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成幃藏身于巡檢司大獄外一處隱蔽的角落里,親眼目睹著一道熟悉的身影進入大獄,等他出來不久,便聞聽一陣慌亂的急喊聲傳了出來:“不好了,不好了,溫知府畏罪自殺了。”
聽到這話,他臉上并未露出任何異樣,會心一笑后,默默的離去。
回到江防駐地,剛進屋坐下身,就見賀詩音匆匆忙忙的趕來。
不容他開口,賀詩音語氣甚為著急的率先質問道:“聽聞兄長今日竟然對操江御史拔劍相向?”
“有這回事。”
葉成幃語氣冰冷的回道。
“兄長好生糊涂。”
賀詩音話里話外,大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兄長明知劉彥是督察院的人,在整個中部的軍中威望甚高,聽說此人還是福王的心腹,兄長今日此舉不僅是開罪了允王,更是叫福王顏面掃地。”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既授君命下放江陵城自該秉公職守,為民請命,怎能畏首畏尾。”
葉成幃對她的突然到來有些詫異:“賀小姐深夜到訪,應該不會只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我就是擔心兄長安危。”
賀詩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細聲回道:“伯母聽聞兄長屢次開罪各級官衙袒護花家妹妹有些不悅,特意捎了書信讓小妹前來詢問。”
話落,趕忙將書信遞到了他手上。
葉成幃接過書信大致看了眼。
倒的確是母親筆跡,一時間竟緩緩蹙起了眉頭。
母親從不過問自己的公務,怎會得知江安縣的事情?
而且她老人家向來深明大義,也該知曉自己所為只為公并無私心。
默默的瞥了眼賀詩音,他瞬間明白必是有人在母親跟前搬弄是非。
有這個本事讓母親信服的也只有面前這位賀小姐。
前些日子李家、張家之事,他便聽到了些風聲,早已猜到孫田暗算李家郎君的主意正是出自賀詩音的手筆,如今她又想掀起風浪,讓他更為不滿。
也顧不得多年情誼,葉成幃直言警告道:“詩音,你喚我一聲兄長,我念著家母與你的情分也愿意將你當作義妹看待,官場上的事我早已有言在先,不愿贅述,家母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若有人心懷叵測挑唆我們母子情誼我必不輕饒。”
賀詩音一聽頓時急了,開口解釋道:“兄長此話何意,小妹對兄長對伯母只有敬重,怎會心存挑唆之意,難道今日之事兄長覺得小妹質問的有何不妥嗎,兄長向來沉穩,若不是因為花家妹妹一意孤行,你怎會這般冒冒失失,為自己仕途埋下隱患?”
葉成幃怒拍桌案,沉吟片刻,直接朝著門外喚了聲,將陸修遠叫了進來,冷聲吩咐道:“立刻差人送賀小姐回江陵城。”
“兄長。”
賀詩音倍感委屈,想到他對花家小姐的態度只覺十分不公,可還未來得及叫屈,陸修遠已做出了相請的手勢:“賀小姐請吧。”
看著兄長決絕的眼神,賀詩音暗暗咬了咬牙,只得懷著滿腹的幽怨出了江防駐地。
冷靜下來的葉成幃并未再去計較賀詩音的事情,收好書信,繼續思考著巡檢司的謀殺。
也難怪柳橙、圖宏死得這般蹊蹺卻又無跡可尋,原來是有人將兇手藏在了巡檢司。
如此,自然是無人敢徹查。
可柳橙、圖宏當年只是江陵城的小吏,按理來說并不會參與到江安縣這些煤窯的事情里來,允王為何會差兇手將二人滅口?
莫非允王還做了別的見不得人的勾當?
想到此處,他心里漸漸有了主意。
只要盯住那兇手,早晚可以將所有事情徹查清楚。
在屋子里靜坐片刻,巡檢司的韓硫忽然匆匆趕來親自稟報了溫毓鳴的死訊。
葉成幃佯裝大怒:“韓通判是如何監管人犯的,本縣今日一再叮囑定要看押好人犯,知府大人剛剛移交你們巡檢司就死在了獄里。”
韓硫急得不知所措,苦著臉解釋道:“葉大人,并非下官監管不力啊,下官派了不少得力人手,那溫毓鳴卻借著獄卒送飯時打破瓷碗割破喉嚨自盡了。”
“自盡?”
葉成幃裝得一臉費解:“韓通判,我沒記錯的話這種事已經不是頭一遭了吧?”
韓硫似有所悟:“柳橙,圖宏聽說也是畏罪自殺的。”
“正是如此。”
葉成幃順勢提醒道:“這種突發事件一再發生可就不是偶然了。”
韓硫開始有所察覺,小聲對葉成幃說道:“會不會白頭山這樁事真與允王殿下有關?”
“大膽。”
葉成幃怒道:“韓通判,你實在是膽大妄為,竟敢猜疑允王殿下。”
“下官不敢。”
韓硫被他嚇得一怔,也不敢再與葉成幃議論此事,但心底里已然埋下了懷疑的種子。
而且這種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如果不如實向陛下稟報,將來陛下怪罪下來首先受牽連的就是巡檢司。
他們這些靠科舉入仕的官員畏首畏尾愛惜羽毛,可巡檢司卻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豈能藏住鋒芒。
雖然心里已經打定了主意,但面上還得裝作恭敬的問道:“事情已然如此,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責任,還請葉大人示下,眼下該如何處置這樁事?”
“溫毓鳴已經畏罪自殺,想來那些小吏即便問了罪也詢問不出什么由頭來,本縣既然將事情交給了韓通判處置,接下來自該由韓通判如實稟奏圣上。”
葉成幃交代了一番,又刻意叮囑道:“只是到了陛下跟前,韓通判可得小心謹慎些,方才的話定要慎言,巡檢司雖說只聽命于陛下,可陛下萬年之后總歸是要立儲君的,韓通判應該知道,如今薛貴妃獨得盛寵,允王又最受陛下器重,將來這大業朝的江山由何人繼承還說不定呢。”
“下官了然。”
韓硫對他這番話充滿了鄙夷。
都說吏部是允王的吏部,現下看來絕非虛傳,只怕狀元郎早就成為了允王的走狗,虧得陛下如此信任他。
照此下去,陛下的權利還不得被允王殿下給架空了,不得不防。
于是,匆匆告辭后回到巡檢司,連夜就將江安縣的事情傳遞入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