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燈小說:、、、、、、、、、、、、
京師北城西南角,王恭廠仍未歇工。
這王恭廠隸屬工部,專司火藥研制,制造,儲運,以供京營用度。如今大明軍隊,火器兵備已然超過刀槍,是以火藥用量也是水漲船高。不僅如此,工部各營造司、五軍都督府所轄生產建設兵團等,開山挖礦也少不得要用,王恭廠因此更是在援朝抗倭的那幾年里很是擴建了一番,進一步擴大了生產規模。
火藥見火即燃,極是危險,因見不得明火,是以夜晚不得上工,但如今用量又大,萬萬耽擱不得生產,所以平時天尚不亮,匠戶與雇工們就得報道,等到天蒙蒙亮了,便要立即開工。
此刻大伙兒正排隊等著搜身,任何能取火之物都不得帶入,甚至鐵器也怕磕碰出火星,都不可帶入,若被搜出,少不得吃上一頓板子。
正照例忙碌,忽聽得不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一隊兵馬護著一頂官轎沿路馳來,走到近前,倒也很守規矩,熄了燈籠火把,幾名甲兵簇擁著一人下轎,向大門而來。
這些全副武裝的軍兵一邊揮舞著不曾出鞘的雁翎腰刀,一邊喝道:“御馬監辦事,閑人避讓!”眾人聽了,忙不迭閃到道旁,生怕避得慢了,平白挨上幾下。
幾人走到門前,門衛早早迎下臺階,拱手見禮:“見過諸位官爺,不知是哪位老爺蒞臨敝廠,有何貴干?”
為首之人一舉手中牌子說道:“速速通報你家廠監,司禮監秉筆、御馬監掌印駕到,通傳皇上旨意!”
看門之人聞聽,那敢耽擱,趕緊引眾人前往花廳落座奉茶,早有人飛奔簽押房,知會廠監王堯。
王堯得知李文進忽然來訪,心中忐忑,匆匆趕到花廳,只見中間主客位上坐著一位身著大紅蟒服的中年人,面白無須,氣度不凡,正是內朝巨擘司禮監秉筆、御馬監掌印大太監李文進。
王堯趕緊快走幾步,一撩衣袍,下跪見禮:“奴婢見過護軍爺爺,爺爺安好。”
李文進微微一笑,放下茶杯,點頭道:“小堯子不必多禮,咱家今兒個一大早來此,是傳達皇爺口諭的。”
王堯一聽,趕緊站起整肅衣冠,然后重新撩衣跪地,附身叩拜,口稱:“奴婢王堯恭領圣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文進擺了擺手,笑著道:“小堯子,起來吧,今兒個就是傳個口諭,也沒詔旨給你,無需行此大禮。來來來,你也來坐下吃茶,我與你細說道。”說著便使了個眼色,便有御馬監的隨行小宦官過來扶王堯起身。
王堯連稱不敢,借著有人來扶自己,把一張明聯儲的銀票和幾兩碎銀子塞到那小宦官手中。小宦官面不改色,順手把碎銀塞到袖中,又去作勢給李文進添茶,將銀票壓在茶杯底下。李文進順勢端茶,手一滑便將銀票收入袖中,甚至還能瞥眼看清銀票面額,乃是五百兩的大額銀票。
兩人彼此心照不宣,只是李文進笑容更見和善。他見王堯彎腰躬身侍立,笑道:“小堯子不必如此,真不是什么大事,咱家也只是想著許久不曾見你,因此順道來看看……坐下說話吧。”
王堯微微躬身,笑道:“爺爺當前,哪有小的落座的道理,忒失了禮數。爺爺,皇爺有什么吩咐,盡管交給小的,敢不盡心竭力?只是,差事要辦得漂亮,還得請公公明示則個,免得思慮不周,平白誤了皇爺大事。”
李文進對他的態度很是滿意,含笑頷首,擺了擺手:“爾等且去外面候著。”一干隨員聞命,趕緊出了花廳,在門外把守,不使旁人靠近。
李文進這才轉頭看著眼巴巴的王堯,輕笑一聲:“王恭廠里,如今有庫存火藥幾何?”
王堯早有預料,忙答道:“好教爺爺知曉,王恭廠今日庫存有各類火藥二十九萬六千四百余斤,其中六成為炮用火藥,三成為銃用火藥,還有一成為其他類目之用。”
李文進愣了一愣,有些意外地道:“怎的炮用最多了?咱家記得,以往都是銃用最多的才對。”
王堯解釋道:“爺爺有所不知,如今一些用藥多的軍鎮都率先換裝了萬歷三式火槍。那槍精貴得很,要用一種新式火藥,說是煙塵最少,火力最強,但這火藥王恭廠還沒拿到造法,只有京華兵工能產,是以銃用火藥如今產得少了。
倒是炮用火藥,因為京華那邊轉產新式銃用火藥去了,所以如今咱們造得多。這般兩相進退,王恭廠的炮用火藥就比銃用火藥更多了。”
李文進恍然大悟,有些像是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哼,想是那新的銃用火藥賣得更貴,京華兵工懶得與你們爭炮用的單子,是吧?”
王堯苦笑道:“這是沒法子的事,京華背后畢竟是元輔他老人家,咱們王恭廠哪敢與京華相爭啊。”
“哼哼,好個不敢與之爭……”李文進冷笑兩聲,卻沒有繼續,而是話鋒一轉,道:“先不說這些有的沒的,咱家問你,如今這銃用火藥夠給多少人用?”
王堯微微一怔,遲疑道:“不知爺爺口中的夠用,是指配發幾個基數?”
李文進也愣了一愣,反問道:“何謂基數?”
雖說執掌凈軍兵權的御馬監掌印大太監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多少有些離譜,但王堯哪敢露出半分嘲諷——他叫李文進的這聲“爺爺”可不是亂叫,宦官們在內廷的規矩大著呢,這一聲“爺爺”意味著,在以“拜義父”為劃分誰是自己人的內廷之中,李文進是王堯義父的義父!
王堯小心解釋道:“基數一詞,乃是元輔當初統兵時所創的一種后勤計算法式,不同的火器有不同的計量,如步兵火槍,則以一百發為一個基數,但若是火炮,則以三十發為一個基數。
爺爺方才問的是銃用火藥,那想必是指步兵火槍,這就又要分兩類:原先裝備最多的萬歷二式火槍,每發用藥為三錢二,但新裝備的萬歷三式因為火藥更好,便只需要三錢整。不過我王恭廠不產新藥,只有萬歷二式所用的舊藥庫存。
方才小的說過,王恭廠庫存銃用火藥占約三成,也就是約莫八萬九千斤。若以一個基數的配發量來說,可供兩萬七、八千大軍之用。”
李文進也不管王堯是如何算出來的,只是有些奇怪地問道:“王恭廠如此規模,庫存銃用火藥竟然只夠配發不到三萬人?”
王堯賠笑道:“爺爺有所不知,王恭廠這邊的產能雖然前幾年提高了不少,但王恭廠畢竟主管生產,存儲則每月一結……啊,小的是說,每月都要轉運給武庫司,因此留在王恭廠內的庫存都不超過一月產量。”
李文進再次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幸好咱家來得頗是時候,否則再過幾天,你這邊豈不是又要轉運出去了?”
“爺爺明見萬里,正是這般。”王堯趕緊回答道,然后又試探著問:“莫非皇爺要調用廠中火藥?按理說,這事當找兵部武庫司……”
“能找武庫司咱家還來找你作甚?”李文進擺手道:“周詠和宋應昌那些人,全是高日新門下的附會之徒,咱家這騰驤四衛等部,想要拿點火藥何其難也?
欲要同他們說理,他們又說什么京師有禁衛軍布防,穩如泰山之固云云……笑話,京城外防有你禁衛軍,京城內防難道不是我凈軍的差事?就你禁衛軍要得火藥,我凈軍偏要不得?”
李文進這個道理,王堯倒是贊同的,不過……
他小心翼翼問道:“爺爺所言自是正理,所謂內外協同,京師城防才算固若金湯,豈有只重外而不重內的道理?只是……若壞了規矩,事后兵部追究起來,區區王恭廠屬實吃罪不起,爺爺這邊確實是皇爺口諭么?”
“怎么著,小堯子,你是懷疑咱家假傳圣旨?”李文進瞇起眼睛,斜睨著王堯。
王堯大吃一驚,忙跪下磕頭道:“小的豈敢,小的豈敢。”
“咱家是什么身份?這天底下誰假傳圣旨都不奇怪,唯獨咱家絕不可能。”李文進輕哼一聲,道:“有些事,皇爺礙著高日新的面子,也不好做得太明顯,但凈軍所需皇爺也是知道的,因此才以口諭臨時從你這王恭廠調用。如此一來,除非高日新非要去與皇爺分說,否則兵部也只好裝聾作啞,當做無事發生……你可明白?”
王堯才什么品級,他哪里明白?他哪敢明白?不過既然“爺爺”說了這是皇爺的口諭,那他又有什么能說的呢,只有奉命而已。
“是是是,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王堯只能拋開心中懷疑,一咬牙一跺腳,答道:“既是皇爺口諭,王恭廠的庫存任由爺爺隨意取用便是。”
李文進很是滿意,想了想,又交代道:“事便是這么個事,不過你方才也聽到了,這事兒說到底,皇爺并不想壞了與高日新之間的情分和顏面,所以你也莫要大張旗鼓,只消悄悄將火藥運往騰驤四衛即可。”
王堯剛要答應,李文進又想起一件事,趕緊補充道:“哦對了,莫要走承天門北上這一路,免得經過昭回靖恭坊。你直接北上到德勝門右轉,繞著內城送到酒醋局,咱家會派人去酒醋局接貨。”
昭回靖恭坊為什么要回避?因為靖國公府就在此坊。繞過昭回靖恭坊,本質上就是要繞過靖國公府。
王堯連連點頭,答道:“爺爺放心,這些火藥聽著挺多,其實裝得好了,也不過十余車而已,小的分開運送,旁人看了還只道咱們是去酒醋局裝年貨的呢,您老就放心好了。”
李文進很是滿意,想了想似乎沒什么遺漏,點點頭站了起來,走上前去親自扶起王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做,好做!事情辦得漂亮了,趕明年調你回御馬監,讓你去管天津的皇店。”
王堯眼前一亮,連忙千恩萬謝。天津的皇店可是內帑往海外售賣“多余貢品”的好去處,簡直富得流油,拿一省鎮守太監來換都未必劃算!
李文進哈哈大笑,瀟灑離去。走出門外,他看了看陰云密布的天空和隨風起舞的飛雪,喃喃自語道:“大權在握,其何美也……大丈夫焉能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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