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身后的兩撥人,見倆人劍拔弩張,也都不約而同地戒備起來,隔空瞪著對方。
連獒犬鐵軍也呲牙瞪眼,直勾勾盯著那個穿交領長衫的黑衣少年。
就等倆人一言不合打起來,好抄起武器就上,給自家主上撐腰。
而萬郁無虞望著眼前的姑娘,她甚少對他這么兇巴巴的,說話冷言冷語。
看來她是真恨上自己了。也是自己做的太過分了,沒有挽回的余地。
萬郁無虞彼時心酸揪痛,一開口,牙齒都在顫抖:
“我得知叱羅協也在西鄂城后,臨時起意想報仇……”
“臨時起意?嗤…我看你是蓄謀已久的,利用我吧?”
他剛想脫口而出“不是利用”!可又無法解釋自己的行為,狡辯的蒼白無力。
高了元無憂一頭的少年只需垂眼,就能對上她那雙銳利、陰冷的褐色眼眸。
她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鋒利,冰冷,對他再無繾綣柔情。
看來這次利用,把她的心傷死了。
萬郁無虞索性破罐子破摔,凄然扯了扯嘴角。
“我根本沒想活下去。要么刺殺叱羅協失敗,死在他那里;要么刺殺叱羅協成功,但確實利用了你,想來你不會原諒我了,就到你面前以死謝罪。”
“你在以死威脅我嗎?這是你的解釋?”
“我不敢!我確實利用了你派來保護我的人,該先跟你說的,又怕你阻止我報仇……我想報完仇后,能告慰母親在天之靈,無愧族人了,就來向你負荊請罪。”
元無憂抬腿走近他,鳳眼傲然,步伐鏗鏘有力像猛虎出籠,不怒自威的壓迫感十足。
“就這些?我看你不是負荊請罪,是先斬后奏,拖我下水啊。”
黑衣少年咬了咬發白的下唇,劍眉底下那雙深邃的眼眸里,透出一股凄寒和無望。
他出聲低沉、略顯沙啞:
“我知錯了,你走后,我拼死一搏的時候就想,我該跟你說的,就算你阻止我,我也認了……”
“嗤!”元無憂嗤地一笑,斜睨了他一眼,毫不掩飾的嫌惡。
“木已成舟,說這些有用嗎?我看你不是知錯了,是后悔得罪了我,現在周國想殺你,你眾叛親離走投無路,才想利用我護身吧?”
萬郁無虞聞言,急道,
“我死不足惜,可周國要除掉黨項八部,你總不會對自己的部族見死不救吧?”
“禍是你惹的,再說了,”元無憂抬眼,目光越過面前的少年,瞟了眼他身后的一眾騎馬的羌兵,譏誚道:
“就你身后這幫,拿弓箭瞄準我的叛逆,也算我的部族?你們滾吧,我還要去救被你陷害入獄的伽羅呢。”
說罷,女國主拿冰冷疏離的眼神,最后瞪了他一眼,豁然轉身去找馬韁繩。
少年被她瞪的鳳眸黯然,見她要走,急忙出聲:“等等!”
說著,他“唰”然把自己腰間的短劍拔出,反抓護手的劍格,把劍柄那段遞給她。
“我來以死謝罪了,殺了我吧。”
元無憂轉回身來,陰鷙蔑視的目光從他臉上下滑,落到劍上,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接。
——元無憂接過他手中的劍柄那一刻,萬郁無虞眼睛里瞬間黯淡無光,面如死灰。
他也沒想到,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接過他的刀,選擇了殺他……她當真對自己一點兒留念都沒有啊!
與此同時,他身后的羌兵瘋喊著:“不要啊!”緊跟著紛紛下馬,前仆后繼地撲過來。
當元無憂把劍刃那一端、沖向萬郁無虞的臉時,少年再次抬眼,拿那雙凄寒鳳眸與她四目相對。
她卻只是拿劍尖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冷哼,
“跟誰學的,以死相逼?”
眼瞧著面前的黑衣少年忽然鳳眸一閉,像是把心一橫就要往她劍上撞!——元無憂動作更快地手腕一轉,就把劍往身后的地上一扔。
與此同時,她左臂一伸,就將撲身過來的少年順勢摟進懷里,箍住他瞬間緊繃的腰身。
當黑衣少年把自己投進女國主懷里那一刻,兩撥人瞬間就傻眼了。
這黨項可汗剛才還要死要活的,怎么突然就投懷送抱了?
借著倆人對面相擁,少年鳳眸錯愕。元無憂沖他耳邊戲謔道:“你一投懷送抱,我就原諒了你,會不會把你慣的無法無天啊?”
“嗯?”萬郁無虞原本被她一摟腰身,就渾身緊繃僵直起來,垂在身側的雙手都不知所措了。
被她突然在耳邊噴灑熱氣,語氣戲謔,萬郁無虞忽然愣住了。
他那雙深藍鳳眸瞬間涌上了水光。
“你是說…”
萬郁無虞一開口就帶了哭腔。緊跟著,一滴淚從他眼窩滾落,淚痕劃破臉頰。
他喉嚨像被魚刺鯁住,再也說不出話來。
元無憂無奈地,一手摟住萬郁無虞細瘦緊實的后腰,一邊伸手給他擦拭眼淚,卻只揉掉了他幾根眼睫毛。
“別哭啊,我又沒說不原諒你。”
她話音未落,少年就順勢把臉埋到了、她溫熱的掌心里。
他長睫覆眸,閉上眼那一刻淚如泉涌。
少年出聲哽咽:“我以為…以為你……”
她掌肉挨著的臉頰瞬間被淚水打濕,觸手的肌膚冰涼滑膩。加上他這張放大的俊臉,眉眼鼻唇都冷艷動人…
怪不得都說,愛哭的孩子有人哄。
一看他哭,對他的憐憫讓元無憂情不自禁地雙臂一收,箍緊他細瘦的腰身,惡狠狠道:
“別以為了,別哭,你走投無路來找我,說明你只剩我一個可托付的人,以后事先和我說。”
其實元無憂說這番話,自己都違心。
她真不想原諒他。但她壓根沒怎么信他,也就談不上失望。
所謂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萬郁無虞頗有呂布司馬懿之姿,這些年總是窩窩囊囊的背叛所有人,元無憂壓根沒覺得他可信。
只是她擅長利用身邊一切人和事,剛好萬郁無虞勢單力薄,還對她一口一個“親人”,她正好跟他心口不一的敷衍著。
而萬郁無虞壓根兒就不想哭,可此時被她摟在懷里安慰,已經拉不住閘了。
他以為她恨毒了他,以為是必死的下場,沒有挽回的可能,以為他永遠失去了他的月亮……可她還是原諒了他。
劫后逢生,她對他縱容的感動,喜悅等各種情緒一股腦塞進他的腦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