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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棺是用上好的楠木做的,收銀子的那小輩在棺槨下方格了一層木板,又在下面打了兩個不起眼的小孔。只要我們出去時將木板貼放在棺槨下方,便不會影響棺槨的完整,也不會讓睡在里面的長輩遭罪。”白水沉聲道,“所以……便是掀開棺槨看到的也是長輩的尸體而不是我們,便是哭出來……外面也聽不到。”
洛夕瑤捂著胸口,輕聲道:“你以為我在哭?我只是……”太疼了。
疼得心仿佛要裂開了一樣。
失去半身的命蠱正為了存活而進食,進的……便是她的血肉。
“七哥還活著。”洛夕瑤道,“我們要做的,是活著到常泰鎮。”
白水眼中爆出喜色,“真的?”
“我在他身上放了蠱蟲,他出事我會立刻知道。”
白水一聽,嘴角忍不住上揚,他的手指在棺槨中摩挲,尋找那小輩敲出來的孔,想要看看外面是否有人把手。
抬棺后,只要沒有下葬,棺槨便不能落地。
這會兒停下來,顯然是離開柳城后,送葬隊伍并不準備連夜趕路。
棺槨定然放在架子上,那么他就可以借著孔洞觀察周圍。
“別動。”洛夕瑤道,“小孔在棺槨下方,一共七個。”
“七個?”
“是七星陣。”洛夕瑤道,“那人敢為了銀子讓我們在棺槨中躲藏,也不敢壞了祖墳的風水,這七星陣是鎮氣的。我們一旦離開,木板貼合在棺槨上,隔絕雨水和濕氣,泥土便會透過孔洞,填滿七星。”
“土木本相克,然七星中五行俱全,可相生。互相牽制。”
“天樞屬水;天璇屬土;天璣、天權屬木;玉衡屬火;開陽星、搖光屬金。”
“合棺中是老夫婦的尸骨,我們也是一男一女,正對陰陽。”
“一木之隔,隔生死……”
“這個小輩對風水有一定的研究。”洛夕瑤眼中閃過一陣莫名的情緒。
白水忽然想到了什么,“絲絹……圖?”
“嗯。”洛夕瑤道,“也許這便是天意。”
天意讓他們分開,讓她將命蠱一分為二,讓她在這里遇到想要找的人……
“王妃。”白水擔憂道,“恕屬下直言,如今情勢危急,保命為上。”
洛夕瑤閉上眼睛,等待噬心之痛過去,輕聲道:“休息休息吧!這人如此會算,定然要等入葬時,才會找機會讓我們離開。”
“萬一他把我們葬進去?”
洛夕瑤想笑,可噬心的折磨讓她面容抽搐,好在白水在黑暗中的視力不如她多矣,她才能故作冷靜道:“有我在,葬進去也出得來。”
白水松了口氣,“那便好。屬下答應主子要用命保護您的。”
洛夕瑤咬牙道:“你保護好你自己,就是對我最大的保護了!你們家主子都相信我能行,你也多給我點兒信心吧!睡!”
白水還想說些什么,可他耳中捕捉到的呼吸已經輕而規律,他便沒有開口。
寂靜在黑暗中蔓延。
白水是真的睡著了。
洛夕瑤卻疼得大汗淋漓。
她狠狠咬住嘴唇,將呻吟咽下,從他們分開,血腥味便沒有從她的口中消失。
命蠱同她相伴而生,待命蠱從危機中逃脫,她也就能松口氣。
直到棺槨再一次被抬起,白水才倏然醒來,“王妃?”
“我在。”洛夕瑤道,“雞鳴三聲,卯時了。”
“竟睡了這么久?”白水喃喃道。
“在缺醫少藥時,睡,是最好的恢復身體的辦法。”
一覺醒來,白水覺得身體是沒有那么虛了,他家王妃針灸之術似乎可以同丁大夫媲美了,“王妃,您真要等到落棺再離開?”
“不然呢?總不能這會兒被抬著便跑吧?”
兩個大活人從棺槨中掉出來,不把送葬的人嚇死也要把人氣死。
知道白水擔心賀蘭臨漳和紅明他們才如此喋喋不休,洛夕瑤體貼道:“迷藥和銀針你選一個,一覺醒來,你可能就身在常泰鎮了。或者你也可以想,我們正隨轎子回往漠北的路上。”
都是被人抬著,躺著和坐著差不多,棺槨和轎子……也差不多吧?
白水被洛夕瑤刺激的理智回籠,道:“白延文和白延信不和,白延文為得到您手里的陶罐暴露身手,被白延信知道了底牌,再沒有抓到白延信把柄時,他們絕對不會安心回宮。以主子的性子,絕不可能束手就擒,您既然肯定主子活著,他定是甩脫追兵,從斷崖而下。追兵會順著河流追捕,只要我們先一步抵達安寧江,想必會撈到不少自己人。只是我們已經耽擱一夜,未必會比他們快。”
“不能這樣算。”洛夕瑤睜開眼睛,幽深的眸子閃著智慧的光芒,“你忘了匣子里的圣旨了?倘他們得到圣旨,勢必要經歷一番龍爭虎斗;倘若未得到,他們會仔細沿河搜索圣旨和七哥。其他人不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不會輕易放棄圣旨,定會連夜打撈。可我們是差不多子時停棺,卯時起棺,也許我們已經先他們一步。”
白水剛松了口氣,便又提了口氣,“怕就怕他們封鎖安寧江。到時候我們也插翅難飛。”
“雖說走一步看十步,可生死關頭,活一刻鐘也是勝利。”洛夕瑤的話沉重而堅毅,“你們這些高手,一劍刺出也不過是眨眼之間,只要拖得住一刻鐘,也能活很多命下來。”
他不就為了她拖了一刻鐘?
想到賀蘭臨漳,她已經平復的心臟便又疼痛起來。
賀蘭臨漳,你對我信守承諾,我亦不會負你。
他們因利益相識,因利益結盟,也因結盟而付出真心。
我不會辜負你,所以我會好好活著。
然后活著找到你,或者……為你報仇,再與你同生共死。
雖然她還是有些遺憾,畢竟很多秘密她還沒有親手解開,可她不后悔。
翳螟在他和丁大夫身上有差不多兩日,她必須要快。
之所以對常泰鎮熟悉,是因為那邊有個小銅礦。
有銅,便很有可能有空青。
她可以在未等到他之前,先找到空青。
有了堅定的目的之后,傷痛便遠離了她。
堅定的信念讓洛夕瑤在聽到填土的聲音時,依然面色未改。
“王妃!”白水緊張地扣住棺壁。
洛夕瑤淡淡道:“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