鯉州與司州的交界,紀江南岸。
此時,西蜀的八千人馬,早在小狗福的安排下,安營扎寨。時間并不富足,又有申屠冠在盯著。認真來說,只有一夜的時間,來觀察地勢。
“主公。”披著戰甲的小狗福,急急走了過來。
“如何了。”
“沒有江船,擔心惹人懷疑,我不便去得太遠。但附近一帶的江岸,江寬并不小,又無積沙,大船可渡。”
徐牧笑了笑,“這是自然,再怎么講,紀江也是我中原的第一大江。”
“不過。”小狗福臉龐微變,聲音有著一股悶悶,“我讓人偷偷詢問了一個艄公,艄公說,在此處,循著江水往東,會有一個不小的淺灘。那里又是江窄之處,約莫遮了一小半的江寬。”
“淺灘?”聽著,徐牧也皺起眉頭。
要知道,韋春打造的海船,在這種時代,算得上是龐然大物。若是淺灘太大,海船過不來的話,極可能衍生禍事。
“主公,只能鑿沙。但若是這般動作,恐會引起常勝的懷疑。”
常勝妖智,又是個喜歡深思的人,發現事情不對,說不得要將目光,考慮到海襲的方向。
戰略博弈便是如此,你一朝不慎,極可能滿盤皆輸。
“狗福,派幾個聰明些的,留在江岸扮作漁人。”
徐牧已經明白,這處淺灘,已然成了現在最大的問題。到時候,還需想一個法子,使得鑿沙之事,變得光明正大,不至于讓常勝懷疑。
“主公,有北渝人來了。”
徐牧皺了皺眉,轉過身,當看到來人之時,不由得笑了起來。面前的北渝將領,居然還是個老熟人。
“沈校尉,這都忙了一日,怎的?還盯著本王呢。本王講了,安營一夜之后,我明日便啟程離開。若不然,你真讓我走夜路不成?”
聽見此言,剛過來的沈沖,臉色一下子發白。
“蜀王,本將不敢。不過是循了上頭軍命,特地過來問一下,蜀王可有需要的東西。再怎么講,西蜀與北渝,現在也算得友邦了。”
徐牧笑了笑,沒有挑破。什么過來詢問,無非是申屠冠的意思,借著沈沖入營的名義,查探一番虛實。
“并無,回去告訴你家申屠將軍,他再如此這般,便是傷了和氣,本王只能走夜路回關了。”
“蜀王說笑。”沈沖不敢抬頭。
“得了。”徐牧瞇起眼睛,看了看面前的人,“沈校尉,看你的模樣,雙肩微躬,手肘露筋,莫非也是苦力人?”
沈沖怔了怔,“回蜀王,入伍之前,小人是紀江上的拉船纖夫。”
“那便對了,我與你一般,以前也是個苦力人。做酒啊,幾百壇的酒,一個人搬來搬去,累了也不敢講,不過想賺些銀子,養活妻兒。”
沈沖臉色沉默,只知抱起拳頭。他是聽過的,西蜀王徐牧,是做酒起家的販子。
“沈校尉,本王知你辛勞。但還是那句話,明日一早,我即刻離開司州。”
“蜀王高義。”
徐牧笑了笑,看著面前的沈沖,“剛才在江岸走動,不知怎的,便拾到了二十兩的黃金。自知不是己物,丟了的人該多著急。不若如此,沈校尉辛苦一番,替我尋到失主。晁義,將拾到的金子取來。”
沈沖顫了顫身子,伸手接過。
“蜀王放心,我一定盡力尋到失主。”
“有勞。”
徐牧心底露喜。他明白,沈沖肯定猜出了用意。但沒法子,這種理由借口,便如一出陽謀,沈沖拒絕不得。
當然,一名敵國將軍,你不可能簡簡單單地就收入麾下。在這之后,還是趁熱打鐵。
“蜀王,某告辭。”
“沈校尉好走。”并無挽留,徐牧平靜開口。眼下最重要的,還是以江岸之事為主。
“主公,莫不是想拉攏此人?”待沈沖走遠,晁義才走近開口。
“有這個意思。但現在時機不對,我只是拋了一個果子。若是以后有機會,肯定要試一試。”
“主公之英明,如日月之浩瀚。”
“晁義,你他娘的哪兒學的?”徐牧面色無語。
“殷先生……教的。”
在紀江岸邊,同樣安營扎寨的,還有申屠冠帶出來的萬人騎軍。
整整半宿,擔心蜀軍的事情,申屠冠都沒有卸甲。
柳沉已經轉醒,坐在邊上,一時有些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么。
“軍師勿要多慮,西蜀王此人,最善口舌之利。”想了想,申屠冠安慰了句。雖然很慘……但不管怎么說,柳沉也是自家人。
“申屠將軍,我先前……是否很失禮。”
“并無,若是換成我,只怕要氣得當場抽刀,什么都不管不顧。那徐蜀王的嘴,原本就似一把刀子。”
“將軍仁善。”柳沉吁出一口氣。
“我約莫有些急了,這一場,算得上是我失策。”
“柳軍師,西蜀王的人還在江岸扎營。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事情不簡單。你瞧著,西蜀王大張旗鼓地來,不可能只是為了與軍師斗氣。但我此番若是出兵過去,又會毀了和談之事。”
“我突然明白過來,他或在探查。”柳沉想了想,凝聲開口。
“柳軍師,怎說?”
“先前我北渝從鯉州退兵五百里,以跛人,以及那位西蜀王的聰智,或會覺得其中有隱瞞。故而,才借著和談之機,莫須有的理由,想著過來一探虛實。”
申屠冠皺眉,“若如此,只怕我北渝的戰略會被發現。”
“無礙。”柳沉想了想,“我想請申屠將軍做一事。不若此刻,申屠將軍盡起大軍,便說紀江岸邊出現了江匪,要小心防范。如此一來,真發現西蜀探子的話,便把這些人當作江匪,可直接斬殺。”
聽著,申屠冠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左右只有一夜,若西蜀王明日不走,將軍便圍住蜀人營,以保境安民的借口,將蜀人逼回大宛關。”
“若他不退呢。”申屠冠想了想,繼續發問。他不得不擔心,不管是蜀王徐牧,或是跛人東方敬,他領教過的手段,實在太多了。
“若不退,便派出鐵刑臺造勢,說在整個天下,西蜀毀了和談事宜,與外族沙戎里應外合,是整個中原的罪人。”
柳沉的聲音,一下子驟冷起來。
“不瞞申屠將軍,我現在,反而無了任何顧忌。路子不同,我與西蜀王二人,只能有一個走到最后,證明自己無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