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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點蘇也沒賣關子，畢竟這事兒就是她叮囑程嘉之做的。
于是道：“此事我也略知一二，昨日與世子去河邊放水燈時，就見著此人的魂魄了。”
“他應是冤死的，當是一直在河邊哭訴這些事情，二位大人不妨就此案仔細查一查罷，若真與夢中所言無二，也算是還他個公道，給自己積些福澤。”
杜知府聽了，微微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發現點蘇在看他之后，又一本正經地端起來。
沈同知才不管杜知府又整什么幺蛾子，朝點蘇拱了拱手，道：“姑娘所言甚是。”
沈同知畢竟是官，她如今還是民，并未得到世子妃的名頭。
他這樣恭敬，只不過是看在懷王和世子的面子上罷了。
點蘇就回一禮，朝二人告了辭。
出了地牢，見樊將軍還帶著幾個人跟在后面，點蘇問道：“樊將軍不留下來嗎？”
樊將軍搖頭，“王爺吩咐屬下護送姑娘回府。”
點蘇就道：“你不必跟著我，我這會兒還有些事情，并不回去。”
這手里頭的惡鬼總要先處理了，否則待會兒帶回去影響到世子怎么辦？
樊將軍就抱拳行禮，“姑娘去何處都可，只是屬下要保護姑娘安危。”
點蘇見他這樣執拗，也沒再說什么，畢竟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還差點兒殺了她呢。
等點蘇上了馬車，樊將軍便策馬護在馬車旁，見回府的路走了一半，點蘇還不曾吩咐車夫轉道，便問：“姑娘要去何處？”
“怎好勞煩將軍？”點蘇只是道：“回府去罷。”
樊將軍聽了，眸色微暗，捏緊了手中的韁繩。
良久，他低聲問道：“點蘇姑娘可是還在記恨屬下當日所為嗎？”
他聲音極低，若不是點蘇耳力好，還真聽不清。
不過，她沒太明白樊將軍的意思，便抬手撩開了車簾，探出頭去問道：“將軍何出此言？”
樊將軍薄唇緊抿，一一貫沉穩冷峻的面容上此刻帶著幾分歉疚，似是難以啟齒般開口：“初見時，屬下因為一時著急，傷了姑娘……”
他沒說誤傷，因為他知道，自己當時確實是真動了殺心的。
點蘇聽了，微微搖頭，知道他是誤會了，便解釋道：“當日之事，我并沒放在心上，今日不愿再逗留也是不想給將軍添麻煩。”
樊將軍沉默片刻，低聲道：“姑娘只管去罷，屬下不會覺得麻煩。”
他很樂意。
盡管知道點蘇和世子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可他卻總是在心中期盼著能靠她近一些。
只是這樣看著，陪著，就已經很好了。
點蘇聽了這話，哭笑不得，“將軍公事繁忙，怎好讓將軍陪我做這些事情？”
樊將軍手腕上此時還裹著棉布呢，一看就知道是昨日里才跟王爺出去辦事受了傷。
樊將軍卻又道：“無妨。”
見他這樣執著，點蘇實在是不好再拒絕，便道：“如此，就有勞將軍了。”
她自然是不可能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將那些惡鬼放出來，當即來一場法事的，便也只好去街上隨意買些什么。
說完，便讓人趕車去集市上，買些符紙紅線之類的東西。
見點蘇只買了這些，樊將軍有些意外，“姑娘這便回去么？”
見點蘇面露不解，樊將軍道：“尋常姑娘家逛街大多是看衣裳、買首飾，再不然，便是買些吃食和小玩意兒，姑娘怎么……”
點蘇就輕輕一笑，“樊將軍是覺得我奇怪么？”
她提著裙子上了馬車，聲音隔著車廂傳出來，變得有些沉悶。
“我自小便是如此，只得了此道之傳承，做的這一行，自然是與尋常姑娘不同，樊將軍覺得我另類也是自然的。”
畢竟沒有哪個姑娘家會同她樣，隔三差五便去逛那些喪葬之物的店；更沒有哪個姑娘和她般成日與鬼物打交道。
樊將軍會覺得她奇怪，也不足為奇。
別說是樊將軍了，便是旁人也會因此對她敬而遠之，能不沾邊就不沾邊呢。
樊將軍聽了點蘇的話，只想抽自己兩下。
瞧他這笨嘴，都說了些什么？
這種話怎么能隨便同一個姑娘說出口的？
樊將軍想補救一番，表示自己的歉意，也想解釋解釋自己不是那個意思。
可話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姑娘本事厲害，自然是與他們不同的。”
說完之后，樊將軍又想抽自己了。
說的都是什么狗屁！
果然，點蘇聽完以后就不說話了。
樊將軍心緒低落下來，也沒再開口。
杜知府和沈同知的動作很快。
又過了一日，程嘉之的尸首被打撈起來。
也不過幾日功夫，他的尸身已經被水泡發，又被魚蝦啃食，早已不成樣子了。
不過身上的繩子和石頭都還牢牢捆著，勒緊皮肉里去，不難看出他根本不是抱石投江，更不是什么殉情，而是被人害死的。
緊接著，那關于程嘉之的布告就貼出來了。
上頭將程嘉之的事情寫得清清楚楚，給他正了名，沈同知那個堂弟也被抓了起來，押進了大牢里。
這沈家公子可不是個東西呢，手上的人命官司十幾樁，有的還是父親善后的。
沈同知為官正直，得知自家出了這樣的事，氣得臉都綠了。
得當場就扇了堂弟幾個耳光，然后就帶人抓自己的親叔父去了。
聽說事情鬧得很大，沈家的老祖宗都出面了，可沈同知誰的臉面都沒給，大義滅親，直接將涉事之人全帶回了衙門審問。
畢竟杜知府和懷王都站在沈同知背后，沈家那些人就算真的想讓沈同知做點什么，他也不敢。
程氏夫妻聽到兒子這消息，又哭得暈死過去一回。
他們早在程嘉之死的時候，就已經哭暈過去一次了，程嘉之是他們的小兒子。
他前頭有個不成才的哥哥，只曉得種田做工，讀書是一竅不通。
還有個嫁出去多年的姐姐，生了孩子以后，漸漸就與家中關系疏遠了。
所以程嘉之一直是得了二老偏愛的。
可程嘉之卻不好好讀書，鬧出這樣的丑事來，才會讓他們傷心欲絕，連收尸也不愿意。
就在昨夜，他們忽然夢見小兒子哭著同他們磕頭，說他要走了，說他對不住二老的養育之恩，讓他們傷心了，是他不孝。
今日一早，二人就哭了一回。
想著不管怎么樣，畢竟是自己的兒子，還是要去將尸體找到安葬了，也好讓兒子入土為安。
可緊接著就出了這樣的消息。
他們的兒子是被人害死的，并不是什么殉情！
最后，去認尸的是程嘉之的兄長。
年逾三十的漢子看著已經不成人形的弟弟哭成了個淚人，邊哭邊罵。
罵弟弟不知道潔身自好，也罵他是個蠢貨，自己在外頭受了這樣的委屈也不和家里說，最后泣不成聲，拉著棺木回去了。
程嘉之就在河邊看著這一幕，眼眶紅紅地朝哥哥磕了個頭，就跟著點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