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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王謐上書求見的帖子遞了上來,盛少青才恍惚想起南景這位大神也還在京城中晃悠,衛振消停,王謐最近沒作怪,她這幾日也被流水樣的宮宴塞滿了腦袋,根本想不起來還有這號人的存在。
“外臣拜見太后,太后千歲千歲千千歲!”
盛少青瞧著王謐就這幾日的功夫仿佛消瘦了不少,心下正是好奇,王謐卻自己開口道,“臣多謝太后款待,短短幾日就已經讓外臣把這汴京逛了個遍,這汴京城中確實同我南國風俗各異。”
盛少青聽著王謐感謝的話卻聽出了咬牙切齒的味道,她當初也是好心嘛,誰成想禮部那幾位那么實誠,把行程安排的那么緊湊,恨不得三天當一天的使,想當年她逛故宮就花了整整一天,王謐三日就走遍了整個汴京城,確實是難為他了。
更何況,為了能讓他更好的觀賞京中風景,禮部也沒安排車馬,而是讓王謐搭著11路公交慢慢游覽,每到一個景點就換個導游給他引路。
所以,三天下來累的只有王謐。
于是,盛少青笑著道,“若是有機會,吾也想去一飽南國風光的眼福。”
王謐立刻就答話道,“現下就有這么個機會,我朝國主已然同意同太后會盟,這地點不如就定在順昌?”
盛少青光速打開地圖搜索一番,發覺順昌這地方還真是個好地方,臨近兩國交界,四周環山,安全不說,風景也是十分秀美。
盛少青也就順勢點了點頭,“那吾就等著王大人你的好消息了?”
王謐沒想到盛少青這回居然變得這么好說話了起來,錯愕了一瞬,神色又恢復如常,接著道,“北涼流失之物,不日便會同我朝國書一同抵達。”
王謐退下之后,盛少青想既然時辰還早,現下里回去永光殿也沒什么好玩的,倒不如順道去看看元澈。
可等她們一行人到了上書房,沒聽到書聲朗朗不說,還被人告知元澈下了朝根本就沒來上書房,也就是說下了朝這熊孩子就不知所蹤了?
想了片刻,盛少青就喊住了要去尋人的阿寧,微微瞇了瞇眼睛冷笑道,“吾知道他在哪了!”
今日上朝時就看到元澈在她眼前就跟屁股上長了倒刺似的坐不住,一下朝出了勤政殿,立刻就跟何鈺寧跑了個沒影,她早上還欣慰這孩子是求知若渴,沒想到這孩子壓根就沒去學習!
好啊,這才多大,就敢逃學了!
阿寧疑惑道,“太后您知道陛下在哪?”
盛少青冷笑道,“那七個葫蘆小郎君住在哪?”
“葫蘆?”
“呃”,盛少青扶額道,“就是為澈兒選的伴讀們呢”
阿寧迅速反應過來,“他們住在思語院。”
“帶路!”
盛少青一行人氣勢洶洶的趕到思語院,果然看到元澈叉著腰站在院中對著跪在地上的六個小孩頤指氣使道,“你們!去給朕把后院那堆柴垛搬到前院來,一個一個劈開,不劈完不許吃飯!”
元澈絲毫不覺危機到來,仍在院中發號施令,直到周圍的小太監們看到盛少青到來都跪了下去,元澈才感覺到了氣氛中的一絲絲詭異。
但他對那些人擺了擺手道,“朕沒說你們,你們起來!”
“朕讓你們起來,起來!”
元澈忽然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另一個更大的陰影籠罩起來,而眼前的何鈺寧也在瘋狂給他使著眼色,心下暗道不好,扭過頭看,果然看到一臉烏云的母后正在他背后默默盯著他。
完了完了,母后怎么知道自己來這了?
“母后,我.”
盛少青看著心虛無比的元澈露出了迷之微笑,不好好上學在這耍威風是吧?
何鈺寧見狀不對,連忙跪下磕頭道,“都是臣不好,是臣.臣讓陛下”
盛少青一言不發的路過急著攬鍋的何鈺寧,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那群小郎君見了太后駕到身體更是抖似篩糠,跪著都有幾分搖搖欲墜。
元澈見何鈺寧急著為自己背鍋也急了,趕忙道,“都是兒臣出的主意,您不要怪罪阿寧,我,兒臣.”
盛少青微笑道,“哀家說你們錯了嗎?”
盛少青端起阿寧呈上來的茶,吹了吹上面的浮沫才悠悠然道,“來個人,跟哀家說說你們這是在玩什么新鮮花樣?”
“兒臣.”
“你閉嘴!”
元澈緊緊閉上了嘴巴,以他對母后的了解,母后如今就在暴怒的邊緣,要是他再添把火,今晚他的屁股可就不保了!
那六個人看到太后的眼神在他們之間逡巡,明白太后這是讓他們派個代表出來回話,面面相覷之后,共同推舉出了他們認為最為能言善辯的那個出來背鍋。
“回太后的話,是陛下見臣等身單力薄,想幫我們強身健體,所以才讓臣等搬柴劈柴。”
哦?還挺機靈。
元澈聞言冷哼一聲,誰要他們幫忙遮掩,更何況,當初就是這個開口說話的欺負他欺負的最狠了!
盛少青又嘬了一口茶后慢悠悠放下了茶杯,緩緩道,“那就開始吧。”
這幾個孩子個個身寬體胖,壯實的跟頭小牛一樣,一看就是家里精心飲食照顧出來的,哪來的身體單薄一說,不過盛少青也不急著揭穿他,只等著看另外五個孩子的反應。
那開口說話的孩子率先起身往后院而去,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這種時候,當然是明哲保身為上。
而他身邊那四個孩子也起身跟隨而去。
如今院中就剩下元澈,何鈺寧和最后跪在角落里那個孩子。
盛少青轉而問道,“怎么,你怎么不去?”
那孩子咬了咬牙,只搖了搖頭,仍是不肯動身。
他自知自己嘴笨,倒還不如不開口。
盛少青身邊的崔筠卻看出其中端倪,柔聲問道,“你只管說,太后不會怪罪你的。”
他看了一眼咬緊下唇的陛下,又看了一眼一旁攥緊拳頭的何鈺寧,仍是搖了搖頭,不肯開口。
元澈倒是急了,“母后問你話,你倒是說話啊!”
那孩子也被逼急了,脫口而出道,“臣……臣是覺得陛下此舉不妥!”
盛少青沒給元澈說話的機會,直接問道,“那你倒是說說,陛下何舉不妥。”
“誒,對,朕為何不妥!”
元澈見母后像是來為自己撐腰的,略略放下心來,也大著膽子問了起來。
“臣…臣以為宮中賞罰分明,有錯必罰,有功必賞,可…可臣不知身犯何錯,又為何受罰?”
元澈在自己腦子里搜索了一圈,都沒想起來眼前這個倔強的小孩是誰,當時帶頭欺負他的就是剛剛那個開口說話的,眼前這個,他好像還真不認識。
“那,那你就不用搬了,你可以回去了。”
元澈以為這樣發了話,這事就這樣解決了,可那孩子還跪在那里不肯起來,眉心緊緊蹙在一起,似還有什么難言之隱。
“可…”
“你還不滿意?朕都不罰你了!”
那孩子似乎鼓足勇氣道,“可他們又有何錯?”
元澈這下傻眼了,天底下哪有這么軸的人,都放了他一碼,怎么還關心別人起來了。
盛少青也學著他的樣子問元澈道,“母后也問問你,那些孩子有什么錯,你要罰他們?”
元澈呆住,母后不是知道嗎,怎么又問??
“因為之前,他們對朕出言不遜!”元澈理直氣壯道。
“可那時陛下驟然闖入,言語間又頗為隨意,李洲復提醒您注意宮規當屬正常。”那孩子有理有據反駁道。
盛少青津津有味的吃起瓜來,那日聽元澈一面之詞,她還真以為是那些世家子欺負了元澈去,卻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么一茬。
“朕在自己宮中,還要謹言慎行么?!”元澈震驚臉。
“天子為天下表率,不論身處何地,都當時時謹慎。您喬裝改扮之舉本就出格,李洲復雖然言語頂撞您,可本意皆屬好意,臣不知陛下為何會深以為忤。”
盛少青聞言悄悄在崔筠耳邊吩咐了兩句,崔筠便閃身出了思語院。
元澈聞言臉色漲得通紅,連帶著何鈺寧也被臊的有些難堪,盛少青這才開口問道,“澈兒,當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元澈看實在瞞不過去,只得低聲道,“兒臣就是想找人一起踢蹴鞠,那個李洲復說,錦朝有個蹴鞠太尉,莫非兒臣不思進取,也要做這太尉第二么?”
“你不是告訴母后,他們嫌棄你身份低微,不肯同你交往么?”
元澈急道,“那個李洲復說了這樣的話,他身后那些跟他交好的也就不肯搭理兒臣了嘛……所以……”
“這就是你編造這些的理由?”盛少青怒不可遏道。
孩子可以沒出息,可不能壞了人品!
元澈“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委屈道,“兒臣錯了。”
何鈺寧也跟著跪了下去,當初他一眼看出了陛下的身份,自然沒有跟著李洲復他們一起規勸陛下,而是早早就投靠了陛下。
“這事你也知道?”盛少青問何鈺寧道。
何鈺寧無奈點了點頭,盛少青接著問,“那你覺得,是陛下對,還是李洲復對?”
何鈺寧沒想到這個死亡問題會輪到他的頭上,垂下頭去不敢作答。
元澈此刻倒坦然對著何鈺寧道,“阿寧,沒事,你說!”
盛少青不免對何鈺寧有些失望,本想給元澈找個好的伴讀,玩自然是要一起玩,但也得人品端正才好,不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孩子不學好可怎么辦。
何鈺寧咬咬牙道,“回太后,臣覺得,此事陛下和李洲復都有錯。”
盛少青微微挑了挑眉,“接著說。”
“當初陛下微服而來,只尋人去玩,自然有貪玩之嫌,今日又因此而罰人,更有報私仇之實。但李洲復當日所言確實有些過分……言語間多有鄙意,所以陛下才會如此生氣。”
“你覺得呢?”
盛少青轉向剛剛不肯受罰的那孩子問道,那孩子點了點頭道,“此話倒是公允。”
元澈感激的看了一眼何鈺寧,他就知道這朋友沒交錯,要是換了他的嘴,母后鐵定更要生氣了。
“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經了這么一遭,心中的恐懼淡去幾分,不卑不亢答道,“臣姓劉,單名一個琛。”
“劉琛?”
倒是個好名字,琛嘛,原意珍寶,可見家中對他有多重視。
“是。”
“你可愿留在宮中做陛下的伴讀?”
劉琛震驚抬頭,他以為今日怕是性命都不保了,現下還能留下來做伴讀么?
元澈不甚愿意道,“母后!”
何鈺寧雖好,可性格太過軟弱,遇到事情只會順著元澈而來,元澈身邊正缺這樣一個敢于直言的諍友。
李洲復雖然當日敢于指出元澈的錯誤,可今日知道了元澈的身份,卻也不得不因此折腰。
盛少青看劉琛愣住,只好重復了一遍剛剛的問題,“你可愿留下?”
劉琛肅然拜下道,“臣,定不辱命!”
隨后,盛少青就帶著元澈回了永光殿,順道下旨讓剩下幾位郎君回了家。
伴讀貴精不貴多,兩個足矣。
一進永光殿。盛少青就揪住了元澈的耳朵,“你如今都學會騙人了是吧?!”
“母后之前如何教你的,你都忘完了么?!”
元澈急得哭著道,“沒忘!沒忘!兒臣哪敢忘了啊!”
“沒忘?沒忘你騙母后?沒忘,你亂用刑罰?”
“兒臣就是小懲大誡罷了,他們遇到我還算好,若是遇到旁人,早都打了幾十大板子趕出去了!”
“你!!”盛少青沒想到這熊孩子還敢砌詞狡辯,氣急了道,“我是管不了你了!你看誰能管的住你!你自己去尋!”
元澈看盛少青是真的動了怒,也不敢再狡辯,只委委屈屈道,“兒臣是天子,怎么能讓一個臣子劈頭蓋臉的指著鼻子訓斥呢?!”
“那你先告訴母后,李洲復說的對還是不對?”
過了許久,元澈才嘟嘟囔囔道,“算……算是有那么點道理吧,那兒臣也是為了考驗他們嘛!”
“考驗?考驗就是抓著他們玩陪你玩蹴鞠?!人家不玩你就說人家是瞧不起你?堂堂天子,就這點氣度?!”
元澈震驚,沒想到母后都打聽了個清楚,那剛剛沒揭穿也算是給他留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