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姨娘耐著性子，好容易才熬過了凄清孤冷的一夜，次日一早，她便帶著提前選好的禮物，去了主院給薛陸氏請安。
說來也巧得很，今日是景家來下納吉之禮的日子。
但是吳姨娘久居深宅后院，又沒有耳目,這才不知道此事，于是當她收拾得當，款款走到主院的時候，卻見主院門戶大開，正對著門口的院子里還放著一堆用紅布蓋住的箱子。
吳姨娘挑了挑眉，在門口躊躇片刻,這才緩步行進院內，在廊下站定：“妾身吳氏,給夫人請安。”
屋里的說笑聲戛然而止。
過了一會兒，是薛陸氏的心腹，張媽媽親自出來了，張媽媽臉上帶著笑，語氣也很是柔和，說出的話卻是那么叫人不想聽：“吳姨娘，您請回吧。”
張媽媽說完話，轉身就要走，吳姨娘見狀，連忙上前攔住她，語氣急切地道：“張媽媽，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這么熱鬧？”
這院子里的下人竟多了一半出來。
張媽媽驚訝地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的茫然不似作假，才耐著性子給她解釋道：“今日是景家來送納吉之禮的日子，是景夫人親自來送的。”
一般來說,這種禮應該是主家準備好之后，由下人送過來的，但是景家為了表示對薛姝的重視,景夫人就親自過來了。
這會兒，正在廳里坐著喝茶。
聞言，吳姨娘這才后知后覺地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唉，妾身來的真不是時候，只是張媽媽，妾身真的有大事要跟夫人商量，還請張媽媽跟夫人說一聲可好？
妾身不進去，只在院中等待就好，不會打攪夫人和景夫人敘話的。”
張媽媽看了她一眼，有些無奈地道：“吳姨娘稍安，我進去問問夫人的意思。”
說完，張媽媽轉身離開。
吳姨娘在廊下站著也是站著，目光忍不住落在那份納吉禮上。
按理說，這納吉之禮并不需要有多么盛大，后頭的納征禮才應該是重頭戲。
但是看看這擺了一地的箱子，想也知道景家下了多少心血，看來景家對于跟薛姝的婚事還真是相當重視。
吳姨娘心里漸漸騰起一抹苦澀。
大姑娘是嫡女，又是長女，景家重視一些是應該的。
只是,她也是為人母的，卻不能為孩子爭取到這樣的一份重視,實在是叫人心情復雜。
張媽媽來去匆匆，很快就出來了：“吳姨娘，夫人請你進去。”
吳姨娘眉毛一挑，下意識地伸手理了理領子，又抬手撫了撫發簪，確定儀態妥當之后，這才跟在張媽媽身后進了正廳。
正廳之中，薛陸氏和景王氏手里各自端著一盞清茶，見她進來了，目光便齊齊落在了她身上。
“吳氏，你有何大事？”薛陸氏的語氣淡淡的，全然沒有方才跟景王氏說話時的喜氣。
吳姨娘一進來就直接跪下了，將自己反復琢磨了一夜的說辭念了出來：“夫人，家中大姑娘的婚事已經有了著落，如今，瑤兒也到了該說親的時候了，妾身身份低微，不宜拋頭露面，想請夫人出面，為瑤兒說一門親。”
薛陸氏還沒說話，景王氏倒是把話頭接了過去：“哦？你那姑娘多大年紀了？”
“一十五歲。”吳姨娘低了低身子，恭聲答道。
景王氏點了點頭，道：“那確實是該說一門親事了。”
十五歲，正是相看的好時候呢。
見景王氏也認同，吳姨娘臉上頓時顯出幾分喜意。
薛陸氏皺了皺眉，道：“吳氏，聽你的意思，你心中已有成算了？不知是看中了哪家的公子？”
景王氏也很感興趣地看著她。
吳姨娘咽了口口水，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薛陸氏的臉色，一邊道：“也不是旁人，正是近日才剛回京的……三皇子殿下。”
薛陸氏還算沉得住氣，只動了動眉梢。
一旁的景王氏直接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吳姨娘。
這區區一個姨娘，心怎么這么大？
且先不說那位風流成性的三皇子對她家薛瑤到底有沒有意思，正室嫡妻的女兒才嫁了個右相之子，她這妾生的女兒，就想踩著嫡長女，嫁到皇家去了？
乖乖喲……
景王氏轉頭看向薛陸氏，心中已經開始后悔自己方才附和的那一句了。
薛陸氏半晌沒說話，顯然她的內心并不如表面上這般平靜。
“……吳氏，我早就跟你說過，不久之后我就會和離，離開薛家，這樣的事情，你應該去找那位云娘替你出面。”薛陸氏面上喜怒不辨，聲音也平平淡淡的，但景王氏愣是從中聽出了一抹咬牙切齒的意味，“更何況，三皇子貴為天潢貴胄，我實在是沒有那么大的臉面，去替你的女兒說親。”
真要跟皇家談婚姻，這薛家上下，也只有薛姝的身份夠得上。
若是鎮北侯府的話，沒準哪怕是個庶女，也足夠為皇子正妃了。
但問題是，吳姨娘是薛岳的人，她生的孩子，是薛岳的孩子，跟侯府可沒半毛錢關系。
再說了，她馬上就要走了，她是瘋了才會往自己身上攬這破事兒。
薛陸氏話中拒絕的意思很明顯，吳姨娘一下就慌了神，她甚至還跪在地上，往前膝行了兩步，道：“夫人，瑤兒即便是個庶女，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啊——瑤兒今年就一十五了，她只是個庶女，本就配不上多高的門第，若是再耽誤下去，妾身、妾身怕就沒人肯要瑤兒了！”
吳姨娘一邊說著，一邊淚流滿面。
她本就生的柔弱，這么一哭，梨花帶雨的，看著就叫人生憐。
薛陸氏皺了皺眉，道：“原來你也知道，以瑤兒的身份配不上多高的門第，那你還敢去肖想皇家？！”
吳姨娘直接愣在了原地，她張了張嘴，卻到底是什么都沒說出來。
景王氏捏著帕子掩了掩嘴。
“吳氏，我最后再說一次，你家瑤兒的事情，我管不了，也不會管。”薛陸氏擺了擺手，“張媽媽，帶她下去。”
從前她想管的時候，吳姨娘把薛瑤死死攥在手里，幾乎連看都不讓她看一眼，如今倒是上趕著想叫她管了？
哪有這么美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