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李嬤嬤聽得無比震驚,“這……這……這也太……”
‘太’了個半天,卻始終沒有下文,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第一次聽到這樣驚世駭俗的消息,也難怪她會如此的驚愕了。
唐老夫人也端坐了身子,正色問道,“這話是毛舉人跟你親口說的?他當時是怎么說的,你一字一句地學給我聽,千萬不要差了一句半字的,免得誤解了其中的意思。”
吳介回想著當初在酒樓中毛舉人醉醺醺的一邊摳牙一邊神色得意地說話,他學著毛舉人的語氣道,“你小子不知道,相家的那個姑娘可不是個好鳥,一雙狐貍似的眼睛就會往男人身上瞄,但凡是個齊頭整臉的,她總要多看幾眼。要是碰上那同路貨色,兩個人便當街眉目傳情,比那脂粉胡同里的窯姐強不了多少。不少管家娘子聽說丈夫要去相家的雜貨鋪買東西,一個個恨不得拿繩子把丈夫的手腳捆了,就怕魂兒被相家的小妮子給勾走了。而且這小妮子膽大包天,就沒有她不敢做的事情,當初和家里的白臉小伙計私奔,鬧得沸沸揚揚盡人皆知,相家的人都要被她丟盡了。”
唐老夫人低頭沉吟了片刻,吳介不敢出聲,有些不安地偷偷打量著她的臉色。
過了一會兒,唐老夫人說道,“你接著往下說吧。”
“毛舉人說相姨娘和羅秀春私奔的時候還卷走了家里不少的錢,為此相家鬧得不可開交,相老爺大病一場,要不是救得及時,只怕就要駕鶴西去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跑到嚴家恭喜,還起哄讓嚴家擺宴席好好慶祝一番。”吳介慢慢地說道,“不過嚴家的當家人是個正直人,聽說之后只是淡淡地搖了搖頭,根本就沒有往心里去。看熱鬧的人見狀都稱贊嚴家是真正的好人家,相家就是騎著千里馬在后面追,百八十年之內也是無論如何都追趕不上的。嚴家之所以不愿意落井下石,也是怕和相家再扯上關系。畢竟現如今一個活在天上,一個窩在井底,高下立見,沒必要這個時候幸災樂禍。”
唐老夫人道,“這么看來,這個嚴家倒的確是不錯的人家。只可惜寧波離杭州太遠,否則倒是可以結交一番。”
吳介笑道,“相家人在寧波附近找了一圈也沒有相姨娘和羅秀春的蹤影,天下之大,只要兩個人隱姓埋名愿意藏,相家一輩子也不可能找到,就連相老爺都發了話,只當自己沒生過這么一個丟人現眼的女兒,讓她死在外面算了。只是誰都沒想到,事情過去了差不多兩三個月的時候,相姨娘居然風塵仆仆地自己回來了。”
“她是一個人回來的,還是跟那個叫羅秀春的人一起回來的?”唐老夫人仔細地問道。
“當時聽毛舉人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和您問了一模一樣的問題。”吳介道,“毛舉人告訴我說,相姨娘是自己回來的。整個人灰頭土臉的不說,雇了輛馬車卻連車錢也沒有,在相家的大門口鬧騰了好一會兒,才被怕事情鬧大的相老爺派了管事付了錢打發走了。至于中間發生了什么,外人是一點兒都不得知,只是自那之后相姨娘便被相老爺關在了家里,輕易不許她出門了。”
唐老夫人微微蹙了蹙眉,“她要是不出門,又怎么能認識那糊涂鬼呢?”
她說得‘糊涂鬼’自然是指長房的唐崇舟了。
“老夫人您別急,聽我慢慢跟您說。”吳介說了這么多話,嗓子都要冒煙了,他不敢當著唐老夫人的面前喝茶,只能吞兩口唾液潤潤嗓子,“毛舉人這個人走街串巷的,雖然人人都瞧不起他,但他勝在臉皮厚,和誰都能攀上交情,所以和誰都能說上幾句話,只要給他一口飯,他便給人當牛做馬取笑譏弄也樂意。他的這群酒友里有位和相家大有淵源的人,此人就是相家三媳婦的親弟弟。他們家雖然是屠戶出身,家底卻十分的殷實,這兒子又是家里唯一的獨苗,所以受盡了寵愛優待,家里人說什么話也不背著他。有一次他姐姐回娘家和母親說悄悄話被他無意中聽到了,說的正是相姨娘私奔之事。原來相姨娘和羅秀春一路北上跑到了上海,租了一間小小的房子過起了快活的小日子。最初的那段時間又美好又愜意,兩個人就像從籠子里飛出來的小鳥一般,快活得簡直不知該如何才好。何況手里還有錢,一點煩惱也沒有,可是過了一段逍遙日子。可上海是什么地方,寸土寸金,睜開眼來就是錢,沒有錢便是寸步難行。他們私奔之時從相家偷出來的錢很快便被揮霍一空,俗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沒了錢,兩個人連門也不敢出,整日的四目相對,慢慢地就互看不順眼了。相姨娘這個時候才后悔起來,只是走到這一步,后悔也已經晚了。她只好硬著頭皮與羅秀春商量,上海肯定是不能留了,就憑他們兩個人三腳貓的本事,只怕累斷了腰也沒有出頭之日,不如回羅秀春的老家,日子雖然不見得大富大貴,但好在有屋瓦遮身,只要兩個人肯賣力,日子肯定會越過越好的。”
唐老夫人冷笑了一聲,“這個羅秀春自然是不肯的了?”
吳介聞聲點了點頭。
一旁的李嬤嬤便詫異地問道,“老夫人您怎么知道?”
唐老夫人卻沒有答話,反而沖吳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繼續向下說。
吳介道,“最開始羅秀春只是遮遮掩掩的,每次相姨娘和他提起這些的時候他便顧左右而言他,到后來就干脆裝聽不到了,若是被相姨娘逼得急了,就只會用甜言蜜語來哄人。若是換作旁的女人,只怕也就被他輕而易舉地哄騙過去了。只可惜他遇到的是相姨娘,那是個眼珠一轉有一百個主意的人。她立刻就察覺到了問題,又是試探又是逼問,鬧得極了還要以死相逼,最后羅秀春沒辦法,只能實話實說了。”
“說……說什么?”李嬤嬤好奇至極,聽到這么關鍵的地方吳介還要賣關子,她心急地催促道,“你趕緊往下說呀!”
只是沒等吳介開口,唐老夫人已經慢悠悠地道,“有什么說的,只怕這羅秀春早有家世了吧?”
吳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問道,“老夫人,您……您怎么猜到的?”
“這還用猜嗎?”唐老夫人淡淡一笑,“相氏都多大的年紀了,她自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難道人人都和她一樣?那羅秀春和她年紀相仿,上上下下也差不了兩三歲,怎么可能沒成家呢?”
“正是這樣。”吳介干脆地證實了唐老夫人的猜測,“羅秀春確實已經成了家,不但如此,他已經有兒有女,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了。相姨娘聽說之后自然要大鬧一番,先是痛罵羅秀春無恥,以各種謊言來蒙騙自己。羅秀春狡辯說自己對相姨娘的心意天地可鑒,自己是情之所鐘不能自已,只恨在遇到相姨娘之前便成了家。不過他與妻子完全是依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對妻子毫無感情可言。相姨娘聽說之后便逼著他休妻,羅秀春自然是不肯,相姨娘還揚言要去告官,說羅秀春拐帶良家婦女。兩個人周旋了幾天,最終相姨娘和他大鬧一場,雇了輛馬車回到寧波。這些話都是相姨娘和自己母親說悄悄話的時候被三媳婦躲在暗處偷聽到的,她回到娘家把這當做趣事跟母親說了,沒想到又被自己的弟弟聽了去,結果他在酒桌上提起,又給毛舉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