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記住了,記住了!”
李小寶心想多日未見父親,父親怎么一回來就抓著這個錢袋子不放,“爹!”
“您數日不曾回來,怎么一回來就尋我要我的錢袋子?”
“這錢袋子可有什么不妥?”
李大略微松了口氣,“無事,無事。”
“不過,這幾日咱們家可有什么生人來過?”
李小寶有些心虛,眼神飄忽道,“沒……沒什么生人,不過是哥哥的幾個朋友來尋哥哥,我說哥哥最近都不怎么在家,他們便回去了。”
李大看兒子神色有異,“真的沒有?”
李小寶堅定的搖了搖頭,“沒有。”
李大這才長出一口氣,一屁股坐了下去,端起茶就往嘴里灌,“那就好。”
“叔公他………”
李大瞥了一眼李小寶道,“大人的事情你少打聽,讀你的書去!”
李小寶雖然不服氣,卻也不敢違抗李大的命令,轉身坐在了書桌前,可他的眼神卻繞過眼前的書本,偷偷落在了父親的身上。
他總覺得自打他們搬進這李宅,就怪事連連。
或者說,在搬進這李宅之前就有了詭異的端倪。
先是背負巨債的哥哥突然闊綽,后來自己的父親也被召入縣衙,再后來……鎮上的人乃至豐春縣的人都跟瘋了一樣的加入什么天彩會。
李大覺察到兒子的視線,“你不好好溫書,看我干什么?”
“你哥哥在外奔波,你爹我每日在縣衙委屈求全,為的就是讓你好好讀書,日后好出人頭地,你還在這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你對得起你哥哥和我嗎?!”
李小寶剛想反駁,卻又覺得自己老爹說的沒錯,只好忍氣吞聲下來,把視線挪回了眼前的書本之上。
“你可要記住了,若有人問起那個錢袋子的事,你只當不知道,那錢袋子就是你叔公自己的。”
說完,李大就轉身離去。
既然是李十三丟的錢袋,那同他們家可就一點關系都沒有了,將來也就不怕追查到自己頭上了。
不過,夏大人身邊的那個呂青峰…當真是無意中撿到那個錢袋的么?
不行,他得去找李十三問個清楚!
等他出了李宅又尋遍李十三常去的幾個賭坊不見其人后,這才跑去了李十三那個老光棍的家中,卻看眼前大門緊閉,人卻不見蹤影。
好不容易抓住個路過的鄰舍相問,那人卻見是李大問詢,立刻換了副陰陽怪氣的語氣道,“呦,這不是在縣衙做事的李衙役嗎?怎么有這閑工夫管自己家的窮親戚了?”
“你!”
李大不欲與這人多爭辯,只陰沉沉道,“我只問你李十三去哪了?”
那人一臉無所謂道,“他啊,不在地里,那就在賭坊里,你那個賭鬼親戚,你還不知道么?”
“你當我來前沒找過么,他要是在,我還會到他家中尋人嗎?”
“他若不在這二處,那我可就不知道他能去哪了。”
李大心頭更是一陣緊張,卻聽那人說,“我記得昨日有人說,李十三得了大造化,見了豐春新來的夏大人。”
那人眼中精光一閃,揶揄道,“莫不是人家也得了機緣,跟你一樣,被夏大人帶去了縣衙做事?”
“夏大人?”
“是啊,聽人說夏大人昨日微服而來,不甚漏了底細,那時候,就是你家的李十三在場啊。”
李大心道不妙,連忙就回頭去尋李小寶。
“你叔公是何時尋你借的錢?”
李小寶看父親去而復返還問自己這樣的問題,想來是未尋到叔公,只忽悠道,“我記得……應該是前天。”
李大這才放下心,那應當是李十三借了小寶的錢袋,昨日不甚掉在了田里,這才被隨夏大人一同微服的呂青峰拾到。
“爹,您這么緊張這個錢袋,莫非這個錢袋另有乾坤?”
李小寶悄然看向自己的父親,只見他瞳孔微縮,下意識就要否認,李小寶接著道,“您就別騙我了,您剛一回來就找我要那玩意,剛剛必然是找叔公確認,肯定是沒見到他人,這才回來尋我的。”
李大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看了個清楚,卻又不敢明言,只說,“這你就別管了,總之,這東西很重要就是了。”
“你哥哥……乃至你我的性命………”
李大后來的話說的含糊,李小寶根本沒聽清,就看到自己父親再次斷然轉身而去。
“什么嘛!總拿我當小孩子!”
人家夏大人都沒將他當小孩子!
在外屏息凝神偷聽了半晌的呂青峰捏緊了手中的錢袋,看來這個小小錢袋,內里定然不簡單!
呂青峰回了縣衙第一時間就找到夏豫懷稟明情況,緊接著兩人就將這個錢袋子拆了個底朝天。
于是,兩人就對著面前的一堆碎布發起了呆。
“青峰啊……你說,這和尋常錢袋,有什么區別嗎?”
除了多了一層蠶絲的內襯,繡工繁復了一些,花邊多樣了一些,好像并未有什么區別?
呂青峰也是一臉不解,他還以為拆開了會有什么機要之物呢!
“好像……并沒有。”
“要不,直接提了李大來問?”
簡單明了,直接高效。
夏豫懷卻搖了搖頭,“不可魯莽!”
“我今日試探天彩會的使者,才覺此事背后另有蹊蹺,絕非此前我同太后推斷的簡單騙財。”
“如今既知其背后另有高人,抓了李大來也無濟于事,我們還是再研究研究吧。”
“對了,李十三現在何處?”
呂青峰無奈道,“昨日我不過問了幾句,他就被嚇的魂不附體,后來我再去尋他時,發現他竟然暈倒在巷口,我只好把他帶回了豐春縣的驛館為他診治。”
“那,還有誰知道李十三在豐春城中?”
“沒了,驛館之中都是我帶來的禁衛,大人可以放心。”
夏豫懷點了點頭,“盯緊李大,此人頗為古怪不說,而且我總覺得李凌峰之死,同他脫不開干系。”
呂青峰奇道,“大人如何得知?”
他還沒講今日下午胡訓在前院那一遭呢!
“昨日李十三說的那些,你莫非都忘了?”
呂青峰略一思索,接話道,“他只說李大人同天彩會作對,是石神降罪殺了李大人,并未說別的什么啊?”
“可天石使者卻說李大人之死同他們并無關系。”
呂青峰笑笑道,“這種使者說的話大人也會信么?”
“我信。”
“因為,他們沒必要撒謊。”
“李大人同天彩會不睦是有目共睹的事實,而天彩會若是下手殺了李凌江,大可推到石神身上,反正也沒人會也沒人敢反對,反而讓百姓更加崇拜。”
呂青峰疑惑道,“可那畢竟是朝廷命官,他們做了……還敢認么?”
夏豫懷自嘲笑笑,“你覺得咱們這樣的朝廷命官,在豐春這地界,還有什么威信可言?”
“今日那使者說話雖然后來客氣了些,可此前趾高氣昂的模樣,我夏豫懷還從未在別處看過。”
“那……這些和李大又有何關系?”
“李十三說石神降罪是李大告訴他的,但此前你我調查時,這縣衙之中可都是隨著李凌峰一同將石神拒于門外的啊。”
呂青峰佩服道,“大人神斷!下午前院就曾發生爭端,那時胡衙役便指責李大同李凌峰之死有關系,不過苦于未有實證,才不能向大人您稟報。”
“哦?”
“他說,李大人遇刺那夜本該是李大值夜,可李大卻腹瀉不止未能值夜,而刺客來襲時,李大人身邊竟無一人警示,直到火光四起才引了眾人相救,大人也是那時趕來。”
夏豫懷震驚道,“這樣重要的消息,怎么現在才知?!”
呂青峰無奈道,“大人一直追查天彩會,因而我們的重心便在天彩會之上,也就并未顧及這些細枝末節……”
“你去將胡衙役帶來,我要親自問話。”
“那這個………”
呂青峰望向那堆已經七零八落的碎布,夏豫懷皺了皺眉,“李大如此在意這個錢袋,這錢袋不可能毫無用處,你去尋幾個繡娘和醫工來看看這錢袋是否有什么古怪。”
呂青峰應聲點了點頭,將那堆布收了起來,轉身去尋了胡訓問話。
夏豫懷略微思索片刻,他如今即刻向陳留去信才是正道。
待到胡訓跪在夏豫懷面前時,他已經不復下午那般囂張,眼神之中倒多了幾分輕蔑之意。
夏豫懷仿佛不知一般,只問他道,“午后便是你在前院同人起了爭端?”
胡訓從鼻腔中哼出幾個字來,“是,胡訓但憑大人責罰。”
夏豫懷好笑道,“你怎知本官是要責罰于你?”
胡訓將頭偏向另一邊道,“大人此刻尋了小人來,除了幫李大撐腰外,小人想不出任何別的理由。”
夏豫懷也不同他繞彎子,直接道,“你說李大人之死同李大有關,你可有憑據?”
胡訓搖了搖頭,“沒有。”
“那你午后所說的,都是你一個人的揣測咯?”
胡訓氣憤回頭看向夏豫懷道,“這事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實,還需揣測么?!”
“李大不過仗著同李大人同宗之名,便在縣衙中大行倒行逆施之術,我追隨李大人多年,怎么會信這種歪門邪道!”
“李大人被害當夜就是他李大在值夜,這么多刺客潛入,他李大居然不知所蹤,第二日才見其人,他不可疑,誰可疑?!”
“那你為何不早早稟明本官?!”
胡訓抬頭看夏豫懷,直視他的眼神問道,“大人……您真的關心李大人之死么?”
“您若是真的關心,又怎么會這么快投入天彩會的陣營?!”
“李大人生前同天彩會不共戴天,勢以剿滅天彩會為任,奈何為奸人所害,才被迫終止。那么,您呢?”
胡訓再抬眼時,眼中已然充滿憤恨。
夏豫懷卻是緩緩道,“你如何知道本官不是為了匡扶正道呢?”
“您若是……便不會請那什么使者堂而皇之的來縣衙!”
“胡訓,我問你,李大人同天彩會作對,結果如何?”
胡訓漠然道,“大人既然貪生怕死,又怎敢說自己匡扶正道?”
夏豫懷卻搖了搖頭不同意道,“本官敬你是條漢子,可若是本官死了,又如何匡扶正道?”
胡訓被夏豫懷堵的啞口無言,只忿忿看向了一旁。
“看來你同李大人關系匪淺啊,不若你來告訴告訴本官,你眼中的李大人吧。”
胡訓一談起李凌峰就像打開了話匣子,“李大人是小人追隨過最有骨氣的縣丞。”
“此前的縣丞對天彩會避而不管,任由其肆虐,甚至還將李大招進了縣衙!”
說起李大,胡訓的語氣更是急切。
“后來那個縣丞調任,李大人接管了豐春,立誓要將天彩會這等邪會連根拔起。”
“雖然,他的手段是激烈了些,可到底是有用的。那時候,天彩會便有了收斂之勢。”
夏豫懷皺眉問道,“可本官聽說,李大人已經投了天彩會,只為他們辦事啊?”
胡訓忿忿道,“還不是天彩會他們的陰謀,想要借此以假亂真罷了!”
“奈何真就有人信了!”
夏豫懷有些慚愧,收了視線,轉而問道,“那天彩會怎么又囂張了起來?”
胡訓也是帶了疑惑的語氣回道,“自李大人去歲回京述職之后,回來便有些頹喪,就連對付天彩會也有些力不從心,這才讓他們鉆了空子,更坐實了大人投靠之實。”
“可胡訓知道,李大人想除天彩會之心,從未停歇!”
“所以,李大人一定是天彩會的人害死的!就算外面的人都信有什么勞什子石頭做的神,我胡訓都不信!”
夏豫懷將胡訓扶起來道,“難得啊,這豐春還是有明白人的。”
“大人,您?”
“本官是奉了太后之命前來剿滅天彩會,又怎會投靠了敵手去?”
“太后?!”胡訓有些激動道,“太后也知道此事了?!”
夏豫懷沉重點了點頭,“本官此前在夏邑也曾聞豐春之亂,當時誤信謠言,以為李大人已經變節,便借太后駕臨夏邑,將此事上報,太后才特派本官來查明此事,卻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