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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幽深靜謐,一時間,只有主仆三人匆匆的腳步聲,以及后面踉踉蹌蹌的人,那人好像腿腳不好,時不時會將一些堆放在墻根處的雜物帶倒,噼里啪啦地響了一路。
到了這時候,就算是青玉也知道現在是個什么情況了。
雖然知道紅綾身手好,也知道有人隱在暗處保護她們,但是心中本能的恐懼卻是無論如何也壓不住的,要不是薛姝一直拉著她的手帶著她走,估計她都要腿一軟直接坐地上去了。
心中雖然害怕,但是青玉依舊咬著牙邁動步子,緊緊跟在薛姝身側。
巷子雖長,卻也有走完的時候,沒過多久,面前便出現了一道矮墻,攔住了去路。
薛姝舒了口氣。
在這么偏的地方,就算是折騰出了什么動靜,應該也是不會被人注意到的。
她低頭看了看,只見入目的一切物件都蓋著一層厚厚的塵土,頓時也就歇了要坐一會兒的心思,靜靜等著那人過來。
盛故來時穿著的一襲白衣,早就在來的這一路上滾成灰的了,就連臉上和頭發上都沾了灰,實在是灰頭土臉,沒有了半點貴公子的氣質。
看著那遠遠跌跌撞撞而來的身影,薛姝蹩了蹩眉。
她實在是想不到,都廢成那樣了,都躺在床上連動都不能動了,怎么就還能下床呢。
難道是奇跡降臨?
但是奇跡為什么會眷顧盛故啊?
他配嗎。
想不明白。
也不用想明白。
盛故已經到了跟前,有什么話直接問他就是了。
作為曾經昌盛侯府的世子,盛故生得或許不如景行和薛琛那般出眾,但好歹也是侯門弟子,身上的氣質總是不輸旁人的。
但是此時,盛故蓬頭垢面,一雙眼睛竟然已經變得赤紅,臉龐甚至隱隱有些扭曲,整張臉都寫滿了瘋狂二字。
在距離薛姝僅剩一段距離的時候,盛故便頓住了腳步,赤紅的目光鎖定在了薛姝身上。
他還來不及開口,薛姝倒是先說話了,語氣嘲弄:“你怎么變成這樣了?”
青玉微微一怔,盯著那灰頭土臉的人看了半晌,才認出來那人竟是盛故。
被如此嘲諷,盛故卻不怒反笑:“……還不都是拜你所賜嗎,夫、人。”
他的聲音尖銳,在這幽深的巷子里,更顯得陰森可怖。
薛姝眉梢微動,看向盛故的目光中,也終于泛起了點點波瀾。
祝遙星。
當初就應該叫景行一刀把他劈了的。
看著薛姝的情緒似有起伏,盛故便以為她是被自己的那一番話刺激到了,像是打了勝仗一般哈哈大笑起來:“夫人啊夫人,為夫來接你了,還不快點跟為夫回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盛故的形象本來就已經很糟糕了,這會兒又仰天大笑,好像真的瘋了似的。
“你胡說什么!”青玉這會兒已經完全顧不上害怕了,氣得恨不得抽刀砍他。
薛姝面無表情地看著笑得狀若癲狂的盛故,眼神冷淡,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直到盛故笑夠了,虛弱的腿撐不住他的身體,他朝地面上墜去,情急之中,他下意識地伸手在空中胡亂揮舞,卻只帶倒了一堆雜物,蕩起一陣陳年的灰塵,嗆得他咳嗽不止。
他好像根本就感覺不到疼痛一般,咳嗽了幾聲,便抬起了頭,目光死死地看著那衣著華貴,氣質更似天人的薛姝,本來還算得上俊美的臉龐,現在已經扭曲至極:“夫人啊,為夫現在是不太行了,但是我們好歹夫妻一場,定然也是得好好嘗嘗你的味道,才能安心的啊!
夫人放心,為夫知道,為夫是個廢人,怕是以后滿足不了夫人了,為夫啊,給你找了許多男人,就等著咱們回去,叫他們輪番服侍你,定能叫夫人滿意,夫人覺得,如此可好?”
盛故一邊說著話,一邊睜大眼睛,死死盯著薛姝的臉,試圖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恐懼,或者是別的什么情緒。
但是,他看到的只有玩味。
薛姝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個什么滑稽至極的玩意兒似的。
“你還是像以前一樣,一點腦子都沒有啊。”薛姝有些感嘆地搖了搖頭。
還不等盛故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么意思,便覺得身上一重,背上便有一股重力猛地壓下,他甚至連抬頭都費勁。
這樣的力道……
盛故額上暴起青筋,他努力想抬頭看清究竟是何人制住了自己,但終是徒勞,他自己已經是竭盡了全力,但終究是沒看清踩在自己背上的那座大山是什么人。
薛姝轉頭看向紅綾,順手抽出了她一直藏在腕間的短劍,朝盛故走去。
紅綾眨眨眼,本以為薛姝只想劃拉兩刀出出氣而已,她便沒跟過去,只伸著腦袋看。
但是薛姝一過去,直接就照著盛故的脖頸子上比劃了。
紅綾直接就嚇出了一身的冷汗,她連忙走上前去,手腕一轉,便從薛姝手里搶回了刀刃。
盛故雖然被人踩著趴在地上,但是也依然能感覺到那短劍的凜凜寒芒在自己脖子后頭比劃了兩下。
他早已被嚇得面如土色,像一條渴水的魚,奮力扭動身體,但是踩在他身上的那只腳卻好像有千斤重,不管他如何掙扎,都不能撼動其一分,反而因為他的掙扎,那只腳又重了幾分。
盛故顯然承受不住這樣的重壓,早就已經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嘴里還大聲叫著,似乎是在竭力把動靜鬧大,好吸引別人過來。
但是,這條巷子很深。
深到根本不可能會有人過來。
盛故當時見薛姝主動進了這巷子,便知道自己若是在此處動手,定能讓薛姝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不巧的是,當時薛姝也是抱著這個想法,才一路走到了巷子的盡頭。
薛姝有些不滿地抬頭看向紅綾。
“姑娘,這種事情讓奴婢來就是。”鎮北侯曾千叮嚀萬囑咐,絕對不能弄臟了薛姝的手。
這是底線。
看著紅綾臉上的堅定,薛姝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氣。
如今,盛故顯然是已經恢復了前世的記憶。
那個前世對自己百般折辱的人,終于又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面前。
誰能忍得住不動手啊。
但是刀劍在紅綾手上,若是紅綾執意不給,薛姝也沒法子搶過來。
“別讓他太舒服了。”
于是,薛姝留下這么一句話,便起身退了幾步,站到了一旁。
“——等等,”就在紅綾的刀尖要觸及盛故身體的一刻,薛姝突然出聲制止住了她的動作。
紅綾連忙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