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兩日,派出去的人遞回消息說,那伙人十有八九就是流云和他的黨羽。
依舊像之前那樣晝伏夜出,更要緊的是其中一個人不小心面巾掉了下來,竟然是青闕的徒弟。
這伙人明晚就要經過距京城二百里遠的青羊山,此山路陡林密,是個設埋伏的好去處。
接到此報,梁景先是和皇后說明就準備出宮去了。
剛從榮華宮出來,沒走多遠,竟然看見了薛姮照。
梁景站住了,問她:“你來這里做什么?自投羅網嗎?”
薛姮照一笑,問:“您這是要出宮去?”
梁景當然不會跟她說實話,只說:“我還有事要忙,沒空和你說話。”
“梁總管,奴婢來是想您幫個忙的。”薛姮照說。
“你找我幫忙?”梁景聽了很是意外,“你不是不知道你我應該避嫌。”
“我與梁總管之間本來也沒有什么,又何須避嫌呢?”薛姮照不以為然,“您什么時候出宮辦事去,可順道去一趟京郊的云水禪寺,那里有半本貝葉經文,我想看一看。別人去怕是人家不給,梁總管您的面子大,一準兒能成。”
“我不喜歡管別人的閑事。”梁景冷著臉道,“況且你這樣的人又何需讀經文呢?不覺得褻瀆嗎?”
“我和您是一類人,梁總管罵我就等于罵自己了。”薛姮照不急不惱,“既然不肯幫忙也就算了。”
說著施施然轉身離去,梁景看也沒看她一眼,徑直出宮去了。
玉孤明到桐安宮來給太妃請安。
太妃歡喜地說:“你母親前日進宮來陪了我大半日,可惜你當日一直在陽澤宮那邊。
今日你該歇歇了吧?好生陪著我吧!我叫他們做了你愛吃的,你可要多吃些,我瞧著你還是有些單薄呢。”
“陛下說他……他今日也要來。”玉孤明道,“不過要午膳的時候才……才到。”
“難得陛下有這份閑情,”太妃笑了,“不過陛下不喜歡吃面筋,叫他們別做了。素八寶鴨也要少放麻油才行。”
說完又忍不住嘆氣,神色頗有些黯然:“再過幾日就是姐姐的冥壽了,想必皇上也是想起了這個。人生一世,真的就好像是一場夢一樣啊!
我有時恍惚,還仿佛自己只“是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呢!
姐姐大我三歲,卻比我聰慧百倍。只是自幼體弱,所以人不聰明也不是什么壞事。”
“先太后娘娘若是……若是能一直不生孩子,想必也不至于……過早離世。”玉孤明說,“世人都說,生孩子最是兇險。”
“我的小祖宗,你可不能這么說。先太后若是不生孩子,哪兒來的皇上?何況哪個女人能不生孩子?”太妃無奈地笑道,“天地生人,陰陽有分,從盤古開天辟地就是這么定的。有什么法子喲!”
“女人就必得……必得要生孩子嗎?不生也可以一樣活得好好的。”玉孤明道,“若是妻子明明體弱,卻還要她冒險去生,那……那這個男人也不配娶妻。”
“你這個孩子天生的古怪,心里的想法和別人都不一樣。”容太妃沒有生氣,“哪家娶妻不為了生子呢?世人都是這么想的,也都是這么做的。
若是出了一個不這樣的,可就是離經叛道了,不但要讓人恥笑,還會被人疏遠呢。
又何況就算這男的心疼媳婦不叫他生,家中長輩又如何能答應?有多少夫妻情深意濃,卻只是因為妻子不能生育而被婆家逼著休棄的又有多少啊!”
“這……這太也不公平。”玉孤明道,“我早就發現這世道只知欺辱女子。”
“明兒啊,你是一個極善良的孩子,誰若是嫁了你,這一生別提多享福了。”容太妃疼愛地看著外孫,同他玩笑道,“那就叫你娘給你尋一個身體壯好生養的媳婦,你就不必擔心這個了。”
玉孤明臉紅了,嘀咕道:“我不要!”
剛說完薛姮照進來了,請安道:“世子來了。”
玉孤明連忙起身答應道:“姮照……姑娘,你……你……”
“我去泡茶。”薛姮照轉身。
容太妃笑而不語。
隨后皇上果然來了,問太妃:“前些日子雨多潮濕,您的腿沒疼吧?”
“皇上叫太醫用火石灸的法子來給我治了幾次,很是管用。”太妃笑著說,“陛下難得來一趟,我這兒沒什么稀罕的,就叫丫頭點一盞茶來吧!”
“聽聞太妃這里有個很會點茶的宮女,只可惜朕來的少,且每次都匆匆忙忙的,竟從未來得及嘗一嘗。”皇上笑著說,“今日明兒也在,咱們一起品茶,再用膳,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怎么不見商總管?我好像許多時候都沒見到他了。”太妃問。
“商啟言上了年紀,痛風越發嚴重。”皇上說,“如今都是張澤陪在朕的身邊。”
“這個張公公一看就是伶俐又厚道的,不比當年的商公公差。”容太妃說。
張澤聽了連忙說道:“太妃娘娘過獎了,小的實在是差得遠。只是蒙陛下不棄,小的才有福分在陛下身邊伺候。”
薛姮照已經將點好的茶端了上來,皇上嘗了一口說:“果然不錯。”
又看了看薛姮照道:“怎么我看著你竟有些眼熟呢?”
“回皇上的話,奴婢之前是在福妃娘娘跟前伺候的。”薛姮照說。
“哦,是了,朕想起來了。”皇上點頭,“你是薛應臣的女兒吧?”
“是。”薛姮照答道。
“明兒,薛家被發配到哪里去了?你可記得?”皇上轉過頭問玉孤明。
“嶺南。”玉孤明說。
“當年薛應臣上書言事不當,朕給過他機會,只要他肯認錯,便不再追究。”皇上嘆了口氣道,“誰知他不但不肯悔過,還再次上書,言辭更加急切,全然不顧朕的臉面。”
皇上看著玉孤明說:“明兒,你說說,朕該不該將他流放?”
“薛大人是直言敢諫的忠臣,便是有言辭激進之處,皇上也該有容人之量。”玉孤明這回倒不磕巴了,“實在不該罰得如此之重。”
皇上氣得直翻白眼:“你這個犟牛!要氣死你舅舅不成?!若不是看在你是我親外甥,非治你的罪不可!”
“我答應過舅舅在你面前永遠不說假話。”玉孤明道,“否則豈不是在欺君?”
“陛下息怒,明兒這孩子年輕不知事,又是孤拐脾氣。”容太妃忙說,“不要同他一般見識。”
“太妃放心,朕哪里會跟她較真。”皇上笑了,“是啊,不管到什么時候,身邊有個說真話的總是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