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又手腳麻利的,解開身穿的嫣紅大袖襦衫。雖說倆人已經親近至此,但她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還是驚得高長恭趕忙別過頭,
“這種時候你還敢干什么?都不背著男人了?”
元無憂瞧著扭過頭去的男子,剛想訓他兩句心思不正,又瞧見他耳尖桃粉,頓時怒意頓消。
她揚手將一件外衫扔在他身上,這才掰過他的臉,指著自己身上的交領衫,
“我又不是只有一件喜服,這件你先披著。”
而后她又褪下一層交領衫,里面又露出一件。
高長恭:“……你到底裹了多少件啊?”
“光外衣就三件。”
“你穿這么多件做什么?留著出去賣布頭?”
“是為了以防萬一,我怕你穿的少,所以多穿點兒給你裹上。”
說著,她便撕開質地輕薄的布料,給他一雙白到發青的腳,層層疊疊的包住。
高長恭瞧著低頭忙活的元無憂,一時只顧害臊了,又不忍心推攘她,便戳著姑娘的肩膀,窘迫道:“讓我自己來……我一個大男人,哪兒就那么嬌氣了,你是真不嫌棄我啊……”
姑娘抬起一張精致的俏臉,眉眼帶笑,又正色道,“你是病患,無論男女,那血肉之軀受傷都會疼的,你理所應當嬌氣些,被我照顧。”
他那兩只腳便被她拿布條纏的嚴嚴實實,這姑娘還扶他站起身,讓他沒病走兩步。
她的舉止從容,相處自然,倒讓高長恭心里沒那么窘迫難堪,難為情了。
高長恭足下墊了兩層布料,故而踩在中間結結實實的銀鞋墊上,也并未覺得硌腳。
他被她攙著,兩手緊緊相握,望著自己鮮紅的裙擺,高長恭恍然覺得…倆人真像是一對攜手結發,要去拜堂的夫妻。
他不免苦中作樂的笑出來,側頭瞧了眼姑娘,
“你怎么想到這樣做鞋的?真是奇才。”
元無憂沒法解釋這銀鞋墊的來歷,便訕笑著,岔開了話。
“咱倆該走了,我得想辦法找找出口。這個溶洞里居然讓人能呼吸自如,且有暗河流淌聲,既然有空氣流通,想必一定有出口。”
高長恭點頭,又轉身盯著嵌在棺材頭燭臺上的綠光,“等我先把夜明珠撬下來,帶走照亮。”
元無憂很是欣慰,果然挨金似金,挨玉似玉,他跟她才沒混幾天,已經學會順手牽羊,雁過拔毛了!
她于是走在前面,一手舉著還沾了蠟油的夜明珠,一手牽著男子,他在后面乖乖的跟著,只是因“鞋”不跟腳而走路踉蹌。
高長恭本就狼狽,偏生前面的姑娘又慢了下來等他,“我在呢,你就大膽的走。”
母尊姑娘是懂照顧弱勢男子的,可他不弱勢。
高長恭咬牙痛恨道,“這地方真黑,若非我腿長,恐怕連你的步子都跟不上了。”
姑娘依言,點頭退后一步,回到他身側,“那我就跟著你的步子,我會一直在。”
高長恭:“…不是,你是如何做到所說的話,又像在依賴我,又讓我頗有安全感的?”
“我對你所說的話,都是發自內心水到渠成。”
此刻高長恭終于理解了,為何那些姑娘明知道五弟風流之名在外,卻還前仆后繼。
這種人也太體貼,太會投其所好了,只不過她與五弟不同,至少目前為止,她只對他如此。
出于實際的考慮,高長恭還是讓她走在前頭。
溶洞隧道里漆黑幽深,晦暗陰寒。
懷抱一團幽光的姑娘身姿高挑,脊背挺拔,望著面前三寸之轄的前路,步子邁的如同去登基一般坦然從容。
卻又時時回頭看他,關心他腳下的路。
高長恭不禁道,
“你這是在以命相搏,難道連生死都無懼嗎?怎么有種壯士斷腕,慷慨赴死的從容鎮定?”
問及至此,姑娘這才停住腳步。
回首間,她那張禍國殃民的清艷小臉兒上,英氣的鋒眉鳳眸神色凝重。
“想知道我為何無所畏懼,拼命不怕死嗎?因為我沒有身份,沒有親人,沒有故國,甚至…沒有人接我回去。”
望著眼神有一瞬間的驚詫狐疑,又黯然流露出憐惜的嫁衣男子,元無憂一把攥著他的手,十分熾熱又誠懇道:
“可是我有活著的意志。名字只是一個代號,身份也是我最不起眼的榮譽。而我身邊有我要守護的人,我視他如親人,他要保護的國家便是我的國家,他守護他的使命,我守護他。”
說不感動是假的,此時高長恭的心頭,就像是方才那盞龍鳳花燭噼里啪啦的炸裂開來,熱油徐徐流淌到四肢百骸,像要將他整個人融化。
這不純是……帝王家蠱惑將軍心的話術嗎?可他太吃這一套了,高長恭幾乎想給她磕一個。
他再出聲,嗓音竟有些虛軟無力,又像訴怨。
“世人盡皆仰仗我的庇護,從未有人……會想到來保護我,而且…她做到了。”
元無憂是懂趁熱打鐵的。
她頂著精致的巴掌小臉兒,英氣逼人的眉眼彎彎的、溫和的笑了起來,直讓人心生暖意。
“別怕,有我在。我為你而來,便不會棄你獨自離去。有你的地方,才是我要走的路。”
她在蛇窟溶洞表明心跡,是高長恭沒想到的。
他明知鄭玄女是能和五弟幾次切磋,都沒敗下陣來、吃到虧的人,他原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有心動之時,可此時此刻…他栽了。
高長恭幾乎要溺斃于她編織的愛欲橫流、華胥一夢里。
他從未聽過這么直白又動聽的情話,這些時日她對他的身心,簡直是無孔不入的侵略。
事到如今,他有一堆話該奪口而出,可高長恭一時說不出,憋了半晌只是愣愣的點頭。
小姑娘俏嫩的小臉兒笑著,抓起他的手,
“怎么呆了?走吧。”
高長恭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用力抓攥她的手,十指緊扣,抓在掌心的溫熱讓他無比踏實。
正如被她牢牢抓在掌心的珠光。
他心頭咻然跳出來個堅毅的念頭,他希望攜手這一刻,是永不分開。
“那次你說士為知己者死,你為追隨者活……倘若我如此時這般,追隨你的步伐,你可會為我…拼命活下去?”
元無憂一愣,旋即堅定的道,“會,就算我舍棄自己,也不會辜負追隨我的人。”
自打鄭玄女出現在高長恭身邊,他似乎不自覺的便滑向了弱勢,成了她身邊的隨從部下……
猛然意識到這點的高長恭,有些許怔愣,便見她回過身撲進他懷里,細手摁在他肩頭,將溫熱的吐息打在他的鎖骨上,貼近他的頸子道:
“可你不是我的部下。你無需追隨我,是我為你而來,我來赴約娶你了。只要我在你身邊一天,我們便是并肩相照,珠聯璧合。”
她嗓音柔緩清亮,字字珠璣,清晰不落地闖進了他耳內。而那溫熱纏綿的吐息、就打在他修長滑膩的頸上,裹挾著不知名的花草清香,如同絨毛在他細嫩的肌膚上抓撓,絲絲縷縷的麻意讓他骨頭都幾乎酥軟了,又癢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