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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飽喝足,盛少青才慢悠悠踱步走到了含章臺,暮色漸沉,大殿之中卻是燈火通明,宮人們進進出出,混亂之中又仿佛透著秩序井然。
元澈此時也急匆匆從永寧殿趕了過來,一見到盛少青,元澈再也繃不住一整日的緊張,挎起個臉對著她訴苦,“母后,您騙我,今天一點也不輕松,兒臣怎么覺得比上朝還累啊!”
盛少青伸出手去,“澈兒,你坐在那都覺得累,那下面的人豈不是更累,清晨就要從宮外出發,再到宮里面等候傳喚,就為了最后在你面前說那么幾句吉祥話,讓你同他們換換,你是愿意哪樣呢?”
元澈撇了撇嘴委屈,“好嘛,兒臣不該抱怨的。”
“母后不是在教訓你,母后想讓你明白,你尚且覺得苦,這天下自然有人比你還苦,你能明白這點就好。”
元澈點了點頭,將手塞進了盛少青的手里,母子倆手牽手走入了大殿,在一眾高呼聲中穩穩向著高臺之上的鳳座和龍椅走去。
路過清遠王府眾人時,盛少青忽然發現自己好像犯了個錯誤,宮宴是男女分開入席,她就算認出安遠縣君也沒用,李凌江也不在這邊的席面上。
心下正一陣懊悔間,許久沒出現的系統忽然作聲,宿主,您是不是忘了您還有個系統了?
“如果你不說話的話,我確實是忘記了。”
這系統自打清算年終積分之后,就再也沒開過腔,要不是那些功能都還能用,盛少青都快以為自己沒有這么個系統了。
雖說宿主不再依賴它是好事,但宿主這話怎么越聽越不是個滋味呢。
“怎么?這是到年底回去總部開年會了?有沒有什么年終大禮包贈送啊?”
系統沒想到宿主居然猜對了一半,它確實是連接到了總部,不過不是開年會,也沒有大禮包,而是對如今的整體情況進行評估,好對下一個階段的工作重心進行調整。
說起來,這次還有件事要同宿主知會一聲,不過看現在這個樣子,它還是先不要擾亂宿主的好。
不是,沒有,別瞎說。
盛少青:“.”
李凌江年后會補入兵部任兵部員外郎,所以他的席位靠近兵部,也就是大殿西南角最后兩排的位置。
“那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把他拉出來說:我要看看你這個偷東西的壞東西長什么樣子吧?”
您好像忘了李夫人這號人?
按照規矩,后妃親眷今日能有一次祝酒的機會。
借著這個機會,盛少青就能親眼看看這個居然敢把皇宮當庫房,變賣她的家產給他積極籌錢的好戰分子了。
等盛少青在鳳座上就坐之后,才發現李夫人、許夫人等后宮諸人早已經到齊,而位置就在她的身邊。
先帝的后宮用兩只手都數得出來,難怪就澈兒這么一個兒子,柳才人一沒,這后宮人數更顯單薄,就算把幾位公主和家眷都加起來,還沒有人家清河王府一家的人多。
盛少青心想真的沒人為柳才人發聲嗎?
不是說老清河王沉迷問道嗎,怎么還有功夫造這么多人的?
光親生的郡君就有八位,孫女輩的數量更是龐大,自安寧縣君開始,到安遠縣君結束,一共有二十五位孫女。
這還沒算兒子和孫子呢!
盛少青忽然心疼起自己的腰包來,看著宮人們端上來的精致菜肴,這盤子里裝的哪里是菜,是她流水般的銀子吶!
李夫人從掖庭獄放出來之后仿佛萎靡了許多,從前最愛排場的人在今日卻顯得低調非常,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還是拿出了自己最得體的禮服配飾,來證明自己這個舊人并沒有在宮中沉寂下去。
盛少青輕微偏過頭去吩咐崔筠,“將李夫人的位子挪過來些。”
崔筠吃了一驚,卻也按著太后吩咐,將許夫人和李夫人的位子換了換。
自打上回在掖庭審問過后,李夫人這還是第一次見到盛少青。
那天回到獄中后她就暈了過去,醒來之后,竟然將剛剛發生的事情忘了個干凈。
要不是身邊的綠珠神情古怪的將事情復述了一遍,她也不會知道,自己剛剛居然跟丟了魂一樣,將之前籌謀的種種全都對太后全盤托出了。
于是,主仆二人就在掖庭獄安心等起了死。
只是,等了一日兩日、三日四日之后,算著日子距離年關越來越近,關于她們二人的處決都沒有一點消息。因此,她們猜測太后是覺得最近殺生晦氣,這是要把她們留到年后再殺。
于是,主仆二人就在掖庭獄焦慮的等起了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還不如痛快點,她也能求個解脫。
只是沒想到,前幾日太后一紙詔書,將她們放了出去,還讓她們搬進了宜蘭院。
對此安排,李夫人更是摸不著頭腦,要是她的手下敗將落到這般田地,她一定要除之而后快,絕不會養虎為患,留下把柄的。
綠珠倒提出了另一種看法,莫不是太后想用夫人做什么交易,才會留下她們的性命至今?
不過,無論如何,既然已經放出來,那就得重整旗鼓,不能讓人看貶了她,經此一事,她倒是學會了兩個字:低調。
要是平時不炫富,也不至于被許夫人抓住把柄,一狀告到了太后面前。
只是,等她出來時卻發現,這宮中已經變了天,王尚宮被趕出宮,而從前她培植的人也幾乎都被換了個干凈。
這偌大的宮中,仿佛就剩下她和綠珠。
看李夫人動作恭敬有加,神色卻不像從前那般熱切,那藥?
是一次性的?
是的哦,您同李夫人并無親情累加關系,無法將值點加載到她身上,只能采用一次性藥物。
啊這,盛少青看李夫人也尷尬起來,還以為人家改邪歸正,還能像林陽公主一樣變成好姐妹呢。
各項繁瑣的儀式結束后,盛少青代元澈宣布恩旨,其內容主旨是表達對去世先帝的思念、去年工作的肯定以及對于明年工作的展望,感謝天感謝地,感謝這天下每一個人,有功之人論功行賞,有罪之人數罪并罰。
這恩旨聽的李夫人在一旁如坐針氈,這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指桑罵槐,做了虧心事,她總覺得太后的話是意有所指。
“母后,兒臣恭祝母后萬事如意,康泰增壽!”
元澈率先跪了下去,群臣及各命婦也跟隨附和,饒是盛少青自認為見過了大場面,可這么多人同時下拜的震撼場面還是讓盛少青一陣失神,這也太有排面了吧!
她這時才覺得鳳冠真正的作用,應該就是讓她被嚇到的時候不敢隨意晃動吧。
“平”,盛少青清了清嗓子,穩住聲音道,“眾位平身吧!今日除夕夜宴,君臣同樂,大家不必拘束!”
皇帝拜完,宴會才算是正式開始,絲竹之聲漸漸響起,熱鬧的氛圍也漸漸濃厚起來。
盛少青越看越覺得這宴會就像是公司年會,只不過,她搖身一變成了大BOSS而已。
身后的宮人開始試菜、布菜,下面的人也已經端起酒杯互相表達著祝福。
林陽公主也端著酒杯向盛少青無聲致意:找到了。
盛少青明白過來,她說的應該就是紀寶釧的丈夫被她尋到了。
轉過頭來,盛少青看到李夫人位前忽然多了一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個男人俯身拜在李夫人面前。
李夫人動作有些慌亂,連忙轉頭看向盛少青,剛巧和盛少青投過去的視線相對,身體抖了一下,立刻挪開視線。
于是,盛少青默默打開了心理窺視功能。
盛少青豎起耳朵聽到那男人問道,“姐姐最近可好?”
還好讓她們換了個座位,不然哪能獲得這一手的信息?
李夫人回過頭去艱澀開口道,“還好,你呢?”
她無法將訊息傳到宮外,宮外的消息也傳不進來,所以,她也不知道弟弟如今是個什么境況,但有一點她非常清楚:太后已經知道了李氏的謀劃,還是她自己說的。
盛少青:是的沒錯,我知道了。
李夫人第一次不覺得靠近舞臺中央是件好事,從前她和許夫人搶破了頭都想坐在先帝身邊,可先帝的位置換了新帝,新帝身邊的位置是太后,太后身邊這個位置,可不是什么福地啊,也不知道太后能聽見多少他們的對話?
盛少青:我全都能聽見哦。
李凌江嘴上道,“姐姐無需擔心,臣弟一切都好。”
心里卻是:好個屁,你當我不知道你被關進掖庭獄才被放出來么?
盛少青:唔,你好像知道的不太全面哦,你姐還說和李氏恩怨兩清呢。
“家中幾位妹妹也十分惦記娘娘,只是小妹今年也要出嫁了,她還常常托我向您問候呢。”
“小妹都要出嫁了”,李夫人面露惆悵之色,接著問道,“不知是許給了哪家?”
“是隴西郡王府。”
李夫人苦笑一聲,也沒說話,但心里卻是嘆道,還是沒躲過啊。
李凌江也笑著道,“小妹不比姐姐身份尊貴能夠陪侍帝王,只不過嫁的到底也是宗室,怕有些規矩不清楚,所以家中幫她請了位已經告老的女官做教養姑姑。”
李夫人心頭一緊,“不知這位女官姓什么,或許我能認得。”
“姓王,說是從前在尚宮局供職呢!”
李凌江:王尚宮可都招了個干凈,你和她都因為事發被關,怎么你如今還好好的坐在這?怕不是說了什么不該說的吧!
李夫人干笑幾聲,心道:完了,她這個弟弟向來心狠手辣,他要是知道是她告訴的太后李氏籌謀之事,她怕是活不到大年初一了,太后如今還穩坐高臺、不動聲色,也不知道有沒有追到那批東西。
她現在活像個聾子瞎子一般,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莫非是王尚宮?”李夫人只能佯裝驚訝道,“這位尚宮聽說前不久是犯了事被趕出宮去的,讓她給小妹做教養姑姑怕是有些不妥吧。”
李凌江也佯裝驚訝接道,“犯事?不知是什么事?”
“聽說,她是偷盜宮中財物,還意圖栽贓給本宮,害的本宮也被太后罰入掖庭獄,還好太后明察秋毫,還了本宮清白,不然本宮如今就只能在掖庭獄過除夕,那還能在這參加宴飲呢?!”
李夫人瘋狂暗示撇清關系,王尚宮你就自求多福吧,太后沒要你的命,算你命大,可你落在我弟弟手上,說明你是命該于此,黃泉路上你也別來攀咬我啊!
李凌江震驚道,“怎么會這樣?!難道是小弟看走眼了?還以為她是個老實本分的人呢!”
李凌江:別騙我,王翠可不是這么說的!
“她怎么敢誣陷姐姐!”
李夫人趕忙道,“這個人滿嘴謊話,實在是相信不得的,她身無分文被趕出宮去,好不容易有了個落腳之地,自然要將罪責推給別人了。”
李夫人一著急,差點就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從前也是本宮錯信于她,才讓她生出了不該生的心思,不過她也算是作繭自縛,到頭來白忙活一場。”
李夫人希望弟弟明白她的暗示,她可沒亂說,一切的一切都怪王翠!
李凌江這才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道,“那臣弟回去再好好審問一番,若是真的,那確實不能讓她留在小妹身邊了。”
“是,是,是”李夫人趕忙附和,還好那天跟太后坦白時只有她們二人,只要李凌江不去問太后,王尚宮一死,就沒人知道是她暴露的了。
李凌江:那太后是怎么知道確切路線,還能知道他為了應對做出的調虎離山之計?難道是有人走漏了消息?章慶只說太后已經察覺物品丟失,還派王尚宮親自追回,可李氏是否暴露也未可知吶!
不過,他這個姐姐雖然不十分情愿幫李氏,可諒她也沒那個膽子出賣李氏。
盛少青就看這對姐弟在她眼前演戲,一年好不容易見一次,還在這互相試探,只可惜,一切偽裝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