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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聞言，提醒道：“方才府內才鬧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清月姐姐只怕現在還忙得焦頭爛額。若是此刻去找到她，說要拿那項圈的話，只怕不太妥當。”
點蘇覺得世子言之有理，便道：“你只管安心在此留下，待我助你拿到項圈之后再送你入冥府便是，不會耽誤。”
鬼差那邊也好應付，到時候她出面說一說便是了，不會有什么大礙。
她直接把趙嘉送入冥府，可比那些鬼差一路引著過去來的快。
趙嘉聞言，輕輕點了點頭，怯生生地道：“那姐姐可一定要記得幫我找項圈哦。”
點蘇應下，本來想將她也收入骨燈之中，可想這里頭裴言川和少虞的鬼氣太重，小姑娘進去肯定會害怕，便只讓她暫且待在靈符里。
世子見狀，輕輕抱了抱點蘇，柔聲道：“夜深了，蘇蘇早些休息罷。”
點蘇點點頭，見世子真的打算留下來，不由得有些驚訝，“世子不回去嗎？”
世子輕笑：“既說了留下來陪你，便不會食言，若是睡不著，夜里我也好陪你說說話。”
點蘇認床，平日里睡覺時總是難以入睡，她又是個閑不下來的人，若睡不著，便喜歡提著骨燈四處逛。
若是遇到些在人間作亂的鬼，便將他們收了，偶爾還會帶著相思和知安坐在房頂上曬月亮。
世子常常聽見知安說，點蘇又在夜里出去了，這幾日府里又發生了這么多事，世子擔心點蘇睡不著，便想著陪陪她。
點蘇聞言，心中有些感動，輕輕笑了笑，并沒有拒絕。
屋內生著炭火，不過時間太久，已經不太旺了，寒氣太重，屋內也冷得很。
世子便往里頭添了幾塊碳，將屋子里烘得暖些。
等到點蘇寬衣睡下，連簾子也遮了起來，世子才搬了把椅子在床邊坐了。
隔著厚厚的簾子，點蘇其實看不見世子在做什么，聽見動靜，道：“天寒地凍世子不若，還是回房歇息吧，可千萬不要著涼了。”
世子道：“無妨，屋內炭火充足，很是暖和，不會……哈秋！”
話音還沒落，世子就打了一個噴嚏。
點蘇忍不住輕笑起來，故意壞心眼地逗他，“世子竟然要陪著我，又不肯走，不若脫了衣裳上榻來，與我共枕而眠？”
世子聞言，一時間手足無措，滿臉通紅，連舌頭都要打結了：“……這、這怎么合適？”
點蘇雖然看不見，但也能想象得到世子如今是什么樣子，忍不住在被窩里低笑起來。
世子這會兒也回過味來，察覺到點蘇這是在逗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蘇蘇別鬧，快些睡覺。”
點蘇笑著應了一聲，在榻上打了個滾兒。
稀奇的是，有了世子在身邊，點蘇竟然真的很快就睡著了，睜眼時，已是第二日清晨。
點蘇驚覺已經天亮了，擔心世子真在他屋內守了一夜，連忙坐起身來，掀開了窗簾。
昨夜世子坐的地方已經空空如也。
本以為世子已經離開了，可她視線一轉，卻在屏風后見到世子正撐在桌子上閉眼休息。
點蘇簡直哭笑不得，又有些感動，沒想到世子還真在她屋內守了一夜。
屋內的炭火已經熄了，徹骨的寒意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讓剛從被窩鉆出來的點蘇輕輕一顫。
她皺了皺眉，信心想，也不知道世子守了一夜會不會著涼。
點蘇趿拉著鞋，取下一旁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走到世子身后，想給他披一披。
衣裳才落到世子肩上，世子便立刻睜開了眼睛，見是點蘇，眸中有一瞬的恍惚，“……蘇蘇？”
見點蘇沒有穿好衣裳，僅攏了件外套便下了床，鞋襪也沒有穿好，世子頓時把眉頭皺在了一起。
世子抬手將點蘇剛剛披在他身上的披風拿下來，抬手將點蘇裹得嚴嚴實實，將人塞回了床上，“衣裳也不穿好，鞋襪也不穿好，萬一受涼了怎么辦？快回床上躺著，我讓人將炭火生起來，烘暖了你再起身。”
點蘇“唔”了一聲，乖乖鉆進了披風里，聽著世子吩咐下人進來生火，為她準備衣裳，心里軟得不像樣。
吩咐妥當后，世子又道：“蘇蘇，我先回去洗漱片刻，如今時辰還早，你再休息一會兒，待會兒我過來陪你用早膳，之后我們再去靈堂。”
點蘇應下后，世子這才離開。
等屋內被炭火烤得暖了些之后，點蘇才起身，卻發現昨夜居然下了雪。
點蘇抬手推開窗，只見窗外白茫茫一片，風一吹，幾片零散的雪花便迎面撲來。
洛州的雪景來得晚，今日恰好是鎮西侯夫人出殯的日子，這樣一來倒像是這天地都忍不住為鎮西侯夫人哀悼了。
點蘇關上窗，洗漱完沒多久，世子便來了。
世子披了一件雪白的狐裘，進屋之后，丫鬟便將狐裘接過去，在門口輕輕一抖，地上就落了一小堆的雪。
世子惆悵道：“這雪下的太急，也太大了，只怕連路都不好走了。”
點蘇聞言，有些擔憂：“如此可會耽誤鎮西侯夫人起靈的時辰？”
世子搖了搖頭，“想是不妨事的，陸伯父早已吩咐下去，讓人清理道路了，墓地選在城郊，從城內過去也不算太遠。”
點蘇這才稍稍放心一些。
原本熱騰騰的早膳，二人才吃了沒幾口便已經徹底涼了下來，沒了什么食欲，便也只是匆匆應付一番。
吃完之后，點蘇便與世子一同前往靈堂。
雪下得大，世子撐了把傘。
潔白的雪落在青色的油紙傘上，又簌簌落下，不一會兒，便連傘面上也積了雪。
點蘇忽然想起以前聽過的故事，笑道：“若是今朝同淋雪，也算此生共白頭，世子想不想淋雪？”
世子無奈道：“雪下的這么大，蘇蘇便是真想淋也別在這時候，回頭受了寒，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點蘇輕笑：“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我與世子，定能白頭偕老，又何須在此時淋雪？”
世子聞言，笑了笑，“蘇蘇說的是。”
府內供人行走的小道是早已經清掃出來了的，可才掃干凈沒多久，過一會兒又被雪給鋪滿了。
翩翩今日日子特殊，往來之人太多，下人不敢怠慢，只能拿著竹掃帚一遍一遍的掃雪。
天寒地凍，幾趟下來，丫鬟小廝們。那雙手都被凍得通紅，幾乎沒了知覺。
清月郡主見了，便安慰眾人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些，一批一批人輪著來做，若實在懂得受不了，便先去屋內喝一碗熱湯，暖暖身子。等到忙完這一陣，定給大家派發更多賞錢。”
畢竟是鎮西侯夫人出殯的日子，一眾仆人也知道輕重，不會在這個時候折騰出什么事來，自然都十分上心。
那些嬌貴的花都已經被移到了室內，倒是回廊邊的幾株竹子被壓折了，看起來有些可憐。
不過現在也沒人有功夫去管它們了。
靈堂內的喪葬事宜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便是下了這么大的雪，鎮西侯也絲毫沒有推遲出殯時辰的意思，就連與鎮西侯夫人關系好的幾個夫人也都冒雪前來，想送她最后一程。
懷王和懷王妃也要同行，而作為后輩，點蘇和世子自然也是要同去的。
宣布起靈之后，抬棺的人齊齊用力，將棺槨抬了起來。
喪樂一起，悲愴之感便從心頭蔓延開來，不少人都忍不住低聲哭泣。
出了府，鎮西侯和懷王、郡馬便牽了馬來，策馬走在隊伍前面，各自扛了一面白幡。
因為情況特殊，倒也沒有太過講究，還是給懷王妃、清月郡主和點蘇等女眷安排了馬車。
隊伍浩浩蕩蕩出了城，到了地方后，先是做了法事，又才抬棺下葬，修建墳塋。
雪下的很大，沒有片刻停歇，這也讓他們的速度慢了許多。
周圍生了好幾個火堆取暖，卻仍然收效甚微。
等到一應流程結束，回到鎮西侯府時時已經是黃昏時分。
府內的白綢被拆了下來，可氣氛卻并沒有因此而活躍多少。
見懷王妃神色恍惚，懷王便帶她回房間里去好好休息一番。
點蘇和世子問清月郡主取了那個項圈之后，便也回了房間。
將項圈還給了趙嘉后，了卻了她心中的執念，點蘇便親自將她送到了奈何橋頭。
看著小姑娘登上奈何橋還抱著項圈不肯撒手，點蘇心中不由悵然。
過了奈何橋，飲了孟婆湯，前世種種皆忘，所有的一切都會變成過眼云煙，她不會再記得那個項圈，也不會再記得贈與她項圈的人，這就是世間輪回之道。
點蘇思及自身，不由輕嘆。
或許從一開始她就與所有人都不同，就輪回道于她而言，并沒什么分別。
直到如今，點蘇還能記得之前每一世所經歷的事情，她也曾覺得那是自己做的夢，可那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實，讓她根本無法逃避……
點蘇煩躁地抓了抓發頂，察覺到冥府之地對她的召喚，不由皺著眉頭朝后退了幾步。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自己若是入了冥府之中，便再也回不去了。
擺渡人見點蘇站在橋頭遲遲不走，乘船靠岸來同她打招呼。
“大人在看什么？”
點蘇回過神來，將目光落在眼前這個須發皆白的老叟身上。
點蘇還記得他給自己取冥河水和北部花的恩情，便朝后退了一步，行了一禮，“見過前輩，先前之事，多謝前輩幫忙。”
擺渡人只是滿不在乎地擺擺手，“大人不必客氣。只是，大人身上怎么沾了如此多的因果？這可不是什么好事。”
點蘇輕輕笑了笑，“身處紅塵又怎能半分也不沾染，不過，還是多謝前輩提醒，這便告辭了。”
擺渡人沒留她，揮揮手作別。
抬手一撐竹竿，那船瞬息間便又到了冥河之上，飄得遠了。
冥河一片漆黑，除卻這一人一舟，便只偶爾見得幾只水燈幽幽飄來。
擺渡人只是拿竹竿輕輕一點，那水燈就沒入水中，沉入底部，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