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的話讓孔儒不禁沉思了起來。
他沒有懷疑心魔的底氣從哪里來。
既然他敢孤身一人來到這里,那便說明,他早就已經計劃好了一切,無論是生還是死,之后該是怎么樣還是怎么樣。
心魔輕敲著桌子,笑道:“文道何必頑固抵抗呢,新的天地,新的規則,豈不有趣?”
孔儒搖了搖頭,說道:“佛道下注未來,玄門落在當下,我文道,自有抉擇,但這天地,卻還輪不到你這么一個小小的心魔來搗亂,你縱使有千萬般面孔,老夫依舊能夠認出你來,你是那昔日魔頭趙玉清的心魔所化,非人非妖非鬼非仙,說白了,你什么都不是。”
“你不過是一個念頭,卻大言不慚的欲奪天下,豈不可笑至極。”
心魔聽后卻是面色不改,說道:“念頭又如何?這世所有的事情,難道不都是因為一個念頭而發生的嗎,一個念頭到底有多大的變化,你孔儒難道會不明白嗎?”
“呵呵呵……”
“念頭是一切的開始,便是因,后成果。”
“什么都不是又有何妨,我只需種下這因便足夠了!”
心魔站起身來,擺手道:“老頭,你好好考慮吧,你文道如今也沒有資格在這天地棋盤之上擺下任何一道。”
“縱使我是棋子,那你,何嘗不是一枚棋子呢?”
心魔擺了擺手,離開了這片紫竹林。
孔儒望著此人離去的身影,在短暫的猶豫之后,卻又不禁沉下了心思。
他未曾以為自己能夠逃出這棋盤,只是這樣的話落在耳畔,終歸是會讓人有那么些許不好受。
“蕓蕓眾生,何人不是棋子呢……”
孔儒深吸了一口氣,踱步離開了這處屋舍,他亦有自己的抉擇,亦有自己的修行。
在那人間之地,云恒子打理著這遼闊的稻田,一轉眼又不知是多少歲月。
當初的竹屋翻修了不知多少次。
他坐在田間梯坎之上,眺望著遠處的落日,抬手之間,掐算著這世間的氣運變化。
“大勢來了……”
云恒子喃喃了一聲,說道:“運勢果真還是在仙界嗎……”
他不禁輕嘆了一聲,只可惜,他已經敗在了早時,可這世間的運都是如此,錯過了也就錯過了,沒有后悔的機會。
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可那身形卻似是在那長久的歲月里傴僂了下來。
抬眼瞧去,卻是忽的一愣。
在那竹屋之前,卻已有人恭候多時。
陳長生舉起茶杯看了他。
云恒子嘴角浮現一抹笑意,走上前去。
“道友近來安好?”陳長生問道。
“尚可。”
云恒子說道:“心念斷后,多少念頭都已通達,隱于塵世間,與清風作伴,與五谷為食,還算快哉。”
他坐了下來,問道:“近來天下大勢忽變,道友竟還有空來我這喝茶,倒是奇怪。”
陳長生道:“陳某不過看客,自然多的是閑空。”
“看客?”
云恒子卻是有些意外,問道:“道友會是看客?我以為道友一直都是棋盤之外的人呢。”
陳長生搖了搖頭,卻道:“陳某只是一枚挪不動死棋。”
云恒子聽到這樣的形容不由得愣了一愣,這的確讓他感到有些意外。
陳長生的一句話將他給拉了回來。
“咱們如今都是局外人了,坐下喝茶把。”
茶水倒上,云恒子卻不禁搖頭一笑,說道:“是啊,局外人,局外人方自在,有何不好,有何不好呢,哈哈……”
“飲茶,飲茶。”
閑談于這田地之間,享受于此刻逍遙,過往諸事,也隨著那清風明月遠去。
這同樣也是陳長生唯一能打發時間的法子了,他在這里,真是沒剩下什么朋友了。
走走停停,見一見,逛一逛。
趁著如今還有敘舊的機會,見一見,瞧一瞧,也不會留下什么遺憾。
“說起來,陳某一直很好奇道友你如今歲數。”
云恒子笑了笑,說道:“猜猜看。”
陳長生想了一下,說道:“千余歲?”
云恒子微微點頭,說道:“差不多了,一千三百余歲。”
“不過尋常修士,卻是沒有這樣長的壽元的,多數都在五百年之間,而我卻不過是為了逃過光陰,所以將自己封印于一處,所以才熬過這樣長的歲月,實際上,也沒多活幾天。”
“那如今……”
云恒子抬起頭來,笑道:“自然是要死了,不是要死了,我才不會這么著急出來呢。”
“倒也是這么個理。”陳長生喃喃道:“可惜了……”
云恒子搖頭道:“運不在我,沒有辦法,錯過了也就錯過了,但其實想想,也沒什么后悔的,至少我也落得個晚年快活,不至于一輩子勞碌不停。”
他回過神來,卻又轉頭看了一眼陳長生,問道:“道友你呢,壽數幾何?”
問起此事,陳長生卻是忽的一怔。
他搖了搖頭,說道:“記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我是舊景天順年間的人。”
“那是什么時辰?”云恒子問道。
陳長生聽到此言愣了一愣,隨即卻是無奈一笑。
這段歲月,早就被世人所遺忘了。
畢竟都過去了這么多年了。
云恒子抬手算了算,卻是忽的一頓,說道:“道友還算年輕呢。”
“年輕?”
“是啊。”
云恒子卻覺得有些奇怪,他算出來也就這么幾百年罷了,可眼前的人,卻是一股腐朽的氣息,就好像是一塊爛木頭一般。
“看起來,道友似乎被心念困擾許久了。”
陳長生聽后頓了一下,說道:“陳某早年聽人說起過,似我這般修士,修行的乃是紅塵道。”
“難怪啊……”
云恒子抿了抿唇,此刻也明白了過來。
若是紅塵道的話,如今這般其實也不奇怪。
說白了,這紅塵道,便是要借著這俗世紅塵打磨心性,講究的一個煉心修身,此道一通,萬法亦通。
但這年頭通不了的話,大概就是會被困死在這里,最后淪落到一身腐朽,宛若一塊爛木。
云恒子無奈搖頭,心中卻又不禁呢喃。
‘我何嘗又不是一塊爛木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