聲問道:“將來這樹真結出了果實,你想最先送給誰?”
秦堯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說道:“第一個肯定是送給你!”
“那我們呢?”這時,紅藍兩道光芒倏而落下,在他面前顯化成宛若雙胞胎般的身影。
秦堯笑著望向說話的紅衣龍葵,開口道:“第二個給小葵,第三個給你。”
“憑什么我是第三個?”紅衣龍葵蹙眉道。
秦堯道:“只因先有她,才有的你啊。”
紅衣龍葵面色微頓,一時間竟無法反駁。
“師父,師父。”突然間,一道急促的呼喊聲響徹于秦堯耳畔。
蜀山無極閣內,清微化身緩緩睜開雙眼,注視著徘徊在門前的李博安道:“怎么了?”
聽到他詢問聲后,李博安這才敢跨門而入,滿臉憤怒地說道:“就在今天下午,除了南郡外的其他蜀山分院都被挑了,駐扎在分院的同門也被強行驅趕了回來。”
秦堯對這結果并不意外,平靜地問道:“有人員傷亡嗎?”
“有傷者,無死者。”李博安道。
“這么說來,他們還算有分寸。”秦堯起身道。
李博安眨了眨眼,瞬間明白過來:“師父對此早有預料?”
“很好猜的,畢竟無法從上面進行突破,就只能自下而上了。”秦堯回應說。
李博安微微松了口氣,道:“那師父也有應對之法吧?”
“當然有。”秦堯笑道:“他們自下而上,我們就反其道而行之……了解清楚了嗎,挑我們分院的主要勢力是誰?”
李博安眼中飛速閃過一抹寒芒:“不是冤家不聚頭,對方打的旗號是八水水軍,其首領,便是那位險些淹了南郡的司雨大龍神。”
“冤家宜解不宜結,是時候解開這因果了。”秦堯輕聲說道。
李博安一愣:“我們要忍辱負重了?”
秦堯失笑道:“在你印象里,你師父我像是能忍辱負重的人嗎?”
李博安:“……”
還真不是。
師父出道之戰便打退了司雨大龍神,第二戰更是直接打斷了仙盟的脊梁,從來不吃虧,也從來不退讓。
“傻孩子,人死債消,這司雨大龍神死了,因果不就解開了嗎?”在其怔楞間,秦堯面容慈祥地說道。
李博安頓時滿臉愕然。
師父的冤家宜解不宜結,與他學過的這句話本意貌似有點小小的出入……
半晌。
一名名蜀山密探踩著飛劍相繼沖出蜀山宗門,眨眼間消失在茫茫云海內。
他們是奉掌門之命,前去長安調查司雨大龍神任期間所作所為的。但凡是能找出任何違規違紀的現象,就能直接變成對方頭頂的枷鎖。
當然,前提是這違規行為必須是真的,拿著假冒偽劣的證據想要為天庭正神定罪就有點離譜了。
然而當眾密探們來到長安后,便遇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長安八水全都閉關鎖境了,或者說,除了擁有明確身份證明的八水水族外,嚴禁一切外來者進入。
很顯然,對面的棋手也想到了這一點,提前做出了相關準備。
當晚。
秦堯在收到李博安傳來的相關消息后,幾乎能直接確定這就是東華帝君的手筆。畢竟以那位司雨大龍神的心計城府來說,斷然無法料敵于先!
不過面對這種情況,他反而被激起了斗志。
現在看來,東華帝君實乃盛名之下無虛士,比起逄蒙,柴道煌這種只知道搞陰謀詭計,甚至不敢露面的家伙強了不知多少倍。
而從品行上來說,同樣是強了很多倍,至少沒令他感到生理不適。
是夜。
酆都鬼門關大開,無數酆都密探化作陣陣陰風,穿過陰陽屏障,迅速沖向長安八水。
東華帝君料敵于先的能力確實不錯,但料到不意味著就能做到,特別是執行者僅僅是一群蝦兵蟹將。
因此,秦堯就連策略都沒改,只是派出了更強的密探。論起手中牌,他比失勢多年的東華帝君多很多套,而不是僅僅多幾張!
是時候讓東華帝君感受一下,與豬隊友并肩作戰的滋味了。
至于司雨大龍神是不是豬隊友……就看他屁股下面有沒有沾屎了!
一日,南北兩郡交接地帶,梅花鎮,七星村。
在濛濛細雨中,司雨大龍神提著兩壇青梅酒緩緩來到一間木屋前,躬身拜道:“帝君,今日無事,我們來慶祝一下吧?這鎮上的青梅酒別有一番滋味,請于帝君共飲。”
話音剛落,木屋的兩扇木門便自動向左右滑開了,一襲白袍,面若冠玉,滿頭銀發散漫披于身后的東華幽幽問道:“大龍神,你要慶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