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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陸氏沒說話,只是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的閨女,又看了看那正埋頭給自家閨女挑魚刺的未來女婿,最后又看了一眼薛琛。
環視一圈,薛陸氏臉上滿是欣慰。
薛岳早就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催著讓她趕緊說。
“如今,我家姝兒已經定了親,琛兒呢,也已經相看好了人家,過些日子去算個日子,就能開始走六禮了,”薛陸氏語氣欣慰而真摯,“這個家嘛,我也沒什么可留戀的,等這倆孩子事情辦完啊,我就準備和離,回侯府去了。
到時候,姑娘你有你家岳郎愛護著,一進門不就是主母?這會兒還搶什么平妻的位子?說得再好聽,那平妻也是妾室,姑娘,你可要三思啊。”
真誠是能打敗一切的必殺技。
薛陸氏一副真心為了云娘的樣子,說這話時,一直直視著云娘,目光中連一絲躲閃都沒有。
云娘面上雖然沒什么異樣,但是她心頭微沉,已經有了新的打算。
一旁的吳姨娘則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
“和離?!”薛岳猛地站起身,差點把桌子掀了,“誰允你和離的?我不同意!”
雖說有云娘在,他日后不必再依附鎮北侯府,但是能結親的,就不要結仇,這個道理薛岳還是懂的。
他好不容易才跟鎮北侯府攀上了親,順風順水地過了這么多年,現在薛陸氏突然告訴他,要跟他和離?!
更重要的是,云娘能給他帶來的那座靠山,在大事成前,甚至還不如鎮北侯府來得穩固!
這怎么能行!
對于他的動作,薛陸氏實在是一點都不意外。
看來,如今薛岳的背景還沒那么硬嘛。
應該是跟鎮北侯府不相上下的存在,否則,薛岳不會一聽說她要和離就這么大的動靜。
京城中能跟鎮北侯府不相上下的存在,那可沒幾家,等她閑來無事,一家一家數過去,也能把他那背后的倚仗揪出來。
薛陸氏冷笑一聲,道:“怎么,你薛岳能娶平妻,我陸沁就不能和離了?”
薛岳正欲說話,一旁的云娘卻突然扯了扯他的袖子,將他安撫了下來:“岳郎,這大庭廣眾之下的,不要對夫人這樣……”
一旁的薛姝,心里快笑瘋了。
不愧是她娘啊!
瞧瞧,這云娘剛進來那會兒,眼里還帶著濃濃的警惕和戒備,結果被薛陸氏三兩句話就消解了去,如今竟然還幫著薛陸氏說話了。
薛姝哪怕憋笑實在辛苦,只好死死掐住了自己的手。
一旁的景行哪怕一心在剔魚刺,也并沒有放過她這細微的動作,無奈地將腿挪了過去,用膝蓋碰了碰薛姝,又給她遞了個眼神。
于是薛姝毫不客氣,直接就將手抓了上去。
還真別說,不用抓自己的手,是挺舒服。
一點都不疼了。
感受著大腿上傳來的陣陣鈍痛,景行無奈地嘆了口氣。
得虧他今天來了,要不就小姑娘這下手的狠勁兒,非得把自己手掐紫了不成。
這一頓飯,除了薛岳吃得渾身不得勁,其他人吃的都挺香。
尤其是薛陸氏和云娘。
特別是云娘,那架勢,恨不得起身親自給薛陸氏布菜似的。
這一頓飯吃下來,總體還算得上是和諧。
飯后,薛陸氏率先起身準備走。
臨走之前,她還看了云娘一眼:“云姑娘,在前院書房住得可還習慣?要不搬到后院來吧,我給你收拾出一座敞亮的院子,你先住著,等我走了,你就直接帶著東西搬到主院去就行,倒是比在書房方便一點。”
云娘抬眸看了看薛岳,見他臉色陰沉,不由得咬了咬唇。
“不必管他,你只與我說就是了,后宅之事,我如今還是做得了主的。”薛陸氏依舊是笑盈盈的,看都沒看薛岳一眼。
云娘皺了皺眉,到底還是微微點頭:“那、就多謝薛姐姐了。”
不是她嬌氣,而是那前院書房住著實在不舒服。
床又硬又小的不說,那書房還跟沒封好似的,到處漏風,也多虧如今天氣暖和了,這要是在冬天,估計她都要活活凍死了。
她也沒在書房睡幾晚,卻只覺得腰酸背痛,渾身的筋骨都舒展不開,難受得很。
她這么催著要以平妻的身份進門,其實也有這方面的關系。
所謂衣食住行,足以見得住的地方有多重要,這可絕對不能湊合。
不過,薛陸氏既然說了她會與薛岳和離,又說會在后院給她安排一個舒適的地方,恰好就戳中了云娘最在意的兩個點,所以,云娘就十分干脆地應下了。
薛陸氏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她還以為這云娘是個心有多大的呢,結果,三言兩語加上一座院子就能哄住了。
薛姝要是什么時候能這么好哄,她可要燒高香去了。
看著薛陸氏欣然離開的身影,薛姝也有些坐不住了。
見小姑娘急著要走,景行干脆也放下筷子,執起薛姝的手走了出去。
他們就在里頭耽誤了一小會兒的功夫,出來的時候,薛陸氏就已經走出了老遠,眼看著追都追不上了,薛姝只好歇了心思,準備明天再去找她好好問問。
景行握著小姑娘柔弱無骨的纖纖玉手,心里也滿滿當當的。
明明才幾日沒有跟小姑娘手拉著手散步,他卻感覺好像過了有半輩子那么久似的。
景行心中感慨萬分,他轉頭看向自家的小姑娘——
結果,就見薛姝眉頭微蹩,似乎是在想什么棘手的事情。
景行心中旖旎的那點小心思,頓時一點都不剩下了。
他抬手在薛姝眉心揉了兩下,語氣老成:“小小年紀,總是皺著眉做什么?哪有那么多的煩心事?不如說給我聽聽?”
薛姝搖了搖頭,被景行這么一打岔,她頓時也沒了繼續想下去的心情,轉而問起景行家里的事情:“對了,你家那頭的事情料理得怎么樣了?下人可都打點好了?”
一提起這事兒,景行就相當心累。
從前,他并不覺得管好下人有多難,但這真攤上事兒了,才知道自己原來的想法有多簡單。
也不知道那位媽媽給景王氏灌了什么迷魂藥了,景行都已經用完了一哭二鬧,馬上就要三上吊了,景王氏還是半點都不松口。
就連景燁親自去說也沒用。
景家父子難得感同身受。
原來那千絲萬縷的關系和牽扯是無處不在的。
朝堂之上,維系關系的是權力。
后宅之中,維系關系的是血脈和感情。
而血脈和感情,是比權力更容易糾纏不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