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在海船的事宜后,徐牧讓魯雄帶著,同乘了幾艘戰船,一起去近海的鐵礦源。
按著魯雄先前的說法,采海礦的事情,雖然艱難,但已經鋪開了。
“恐被人發現,我特意安排了些人,在附近扮作了海匪,以及漁人。還好,并沒有發生禍事。”
“采到的礦石,在海港煉鐵之后,再讓我西蜀的后勤營,以走商的辦法,帶回成都鐵坊。”
魯雄嘆了口氣。
“只可惜,采鐵郎中前些時候,回成都送礦了。若不然與主公老友相見,他一定會樂壞了。”
采鐵郎中,即是周遵。
到達目的地后,等徐牧抬頭,發現一切如魯雄所說,開采的事宜,按著他先前的建議,正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雖然近海,但一樣沒有遮掩。魯雄,多派二千的士卒,隨時聽命,若發現奸細,即刻斬殺。”
“主公,若是普通的海民誤入此處……”
徐牧想了想,“調查清楚,先征為船港民夫,與其他的民夫一般,發放月俸。”
“主公英明。”
“謹慎爾。”
徐牧仰起頭。在這種節骨眼上,西蜀絕不能出現問題。若不然,整個盤子的計劃,約莫都要廢了。
“常書……子由你的意思是說,西蜀很有可能,在暗中進行一樁計劃?”同乘的馬車里,柳沉認真開口。
初為北渝幕僚,他還未學會騎馬。
此時,聽著柳沉的話,常勝點了點頭。
“確是,種種跡象表明,徐蜀王和跛人,在思量著什么大計。若不然,當初連勝幾陣,依著徐蜀王的脾性,他當真要拼一下,而非選擇退守大宛關。”
“雖在書屋,但我亦有耳聞。自西蜀毒鶚死后,跛人東方敬挑起了大旗,贏了不少謀計。”
常勝聲音有些苦澀,“他于我而言……便似一座高山,擋在了我面前。水戰無利,我放棄了江南水戰,選了靠近內城的定州,作為廝殺之地。”
“鯉州,非是子由所選,乃局勢所推。”
柳沉的這一句,讓常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平德,怎說?”
“古往今來,打仗之事,乃天時地利人和。人和自不用說,在西蜀王的帶領下,蜀人眾志成城,欲要齊齊聯手,開辟太平新朝。反觀我北渝,多吃敗仗,使得老世家們心生不滿,蠢蠢欲動。”
柳沉抬頭,聲音如其名,沉而有力,“子由,這也是北渝多敗的原因,你一開戰,便率先輸了一籌。”
“我輸了人和。”
“確是。”柳沉點頭,繼續開口,“至于天時,蜀人亦占上風。”
“怎言?”
“昔年,蜀王剛渡江入蜀,便有毒鶚在浮山一場大火,借風燒掉陳長慶的浩浩水師。再者,涼王董文伐蜀之時,又有跛人東方敬一場天外來水,淹了三萬涼甲。子由啊,這便是善用天時。我知你智謀無雙,但你有無發現,你一直在用的計,無非是奇襲,涉險,便如賭坊里紅了眼的賭徒,期望著搏一手雙六。”
“常勝受教。”常勝起身,對著柳沉一個長揖。
“當然,也不能盡怪你。許多的時候,你想借勢,卻已經晚了。這便是接下來,我將與你談的,地利。”
柳沉聲音加重,“子由有無發現,許多的時候,地利之選,實則是被蜀人牢牢握住,勝了先機。所以在很多時候,子由即便拼盡全力,也不能逆轉戰局。”
“平德雖人在書屋,卻胸懷天下之事。”
“讀書明志,卻更要明世。”柳沉沒有倨傲,反而聲音越沉。
“常子由,這是振聾發聵之言,我與你緩緩道來。”
常勝拱手,心頭有了動容。他當真沒有選錯,面前的出屋書生,便與他當年一般,將要在亂世留名。
“你失了天時與人和,所以,你要贏下西蜀,便只能選地利。而在我看來,在鯉州的地勢上打仗,并非明智。”
“怎說?”
“我北渝,雖然數萬騎軍,又有二萬弓騎,但西蜀那邊,徐蜀王熟悉騎行之術,又有狼族晁義作為主帥,而且還有西北的產馬地,馬戰廝殺,不見得會穩妥。更荒唐的,你當時將北渝的步戰精銳賣米軍,充作了騎軍,用來破西蜀白甲騎。”
柳沉手指點在案臺上,“你不該如此。西蜀之弱,不在水師,不在騎軍,而在步戰。同一道理,我北渝之強,不在水師,亦不在騎營,而在步戰。我講的地利,便是讓你想辦法,保住適合步戰,不宜騎戰的有利地形,再大敗蜀人!”
“鯉州,不是首選。”柳沉擲地有聲。
“你該做的,是一步一步,將與西蜀的決戰,引入對我北渝有利的地形。若不然,你打算耗在鯉州幾年?若依你先前所言,西蜀有暗招的話,只怕再耗下去,假以時日,對我北渝便是一場大禍臨頭!”
“步戰,唯有步戰,是我北渝取勝的最好辦法。”
常勝聽完,舒服地呼出一口氣。他并未立即回話,有些像當年的矯情小書生,伸手將柳沉抱住。
當年他立在書院避雨,在許多用書袋遮頭的人影中,發現了將書冊抱在懷里,冒雨緩行的柳沉。
那時候他便明白,這名靠著周濟銀子,艱難苦讀的年輕人,以后將要成為大器。
“平德啊,有你真是太好了。”常勝開口。
“吾友常書,你我便合謀一處,以最快的時間,結束亂世罷。”柳沉聲音依舊發沉,“袁侯爺所選的人,終歸是走錯了。王朝再不濟,他也不該撒手不管,使戰禍蔓延,群雄割據。若在拒北狄后,他能再回朝堂,該是多好的事情。”
“雖有些自薦的嫌疑,但吾柳沉,或才是袁侯爺的真正衣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