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景誰見了能不發麻啊?
饒是高長恭見慣了尸山血海,也不免臉上血色頓失,剛“啊!”聲驚呼出口,便見那魁梧的紅袍女魃不知打哪兒,掏出一把足有一人多高、銹跡斑斑的大彎刀,豁然振臂一揮,卷帶了鐵屑飛揚的鈍器刀鋒,直沖嫁衣男子劈來!
電光石火之間——紅裙姑娘猛一翻身,便將男子護在了身下。
當大刀劈下的那一刻!元無憂已經摟著男子的細窄腰肢、往身側爬滿黑壓壓五毒的褥上滾軋而去。
“嘭”一聲巨響過后,木榻轟然碎裂,倆人方才躺過的地方現出一個大坑。
蓄了不少灰白蛛網的紅紗帷幔,如今又掛滿了鮮活的五毒作裝飾。
驚魂未定的高長恭,突然發現自己的后頸和腰身,都被她細瘦有力的手臂護著,連床褥上瘋涌蠕動的蛇蟲鼠蟻,都未曾讓他直接沾染。
高長恭仰頭瞧著身上的姑娘。四目相投,她俏臉煞白,銳利的鳳眸如此兇相畢露,身體動作卻如此溫柔體貼,讓他幾乎忘了身處險境。
高長恭從未被一個姑娘這般親近地保護著,明明身犯險境,她卻無處不在,給他相陪擋災。
就在這時!
隨著身后又一聲大刀劈下的轟然巨響,這張脆弱的木床突然坍塌,顯露出來個漆黑無底的地洞,隨著寸寸碎裂的木頭碴子飄灑而下,倆人剎那間便身下懸空、失了承托,一齊仄歪著掉了下去。
上頭的洞房屋內已是極冷,沒成想掉進洞窟那一刻,倆人就跟墜進了冰窖一般,整個人都被凍麻了幾分。
這處地洞起初滑的還挺順當,有人工開鑿過的光滑痕跡,上頭掉下來的木屑碎石砸在身上也不痛不癢。但隨著羊腸九曲十八彎,墻壁上便開始凸顯猙獰,布滿了尖角碎石。
元無憂的脊背隨著急了拐彎的地道,不停地沖撞在怪石嶙峋上,因懷里抱著小嬌夫,便每一下都撞的結結實實,五臟六腑簡直都移了位。后背更是快被磨出了火星子、火辣辣的疼。
倒是緩解了幾分要被凍僵的冷寒。
但她懷里抱著具溫熱結實的男體,這便是她此行要守護的東西,也是最能緩解痛感的良藥。
倆人磕磕撞撞的,一直往洞里深處翻滾,但十指緊握的雙手,始終未曾松開過。
直到抱成一團的倆人,噗通摔在一處硌硌棱棱的地面時,這地洞也就到底了。
終年寒濕的溶洞里毫無活人的氣息,這底層更是冷得空氣貧瘠,凍得人上下牙直打架,牙床子都合不攏。四周也盡皆是滴滴答答、接連不斷滲漏水聲與暗河流淌聲,饒是她穿的厚實,都抵擋不住被寒氣打透。
元無憂墜地后,有片刻的頭暈眼黑,仍感到一陣天旋地轉,被灰塵嗆得咳嗽了幾聲,才發覺身底下壓了一具溫熱的軀體。
她下意識地摸黑去找尋他的手,發現還在掌心抓著,這才松了口氣。
她甩了甩腦袋,將模糊的視線甩的清明,才趕忙將摔得不輕的高長恭扶坐起來,揉著他的臉笑道,“別怕,有我在這兒。”
高長恭尚還神智未清,被摔懵了,耳邊便響起姑娘這句寬慰的話。心下頓時安穩不少。
倆人十指緊握之處已經磨出了血泡,高長恭暗自咬唇隱忍著痛,因為造得灰頭土臉的,便拿空余的一只手,揉去了纖長眼睫毛上的灰塵,這才亮出一雙黑若點漆的澄澈鳳眸,借著不知何來的、淺綠的幽光望著面前的姑娘。
周遭漆黑沉悶,視野只能瞧見對方三尺之內。
“你的衣服……都剮蹭成破布條了。”
元無憂低頭一瞅,可不是么,肩膀上跟披倆門簾子似的,毫無章法的破布條直到胸口,都給刮得破破爛爛,幸虧她穿得多,不至于露肉。
她再瞧男子在光里白到發綠的臉,剛想笑,又發現他渾圓的肩膀都給刮破了,露出了細白嫩肉上獰厲的紅痕,他自己穿的這般薄,還受了傷,居然還有心思關心她?
元無憂抬手去摸他的肩膀,正瞧見一條紅斑小蛇,倏然從他垂在肩頭的墨發里鉆出來!
小長蟲吐著信子,想必是嗅著血腥味兒來的。
她登時順后脊梁冒涼風!手上卻沒半分怔愣,先一步上去一把薅住小蛇、摔去了一旁!
借著只照亮周遭方寸之地的幽光,她眼睜睜看著那條小野雞脖子被摔在板子上,發出木頭梆梆、沉悶的一聲響。
視線隨著那條小蛇凄然掉進黑洞洞的白骨中,骷髏頭內,又涌出來好幾條身法妖嬈的長蟲。
倆人面面相覷,突然意識到這是坐棺木里了,里頭躺的骸骨,應該就是以往活祭的新郎。
而周圍的光,也源于鑲在棺材頭上的夜明珠。
驚駭萬分的倆人,這才麻利的從棺材里跳了出來,元無憂借自己身上涂滿了防蛇蟲的藥膏,也無懼這些五毒,便緊著解救高長恭。
待男子的裸足踩在地上時,雖沒踩到扎堆兒的蛇蟲鼠蟻,還是腳下打滑,險些摔坐在地。
即便倆人來之前都涂了驅蛇蟲膏藥,但也怕有漏網之蟲足以致命,便互相在對方身上,翻找了半天蛇蟲。
倆人所處的溶洞之內,粗糲的地面都鍍上了一層光滑的包漿。周遭的溫度已是寒徹了骨,每每被滲漏下來的水滴打在身上,侵入體膚,都如刀割一般,更別提赤腳踩地上的高長恭了。
元無憂瞧見身旁男子突然盤腿坐地,還愣了一下,直到他借著棺材頭鑲嵌的夜明珠的光,端詳著自己破皮流血的白足時,她才想到這茬。
便也盤腿坐地,開始褪下高腰錦靴。
高長恭剛慶幸地面的堅冰給腳凍麻了,倒緩解了傷口疼感,這姑娘就悄然坐在他面前脫靴。他急忙阻攔,“我不用你的靴子!穿不上!”
還是晚了一步。
只見這姑娘從繡了云紋的黑皮靴底,摳出來兩塊銀鞋墊,咣當當掉落在濕滑堅硬的地面上。
銀灰色的薄片摔出清脆的響聲,細看之下竟是姑娘家腳底板的形狀,怎么看怎么嚴絲合縫。
而后這姑娘拿纖白的指頭捏起,在他眼前晃,
“銀可能不避毒,但能驗毒,你墊著這兩片銀鞋墊,總比光腳走路要強。”
高長恭眉峰一挑,一想到這東西是按這姑娘玉足打造的,又要給他墊在腳下,他莫名的感到難為情,疊足交尾似乎都不是什么正經詞兒…
“你哪來的…這東西?我往哪兒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