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陳老夫人是長輩,但畢竟男女有別,厲子安并沒有跟著進去。
沈天舒跟在盼夏身后,放輕腳步往里間走。
沒想到盼夏卻道:「潼娘子不必這般小心,老夫人是不會被吵醒的。」
沈天舒聞言不解地問:「不是說老夫人咳得夜里都睡不好么?怎么……」
盼夏這話是說陳老夫人睡眠質量好?
還是說她如今已經陷入昏迷了?
只聽盼夏道:「趙大夫給老夫人開的藥效果還不錯,至少吃過藥,晚上都能睡得很沉。
「之前大家也都不敢發出響動,前幾天老夫人睡著之后,奴婢不小心碰倒了凳子,發出很大的聲響。
「沒想到老夫人卻根本沒醒,依舊睡得安穩,這才知道不必過于小心。」
沈天舒聽了這話卻猛地皺起眉頭問:「用的什么藥?」
「奴婢也不清楚……」盼夏雖然看不到沈天舒的臉,但還是敏銳地從她語氣中聽出了不對勁,緊張地追問道,「怎么,潼娘子,難道這藥會有什么問題嗎?」
「你手里有方子么?」沈天舒問。
「沒有。」盼夏搖頭,越發擔心起來。
「陳老夫人因為生病,所以夜里才會因為咳嗽睡不安穩。
「正確的做法應該是對癥下藥,解決根本。
「病情好轉之后,不咳嗽了,自然就睡得好了。
「但是老夫人的病情遷延不愈這么久,光靠吃藥睡得這么沉有什么用?
「我聽說你們也請過周邊好幾位有名氣的大夫了,他們雖然對老夫人的病束手無策,但是開一劑能讓人沉睡過去的藥難道還不會么?
「可人家為什么不那么做?就是因為這樣比睡不好還要危險。
「睡得這樣沉,萬一夜里病情有什么變化,她自己有痰憋住還咳不出來的話……你們自己想想吧!」
之前沈天舒還一直在安慰厲子安,讓他稍安勿躁。
這會兒自己卻也有些壓不住火氣了。
陳家好歹也是個大家族,就不能請個靠譜點兒的大夫么?這都是哪里找來的江湖騙子?
盼夏被沈天舒的話給嚇到了,眼淚都快出來了。
她趕緊將沈天舒請到屋里,聲音中都帶上了哭腔道:「潼娘子,求您快給我家老夫人看一看吧!」
沈天舒先查看了一下陳老夫人的情況,也不知用了多大的藥量,能讓人睡得這樣死。
她突然想起來問:「老夫人晚上吃藥的藥渣可還在?拿來給我看看。」
「在的在的!」盼夏趕緊出去,不多時提著一個藥吊子回來。
沈天舒都不用湊上前,便已經聞到了濃郁的曼陀羅花的味道。
這讓她瞬間想到自己剛在這具身體中醒來那會兒,許氏就天天打發人送這樣的湯藥過來,恨不得直接把她迷暈了送到許毅豪的床上。
她厭惡地皺起眉頭,連連擺手道:「好了,可以拿出去了!
「這個趙大夫是從哪里請的?趕緊將人控制住吧!
「他這哪里是治病,簡直是在給陳老夫人下毒!」
「什么,下毒?」盼夏被這兩個字嚇得直接摔了手里的藥吊子。
外間的厲子安和迎秋聽到聲音,也都著急地跑進來詢問情況。
「怎么回事?什么下毒?」
「老夫人被人下毒了?」
盼夏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抬頭看向沈天舒。
沈天舒解釋道:「這位趙大夫在給老夫人開的藥中放了大量的曼陀羅花。
「適量的曼陀羅花的確有平喘止咳的
作用,但是如果大量使用,除了會讓人昏睡不醒之外,還有可能會使人中毒。
「中毒后人會體溫升高但是手腳冰冷,昏昏欲睡,產生幻覺。
「更嚴重的話會讓人陷入昏迷,呼吸減弱,最后直至死亡。」
盼夏和迎秋已經快要被這話給嚇死了,抖得像在秋風中飄搖的枯葉。
厲子安也終于想起來道:「曼陀羅花,那不是做蒙汗藥的東西么?有人給陳老夫人的藥里下了蒙汗藥?」
「不是,是有人把曼陀羅花當藥給老夫人吃。」沈天舒說罷又問,「這藥吃了多久了?」
盼夏和迎秋兩個人只顧著掉眼淚,都沒顧上說話。
厲子安呵斥道:「快說!」
「吃,吃了五,啊,不對,今天是第六天了!」盼夏哭著說。
沈天舒立刻在心里盤算起來,該如何用藥給陳老夫人解毒。
看著被嚇得幾乎癱倒在地的盼夏和迎秋,厲子安也只能失望地搖頭。
平時有陳老夫人坐鎮,感覺盼夏和迎秋雖然性子溫柔了一些,做事卻也還算利落。
如今一看,關鍵時候竟沒有一個能撐得起事兒的。
沈天舒反復給陳老夫人把脈,斟酌良久才終于開了一個方子,交給盼夏道:「趕緊去抓藥,把藥熬起來,早晨等陳老夫人醒了就立刻給她吃藥。」
她如今也看明白陳老夫人身邊這兩個大丫鬟的性子了,也不再跟她們客氣,直接用上了命令的語氣。
「是,潼娘子,奴婢這就去。」
聽到沈天舒的吩咐,盼夏不但不覺得冒犯,反倒好像重新找到了主心骨似的,接過方子,擦了擦眼淚,轉身就下去辦事了。
至于如今大半夜的去哪里抓藥,沈天舒就懶得管了,說不定人家三里城中就專門有藥鋪呢!
盼夏出去之后,迎秋還可憐巴巴地站在一旁抹眼淚。
沈天舒看不慣她這樣便道:「你還不去找人把趙大夫控制起來,萬一走露了風聲讓他逃了就不好了。」
不了迎秋卻猶豫著道:「可是趙大夫是表姑娘請來的,跟表姑娘住在一個院子里。
「若是現在叫人去控制住趙大夫,少不得要驚動表姑娘……」
沈天舒都快被她給蠢哭了,氣得出言諷刺道:「那不正好,把你家表姑娘一起控制起來,問問她請這樣的大夫來給老婦人看病,安得究竟是什么心?」
「奴婢這就去。」迎秋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轉身安排去了。
厲子安上前拍拍沈天舒的后背道:「剛剛還勸我不要生氣呢!」
沈天舒趁著屋內沒有外人,摘下面具掐著自己有些脹痛的眉心,無奈道:「我也真沒想到,陳老夫人手下的丫鬟竟然是這般……唉,算了。」
沈天舒一時間也不知道該用什么詞來形容盼夏和迎秋兩個人了。
「陳老夫人年紀大了,自己一個人住在三里城,兒孫都不在身邊。:
「所以她對自己屋里頭這幾個貼身丫鬟,簡直就跟對自己的親孫女一樣疼愛。
「時間長了,可不就是這樣了!」
厲子安也搖搖頭,道:「我之前無意中聽到祖母說過陳老夫人,但是她自己卻并不怎么在意。
「只說又用不著丫鬟出來撐門立戶,一個個都還是小姑娘呢!
「再說了,她們年紀輕輕就要做這樣伺候人的活兒,能對她們好點就好點吧!
「如此一來,丫鬟們倒是都忠心耿耿的,卻也只有忠心沒有別的了!」
兩個人在屋里這樣說話,一旁床上的陳老夫人都沒有任何醒過來的意思。
厲子安擔
心地問:「我以前聽謝延說過,蒙汗藥不能多吃,吃多了容易把人吃傻了。
「陳老夫人都吃了這么多天了,不會有什么事吧?」
「現在還不好說。」趁著兩個丫鬟都不在,沈天舒才說了真話,「如今這樣睡著也無法下什么判斷,一切只能等她明天醒過來之后再看了。
「就算沒有那么嚴重的后果,對身體肯定也是有傷害的,恢復的時間肯定要拖得更長。
「不僅如此,還會影響我之后的用藥,必須要避開容易跟曼陀羅花起沖突的藥材才行。」
沈天舒越說越覺得頭痛,低聲跟厲子安道:「我還跟云蕙說,爭取能在臘八之前趕回去。
「可如今看來,能不能趕回去過年都很難說。」
「趕不回去就趕不回去,這不有我陪你過年么!」厲子安道。
「跟你說正經的呢!」沈天舒推開突然間湊近的厲子安,「回不去過年我如何跟家里交代?
「再說了,今年我三叔三嬸兒第一次從老家過來跟我們一起過年,我若是缺席那多失禮啊!」
「這倒是……」厲子安心道,雖然兩個人的婚事已經算是敲定了,但畢竟連定聘之禮都還沒行過。
若是讓沈仲磊知道自己就這樣把他的寶貝女兒拐走不能回家過年,那自己在未來岳丈心目中的形象可就岌岌可危了。
但是就在厲子安準備向沈天舒保證,一定會努力讓她能夠回家過年的時候,沈天舒自己就已經想通了。
「算了,反正都到這兒了,當務之急還是陳老夫人的病。
「我再著急回家過年,也要看她身體恢復的情況。
「至于年,什么時候不能過呢!今年過不上還有明年!」
厲子安聽了這話,一下子笑出聲來。
「笑什么?」沈天舒一頭霧水,「我說錯什么了?」
「你什么都沒說錯。」厲子安忍著笑道,「就是因為你說得太對了,連一點兒哄你的機會都不給我留,豈不是顯得我有點兒太沒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