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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肉零零散散吃著。桂花釀又入了好幾口。
宋言那一點不多見的計算也沒了。半掀著眼皮看江瀲,問他道:“江瀲,我的病到底什么時候能好?”
見她已經醉成這樣,江瀲再不掩飾,雙目直直落在她面上。聽她這樣問完,心里猛地疼了一下,“是覺得我煩嗎?”
宋言半掀的眼皮微微睜大了些,“怎么會!你那么厲害,你今天給我出了氣,我瞧著…那兩個豬頭,別提多解氣!我怎么會煩你,況且,長得好看的人向來不會招人煩的呀。”
疼痛之意似乎減去了一些。他又問道:“你身子也不難受,為什么突然問我?”
只見宋言搖了搖頭,“我是可惜啊!你這樣的人,因為我困在這里,這有什么意思?我天天想往外邊跑,你卻被迫留在這。”
“宋言,我是什么樣的人?”嗓音很輕。
但這問題卻狠狠的從宋言腦子里砸了一下。江瀲是什么樣的人。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在想。
“是個極俊美的人。”
“看起來干凈、端正,還很厲害,心地也是很不錯的吧,這般苦悶的幫我治病。”
想了一瞬,又道:“你還對我很好,你今日幫我出氣,還幫我摘了琉璃燈。你站在望冠樓頂,我看著你的時候,覺得跟你認識了很久。”
有些渙散的眼中此時盛滿了火光,她看向江瀲,認真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江瀲唇間沾著晶亮的酒液,望著那雙眼睛,點了點頭。
“今天說了什么明天還會記得嗎?”
宋言腦子已經遲鈍,這話她思考了一會,誠懇的點頭,“一般喝過酒睡去,第二天就想不起做過什么說過什么了。”
說到喝酒,思維再次跳躍,看了眼手中還有小半盞酒水,一仰頭全數送到了口中。
“你覺得我眼熟?”江瀲又問。
“熟悉,我的未婚夫我見過一面的時候,卻想不起他長什么樣子。可那日在山上我也只見過你一面。你的眉眼、鼻唇,我全部都能想起是何模樣。我睡著了的時候,還能夢見你飛來飛去的樣子。”
“江瀲,你是神仙嗎?”
江瀲與她點頭,輕聲道是。
宋言即刻樂的笑了起來,眼睛彎彎閃著亮光。“怪不得長得這么好看,還能飛來飛去的。”
“那你喜歡的姑娘是什么樣子,也是神仙嗎?”
腹中的酒氣似乎也像她一樣涌到了頭上。江瀲看著她眼睛彎成這樣,竟覺得有些暈眩。
“我喜歡的姑娘現在不是神仙,她…跟你一樣。”
“她好看嗎?”
“當然。”
“那你不想念她嗎?哎…我很愧疚,將你困在了這里。”
江瀲嘆息,“你不用愧疚,這事怪我。你要是想,我可以一直留在你身邊。”
宋言卻搖了搖頭。“那怎么行,我們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而且,我很快就要嫁人了。你也應該去找你喜歡的姑娘。”
江瀲喉間滾了幾下。眼眶似乎叫酒氣熏得有些紅,又漲又辣。
過了半晌,他終于問了出來,“宋言,你喜歡張紀嗎?愿意嫁給他嗎?”
宋言此時什么都沒有想。還是那套理論,一切都很合適。便是喜歡。
“愿意呀。”
回答的又快又輕巧。晃了晃頭又道:“你不知道,那天他還救了我,幫我把狐貍捉住了,可是,誰知道那狐貍這么壞!”
“原來是這樣才喜歡他的么…”
江瀲輕輕頷首,嗓音卻有些啞了,“那,如果有人同他搶你呢?”
本是醉態畢露的人好像醒了兩分一般,立刻驚訝道:“那怎么行!我都有未婚夫君了。豈不亂套。”
江瀲飛升之前,對付妖物時有個招數,便是能將一張符篆化作萬千。妖物多的時候,可以同時剿滅,妖物若只有一個。那這千萬符篆就會往那一只妖魔的胸腔并進。
無異于萬箭穿心。
此時他大約明白了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覺。
酒水卡在喉間。疼的喘不上氣。
不對,他曾比這還要疼過。
那時候宋言渾身冰冷躺在他懷里。沒有聲音沒有呼吸。
此時她卻鮮活的坐在他身邊。笑彎的眼睛里面有亮光,臉上的緋紅顯得她格外生機勃勃。
他將喉間酒水咽下,忽然明白了他究竟該如何考量。
‘是想要宋言?還像想要宋言好?’
司命最后的那句話也浮在了腦海之中,‘她世世已有定數。你最好不要參合。若改了變數,許多冤親債主就要奔著你去了,那滋味不會好受。’
奇的是他還沒做什么,今日就已經遭了反噬,可他不怕,他此時只怕她不開心。
長指輕輕敷上宋言落在一側的小手。
“壞的不是狐貍,是我。我不會在打擾你,但是我會守著你,往后的每一世都會守著你。你要是不高興了就喊我。我幫你擺平一切可好?”
宋言已經有些睜不開眼,迷迷糊糊道:“那你最喜歡的姑娘怎么辦呢?”
指尖傳來一點溫熱,她反握了回去,卻沒有想那是什么。
耳邊的聲音也再難思考。
“我最喜歡的姑娘…就是你呀…”
淡黃色的藥丸已經服了近一個月,今日醒來卻沒有人給宋言遞來藥水。
宋言從床榻上爬起來,腦子還有些許混沌。
張口喚人,“意薇呀,是因為昨天喝了酒,今天就不用吃藥了嗎?”
意薇笑著上前將紗帳掛起。又將干凈的衣裳披上她肩頭,回道:“不是的姑娘,俾子方才去同江道長討藥,江道長卻說再有幾日姑娘就徹底好了,從今日起不必服藥了。”
本還混沌的人徹底醒了。
“當真?”
“自然當真,您瞧江道長像是打謊子的人么?”
狐妖將要除干凈了,真是一樁好事。
宋言卻沒什么表情,只低低道:“竟是這么突然么。”
意禾當她是還沒醒過酒勁,一時反應不過來,也打趣道:“這算什么突然不突然的,姑娘不早就想問江道長何時能好么?今日得了準信倒反應不過來了。我看呀,還是昨天酒喝的太多了。”
意薇此時也有些后怕。“是啊,夫人管的緊,您可從來沒喝成這樣過,昨天將您架回來,連臉都不叫擦就睡過去了。”
身子將好的事揭過,宋言仔細回想昨夜,卻也只記得與江瀲對月閑聊,不過是一盞酒水,她卻什么也想不起來。
“姑娘快些起,今日要啟程回肅清縣祭祖。老爺囑咐用罷了早膳早早走,酉時就能到了。如此不耽擱明個一早上山。”
“是啊,到了祭祖的日子了。險些忘了。”
昨夜之事拋到腦后,批了衣裳起來。衣衫發飾一切從簡,為的是坐一天車必定難受,身上能松泛一毫是一毫。
按理來說,江瀲說她再有幾日就能好了,但要回肅清縣這偏僻地方的話,江瀲必定是會跟著她才好。
可她坐在馬車中左右張望許久,依舊沒見得江瀲身影。
心中正有些不安,直到耳邊終于聽見了一陣馬蹄聲追上,宋言急忙掀了簾子去看,卻迎上了一雙精亮的眼睛。
“…你怎么在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