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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杜安鹿跟著樹枝一起降落下來的時候,牛傳家也拉著那繩索到了杜安鹿的屁股底下。
杜安鹿就算不回頭看,也知道那大狗熱烘烘的嘴巴湊了上來。
這危急時刻,她的神識異常的清晰。一瞬間,她的眼睛仿佛飛到了自己的頭頂上,看著三歲的自己馬上就要命喪狗口。
但,常言道。
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說時遲那時快,便是聽得一陣披荊斬棘,陳小玉堅實的腳步越來越近,呼喊聲也隨之響起。
“是安鹿嗎?我來救你!”
便有一個淺黃色的方塊從陳小玉的方向飛了過來。那東西旋轉極快,看在杜安鹿眼里,仿佛是兩道金色的佛影,照亮了她的絕望。
只聽得哐哐兩聲巨響,屁股底下的狗頭就發出了嗚嗷的凄慘叫聲。
此時杜安鹿的神識也回到了自己的身體之中,屁股底下的狗頭換成了牛傳家的頭,被杜安鹿吧唧一屁股坐在了底下。
那牛傳家的腦袋很圓,算不得一個合格的椅子。再加上黃狗被黃色的東西打得沒有方向的亂竄,牛傳家被狗子拖著,腦袋上又坐著杜安鹿,一時連呼喊聲都悶在喉嚨里,只剩下雙手雙腳在地上亂撓。
山楂樹轟然落地,半熟的果子摔在地上,幾顆彈跳起來,骨碌碌地滾到了牛停停腳邊。
牛停停現在還是個傻的。
剛才,她眼見著一個搓衣板子像是回旋鏢一樣打中狗頭,又在半空劃出一道黃色弧線飛回來的方向,一時間也是驚掉了下巴,緩了一下才急忙丟下手中的鋸子,追著被狗拖動的牛傳家和杜安鹿。
一時間狗拖人,人又追人。林子里呼喊成一團,亂七八糟。
杜安鹿現在算是得了救,但她如同坐雪橇一般在黃狗身后,仍是心中懼怕不減,試了幾次都不能動用靈力脫身。
陳小玉的搓衣板子已經回到了手中,凌潤云也拿著個木棍一同從樹林中現出身形來。
他們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狀況。
方才,陳小玉是在樹枝縫隙之間,見那杜安鹿即將被惡狗咬住,情急之下丟出了手中的武器,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惡狗撲娃突然就變成了狗拉雪橇,那杜安鹿在上面頗為興奮的樣子,雙手空空揮動著,好像年節時候戲臺子下面高興的奶娃娃們。
后面追著的女孩子穿著個很大的衣服,邊追邊喊……這難道是杜安鹿在與村中孩童在玩鬼追馬車的游戲?
可那杜安鹿方才明明是大喊救命來著。
陳小玉與那氣喘吁吁的凌潤云相視一眼,兩人異口同聲地“哇——”了一聲。
陳小玉道:“鄉間孩童的娛樂真是豐富,少爺與我都生長在城里,對這返璞歸真的娛樂方式真是一無所知啊。”
凌潤云氣喘吁吁,拿著陳小玉給他的木棍拄在地上,眼睛和腦袋都跟著繞圈跑著的“狗車”轉著圈兒。
凌潤云道:“要不我怎么說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呢?若總是在城中坐井觀天,許是那天就真變成了井底之蛙。”
又道:“你看安鹿的小臉,白里透著紅,紅里透著緊張,想來這游戲對孩童三人,都是很刺激的。”
那狗仍轉著圈兒跑著,陳小玉腦中生出了疑問。
“什么三人?”
凌潤云移動著手臂指著杜安鹿道:“你看那屁股底下,不是還坐著一個小的?”
陳小玉移了目光上去……
大駭!
她拔起腿來,也跟著那穿著過大的破爛衣服的牛停停一起追起狗車來。
凌潤云道:“小玉姐,往日怎么沒看出來?你是這么有童心的人嗎?”
那陳小玉還哪顧得上和他討論童心,沖到前面去攔住兩只黃狗。
手中搓衣板子揮舞起來,有那那陳夫人抽陳先生的七分風范。便聽得又是一陣木板子砸腦殼的聲音,兩只黃狗終于被陳小玉打暈,四腳抽搐著并排躺在了地上。
那兩只黃狗是倒下了,但由于是突然剎車,杜安鹿隨著慣性摔到了一邊。
凌潤云見狀,便也是跑了過去,一把扶住了杜安鹿的肩膀。
再看手底下的奶娃娃,臉被蹭破了指寬的一塊皮,細小的血珠子從傷口滲出來,很快血便匯成了一片,從臉頰流了下來。
凌潤云看著心里直發慌,趕緊從懷中取出帕子來,將干凈的一面翻了,按在杜安鹿臉上。
杜安鹿吃痛,發出了“嘶——”的一聲。凌潤云還當她是被陳小玉擋了玩耍,心中懊惱道。
“我應當攔著小玉姐來著,她怎么突然這么魯莽……”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杜安鹿緊繃的神經終于稍微松懈了下來,在看見凌潤云的臉確認自己得救了之后,手心上又鉆心一樣地疼了起來。
杜安鹿伸出手,將視線從凌潤云的手腕上越過去,看見自己兩只手上的水泡全數被磨破,淌出黃色的水和紅色的血液來。
血水與地上的泥巴草葉混在一起,在痛覺之外更多了視覺刺激,讓杜安鹿心中生出一陣委屈來。
奶娃娃的小嘴扁了,小鼻子努了兩下,終于忍不住,攤著兩只小手哭了起來。
凌潤云一只手按在杜安鹿臉上,另一只手去抓杜安鹿的手腕。目光所及之處……,一時間也不知是杜安鹿的手和臉更疼,還是凌潤云的心更疼。
此處周圍未見清水河流湖泊,馬車上有水袋。
他干脆蹲下身來,把后背面向杜安鹿。
“上來!”
那杜安鹿不明就里,吸溜著鼻涕問他:“干什么……嗚啊……”
凌潤云轉身看她血糊糊的小手,想來也是抓不住自己的。干脆心一橫,見陳小玉與另兩個孩子對峙在一起,完全沒有注意這邊,便一手抱住杜安鹿的肩膀,另一手在她腿窩下面穿過,腰腿部一個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
杜安鹿只覺得忽悠一下,身體便騰了空。
她如今再是三歲的奶娃子,也知道男孩女孩之間還是應當有些距離,這冷不防被人抱在懷里……
少年通通的心跳聲就在耳邊,杜安鹿眼前是凌潤云紅了的耳朵和柔和的下頜。
杜安鹿道:“放下我,這不對勁!”
那凌潤云懷抱更緊,不給她掙扎的機會。
“我去帶你洗傷口,不要亂動!”
少年奔跑起來,杜安鹿眼前的景色也在急速后退。
她好像飛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