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六月,連著兩場透雨,天氣比先時清透了不少。
這一日姚泰下了朝進宮來見皇后,恰好二皇子先一步來榮華宮請安。
皇后知道哥哥的來意,只是二皇子在跟前,不好說別的,寒暄了幾句便說:“再過幾日便是二皇子的大婚了,雖然早就備辦齊全了,可到了正日,還是要著實忙上一番的。沒有可靠的人不成,這宮里頭,有本宮和賢妃。外頭就得哥哥你多主張了,托給旁人,我不放心。”
姚泰就說:“娘娘放心,二皇子的喜事,我哪能不盡心?莫說娘娘早就囑咐了,就是用不到我,我也要趕著上前的。”
二皇子聽了,自是感謝不迭。
又敘了片刻話,二皇子便起身告辭了。
皇后說:“如今外頭太忙,你也有許多事不進宮里來了。好容易來一回去瞧瞧姜才人吧!
等大婚過了進宮謝恩,也帶新婦去素心宮見見你生母,我會跟皇上請示的。”
“兒臣多謝皇后娘娘。”二皇子一揖到地,他的確太想念生母姜才人了。
他當初之所以選擇依附姚紫云,就是因為廢后徐氏和他的生母姜氏之間恩怨過深。
而姚紫云則不止一次對他說,有朝一日自己成為皇后,必然善待姜才人。
甚至等到這后宮真的由她來做主,一定會讓姜才人從冷宮里出來和二皇子團聚。
這個真正做主的意思,應該就是皇上殯天,太子繼位,姚紫云成為當朝太后。
畢竟就算身為皇后,也不能罔顧皇上的心意。
但做的太后就不一樣了,新皇如何會違拗自己的母親呢?
況且姜才人傷的是皇上的心,并沒有傷太子的心。
等他成為新皇,放了姜才人,更能成全他寬厚仁愛的美名。
皇后命身邊的宮女:“好生送一送二皇子。”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皇后和梁景,姚泰方才起身道:“前些日子我喝醉了酒說胡話,實在是對不住皇后娘娘。更是唐突了梁總管,今日進宮是特地來賠罪的。”
梁景聽了忙說:“國舅爺,折煞小的了。小的是皇后娘娘的家奴,國舅從來爺打得罵得。小的尚且惶恐,怕國舅爺罵得不夠盡興。”
“實在是我酒后無德了,梁總管千萬擔待吧。”姚泰紅著臉道,“我是越老越不像話了,喝了幾口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梁景不是那么小氣的人,不會因為你一番醉話就沉心。”皇后一笑,“不過哥哥你也真是的,以前我記得你吃了酒沒有脾氣,如今怎么改了性情?這可不好。
不是別的,在我們跟前沒有什么過不去的,畢竟都是一家人。可萬一哪天當著圣上的面吃醉了酒,說了不該說的,那可如何是好呢?”
“是是是,皇后娘娘教訓的是。我醒酒之后,郡主已然說了我好幾日了,我也自覺得沒臉見人。”姚泰低下頭,愧疚地說,“不過也慶幸,好在沒有外人。自此以后我絕不敢亂喝酒了,更不敢亂說話。”
“行了,快坐下吧。你妹妹我還不至于那么小心眼兒。”畢竟是自己的親哥哥,皇后也只是略略敲打兩句就算了。
姚泰卻并不坐下,說道:“我們自然是知道皇后娘娘最是寬宏大量的,便是我不來陪這個禮,您也不會把我怎么樣。
可話說回來,咱們一家子人不隔心,我說了混賬話,到底還是叫娘娘傷心了。”
她這么一說,姚紫云便不由得紅了眼睛:“可說的是呢,咱們兄妹兩個熬到今天有多不易!想當初咱們小的時候,父親老實懦弱,雖然頂著個五品官的名頭,卻在清水衙門耗了一輩子。
些許俸祿還要周濟老家親戚,常常欠債過日子。
咱們一家處處受人白眼奚落,日子緊的時候,一天只能吃一頓干的。
京城的房子太貴,買不起。只好賃了別人家的破屋住,冬天買了些木柴也不敢多燒,手上都生了凍瘡。
那時你便發狠說將來要做大官,再不叫家里人挨餓受凍……”
姚泰在一旁也跟著掉眼淚,說:“娘娘從小就有志氣,若不是當初你立意要進宮來,姚家又哪里有今時今日的富貴呢?”
“皇后娘娘,國舅爺,”梁景上前將姚泰扶著坐下,笑著說,“血濃于水,你們二位是親兄妹,這天底下還有比你們更親近的嗎?咱們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只要咱們自己人不離心,外人便是把眼睛瞪出血來,也只能干看著不敢妄動就是了。”
“說的是,說的是,”姚泰轉悲為喜道,“我就是怕和皇后娘娘隔了心,今日里把話說開了,我這心也就落地了。”
“好容易來了一回,午膳便在這里用了吧。”皇后也一邊拭淚一邊笑了,“只是再沒有酒給你喝了。”
與此同時,賢妃來到同安宮給容太妃請安。
“前些日子聽說你身上不大好,我叫凝翠去給你送了些補品,如今可覺得怎么樣?”容太妃笑著問道。
“叫太妃娘娘惦記了,臣妾如今好多了。”賢妃柔聲道,“您送去的那些補品,我都留著呢,等立了秋,再進補。”
“也是如今天氣熱,也不好太補了,反而受罪。”容太妃說,“快嘗嘗這茶,是頂好的。”
“我說呢,太妃娘娘跟前添了新人了。這丫頭原本是福妃姐姐跟前的吧?在那邊我就吃過她點的茶,一等一的好。”賢妃一邊端起茶盞一邊說。
“可不是嘛,我終究還是奪人所愛了。”容太妃道。
“太妃娘娘這話可是說笑了,福妃姐姐從來都是最孝順的。叫這丫頭到您跟前來伺候,就是替她盡孝呢。這樣的好事我們誰都求之不得,只可惜我們跟前沒有能入得了太妃娘娘眼的。”賢妃說完才去喝茶。
“你把跟前的人自然也都調理得極好,只是我這人自幼性子就偏僻,喜好的東西也極少,確是一般人難投我的緣。”容太妃看了一眼薛姮照說。
賢妃陪著容太妃吃了兩盞茶,說:“我來了也有些時候了,雖說舍不得,可也該讓太妃娘娘歇歇了。”
“你若不忙,也可像福妃那樣隔三差五的來我這里,不為別的,至少能吃一盞茶不是嗎?”容太妃說。
“哎呦,能得老祖宗這么一句話,我可是知足死了。”賢妃笑著說,“您不嫌我煩,那我就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