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肉肉球如同呼吸般一起一伏,發出極其微弱的,如同嗚咽般的嘶嘶聲,似乎在急切地訴說著什么。
方羽微微皺眉,一邊毫不費力地將奉隊長和祥愈如同麻袋般扛在肩上,一邊對著肉球沉聲道:
“放心吧,我答應你。我一定會把他救出來的。”
話音落下,方羽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再次消失在遠處。
然而,這場驚天動地的騷亂所帶來的影響,此刻才剛剛開始發酵。
更多的人流正從四面八方朝這邊涌來。
打探消息,觀察現場慘狀,并將最新的情報飛速傳遞回各自的勢力。
愚地府那邊,自然也不例外。
愚地府,千堂主專屬房間。
千堂主眉頭緊鎖,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聽著手下匆忙而略顯混亂的匯報。
“……初步消息,繩隊長……殉職!其麾下隊員死傷慘重,具體數字還在清點……”
雖然消息傳遞得很快,但準確性卻難以保證,還需要更深入的調查才能給出詳盡的報告。
不過,即使只是這些碎片化的信息,也已經讓千堂主捕捉到了不少關鍵點。
他皺眉沉思著,手指敲擊桌面的節奏變得有些急促。
從歐陽府沖出一個失控的妖武者,他并不意外。
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用那兩人的斷指作為引信,點燃方羽的怒火,將其引出歐陽府的庇護。
但這個失控的妖武者最后竟被人以一種如此震撼、近乎同歸于盡的方式“解決”了,這卻出乎了他的意料。
難道……那個失控的妖武者,就是刁德一本人?
其實一直以來,千堂主都覺得府主雅青璃對刁德一的妖魔身份判斷有些武斷,近乎偏執。
現在刁德一要是因此死了,他也只能感慨對方遭受了無妄之災。
不過……那家伙的實力可是相當不俗的,怎么發狂失控后,死得如此……草率?
連點像樣的反抗都沒有就被撞成了肉泥?
這未免太廢物了吧?
但如果不是刁德一,那歐陽府里,還有誰會因為令狐香和宋振榮的斷指而發瘋失控?
想了一下,千堂主冷聲下令:
“立刻提審牢里那兩個人!嚴刑拷問!務必問出他們在京城還有什么親屬,或者關系極其密切之人!”
“是!”手下領命,迅速退下。
千堂主沉吟片刻,決定先去找府主雅青璃匯報一下情況,然后再親自去一趟歐陽府探探虛實。
思路清晰后,千堂主起身,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了房間。
歐陽府,核心區域。
方羽的去而復返,以及他隨手“丟”下的“東西”,讓正在檢查憎惡人獄樹的丁惠有些發懵。
更重要的是,方羽不僅回來了,還甩下了兩個氣息奄奄、脖頸處血肉模糊、陷入深度昏迷的男人。
以及……一坨如同活物般、不斷蠕動、并逐漸凝聚出模糊人形輪廓的暗紅色爛肉。
“……刁小慧?”
丁惠低聲呼喚了一聲。
那團爛肉如同聽到主人呼喚的小狗,瞬間停止了無規律的蠕動,緊接著以驚人的速度朝著丁惠腳邊“爬”來。
它親昵地、甚至帶著幾分討好和卑微,蹭著丁惠的褲腿。
發出一陣細微的、如同嗚咽般的嘶嘶聲。
那副獻媚討好的姿態,與之前在大街上大開殺戒、兇焰滔天、如同瘋魔般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
方羽撇撇嘴,沒有揭穿她這副欺軟怕硬的模樣,只是簡單交代道:
“她有點失控,跑到街上去大鬧了一場,被我‘打斷腿’弄回來了。你給她‘治療’一下。”
方羽說得輕描淡寫,但丁惠何等聰慧,瞬間就明白了方羽的潛臺詞。
既要治好刁小慧的傷勢,更要讓她深刻記住這次失控的教訓,確保她以后不敢再犯。
丁惠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弧度。
她低下身子,彎下腰,伸出白皙的手指,輕輕撫摸那團還在討好蹭動的暗紅爛肉,聲音輕柔得如同春風拂柳:
“我們可愛的‘結晶’,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呢……”
明明只是輕柔溫軟的話語,可落到了刁小慧的感知中,卻如同惡魔在耳邊低語!
那團爛肉蹭動的動作瞬間僵住!
緊接著開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仿佛連內部的“呼吸”都完全停滯了!
那種源自靈魂深處、刻入骨髓的恐懼,在這一刻展露得淋漓盡致!
她甚至產生了一種轉身就逃的本能沖動,但腦海中殘存的理智無比清晰地告訴她,在丁惠面前,她連逃跑的資格都沒有!任何反抗都只會帶來更可怕的后果!
“那她我就交給你了。”
方羽指了指地上那團僵硬的爛肉,然后指向旁邊昏迷的奉隊長和祥愈。
“還有這兩個人,吊著他們的命就行,別讓他們蘇醒,也別讓他們恢復身體狀態。”
“新鮮的……實驗體?”
丁惠的視線瞬間被那兩個氣息奄奄的男人吸引,眼中煥發著新奇與探索,如同發現了新的玩具。
她以為這是方羽特意為她帶回來的“小禮物”。
這想法若是讓外人知曉,怕是當場就要嚇破苦膽。
尋常女子索要的禮物是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而在丁惠的概念里,“小禮物”則是……活體實驗材料之流。
但……
“別玩死就行。”方羽想了想,還是補充了一句底線。
丁惠自然開心,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但她隨即想到了什么,收斂了笑容,認真看向方羽問道:
“那你呢?你要去哪?”
“我?”
方羽微微一笑,從容地從懷中取出一塊帶著些許干涸血跡的皮肉組織。
伴隨著他手掌心皮膚一陣蠕動,一張小小的、布滿利齒的嘴巴竟憑空長了出來!
當著丁惠的面,那手掌上的小嘴就將那塊肉貪婪地咀嚼、吞咽了下去!
緊接著,方羽又拿出丁惠之前給過的那顆珍貴易容丹,毫不猶豫地一口吞下!
“我自然是要去做件‘大事’。”
說話間,方羽的面容、身形、毛發、皮膚紋理,乃至細微的嗓音特質,都開始發生驚人的變化!
如同水銀瀉地般流暢而迅速,幾個呼吸間,他的容貌、體型、氣質,已經變得和地上躺著的、陰郁的奉隊長,一模一樣!
“……愚地府?”
丁惠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了然和擔憂。
“我看刁小慧突然失控跑出去鬧事,再結合愚地府送來斷指,就猜到了七七八八。果然……是為了那兩個人嗎?”
她對什么令狐香、宋振榮,是沒有半點興趣的。
在她看來,那兩人的死活,如同草芥,無關緊要。
死了也就死了,她內心不會有絲毫波瀾。
但方羽既然決定要去救人,她也不會去阻止。她只會默默支持。
“小心點。”
所以最后,從她口中吐出的,只有這最樸實、也最真摯的三個字。
她對自己的易容丹有著絕對的信心。
相信只要方羽不主動暴露,不做出超出“奉隊長”身份和能力范圍的事,應該不會被人識破。
方羽迅速脫下自己的衣物,換上了奉隊長那身沾著血跡的愚地府隊長制服。
穿戴整齊后,他朝丁惠揮揮手。
又給了地上那團依舊在瑟瑟發抖的爛肉一個警告的眼神。
隨即轉身,大步離開。
目標——愚地府!
在踏出歐陽府核心陣法區域的瞬間,方羽臉上的所有表情瞬間斂去,如同戴上了一副冰冷的面具。
他的眼神變得陰郁、深沉,嘴角微微下撇,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
此刻的他,無論是外貌、神態還是氣質,都與那死氣沉沉躺在丁惠房間里的奉隊長,一般無二!
離開歐陽府后,方羽步履沉穩,目標明確地朝著愚地府的方向快速而去。
街道上人來人往,喧囂依舊,但他心中卻只有救出令狐香和宋振榮這一件事。
然而,就在他穿行于一條相對繁華的街道時,一陣刺耳的哭喊聲和追逐的動靜突兀地闖入他的耳中。
“面具人!是面具人!抓住他!他搶了我的錢袋!!我的血汗錢啊!!”
方羽本能地一怔,腳步微頓,循聲回頭望去。
只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臉上帶著牛頭面具,頭頂血量顯示著只有三四百點血的家伙。
正神色慌張地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地朝他這個方向跑來。
后面緊追著一個氣喘吁吁,滿臉悲憤的商販,指著那面具人聲嘶力竭地控訴著。
方羽的眉頭下意識地皺緊。
他現在這個“面具人”的身份,在京城的風評真是越來越差了。
這些天冒出來的“面具人分身”,干的盡是些偷雞摸狗、打家劫舍的腌臜事,簡直是在往這個名號上潑臟水。
也不知道璐璐師姐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想法。
繼續這樣放任下去,“面具人”恐怕真的要變成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到時候,絕門再想以“面具人”的名義去執行獵殺妖魔的任務,恐怕會寸步難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和阻力。
若是閑暇無事,方羽或許還會考慮管一管。
順手收拾掉這些冒牌貨,稍微維護一下“面具人”這個名號所剩無幾的威懾力。
但現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空理會這些跳梁小丑。
他陰沉著臉,收回視線,準備加快腳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卻沒想……
“大人!是愚地府的大人!是隊長大人嗎?!”
那個追丟了錢袋的商販眼尖,一眼看到了方羽身上那身顯眼的愚地府隊長制服。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扯著嗓子高喊起來。
“大人!求您出手!幫我攔下此賊!!他就是那個到處作惡的面具人啊!!”
這一聲高喊,如同醍醐灌頂,瞬間點醒了方羽!
他現在,可不是那個隨心所欲的“面具人”,而是愚地府的“奉隊長”!
身為愚地府的隊長,維護京城治安、緝拿盜匪本就是職責所在。
更何況,當街搶劫這種案子發生在眼前。
眾目睽睽之下,他這位“奉隊長”若置之不理,不僅不合規矩,更會引人懷疑!
而且……這倒是個光明正大進入愚地府的理由。
心念電轉間,方羽眼中寒光一閃。
他身形如鬼魅般一閃,已然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便如同瞬移般精準地出現在那個正埋頭逃竄的“面具人”前方!
那假面具人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冰冷沉重的威壓瞬間降臨。
他驚恐地抬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陰郁冷漠的臉,那身愚地府隊長制服更是顯眼!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方羽只是看似隨意地,輕飄飄地一個手刀,精準地切在對方頸側。
那假面具人連哼都沒哼一聲,雙眼一翻。
身體軟軟地癱倒在地,直接昏死過去。
“好!大人好身手!!”
那商販激動得幾乎要跳起來,連聲感謝:“感謝大人出手相助!您真是青天大老爺……”
然而,方羽根本沒心思聽他廢話。
他只是朝那激動不已的商販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隨即俯身,如同拎小雞般將那昏迷的假面具人扛在肩上,頭也不回地大步朝著愚地府的方向繼續走去。
那商販本想追上去多說幾句,但看到自己失而復得的錢袋就在假面具人身邊,猶豫了一下,還是趕緊撿起錢袋。
對著方羽遠去的背影千恩萬謝,倒也沒再上前糾纏。
而在方羽扛著“犯人”走向愚地府的同時。
京城某處絕門的隱秘密室內。
絕門護信長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乾無,已經順利通過了接應,安然進入京城。
此刻,他正與京城絕門事務的最高負責人璐璐師姐,進行著一場氣氛并不算融洽的會面。
密室光線昏暗,只有幾顆夜明珠散發著幽幽冷光。
乾無身形高大,穿著寬大的黑袍,兜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線條冷硬的下巴和一雙在陰影中閃爍著非人光澤的冰冷豎瞳。
他周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陰冷氣息,哪怕披著人皮都給人幾分妖魔一般的感覺。
“我本以為,”
乾無的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石摩擦,帶著明顯的不悅和疏離。
“來京城接應并安排我的,會是炎盡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