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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兒日頭不烈，但陽氣也是旺的。
好在那惡鬼還算有些本事，支一圈鬼氣圍著，也沒讓自己被陽氣灼傷了。
他也不做什么，也不講話，就團在那里看著，瞧著還有幾分可憐。
世子看著他這模樣，就想起少虞來，道：“少虞如今還在桃止山上養著么？也不知養得如何了。”
這幾日事情多了，點蘇也沒得空去看一看，不過元酒是靠得住的，她也不擔心會出什么事。
二人正說話間，一道賤兮兮的聲音就響起來。
“也虧得二位貴人百忙之中還記得我這么個人物，這乍一看，還以為是養了新歡，就忘了舊愛了。”
話音才落，緊接著，一道鬼氣便竄了過來，直愣愣撲進骨燈里。
點蘇本來在拆燈罩子上的紙，那紙有些舊了，好幾年沒換過，想著讓世子畫一副山水換上去。
少虞如今魂魄凝實，修為也提升不少，這一撲，帶得點蘇手里的骨燈都擺了擺，差點撕破了那紙。
點蘇蹙眉，抬手便把少虞丟出來，比方才提那惡鬼的動作粗魯多了。
少虞正迷戀著骨燈里的味道滾來滾去呢，冷不丁被這樣一摔，“啪”的一聲糊在地上，那身鬼氣“噗”的一下子就散了，好一會兒都沒反應過來。
“吵什么。”點蘇瞥他一眼，又繼續拆那燈罩子。
這些紙也不是凡品，能受得住冥火又能容納魂魄的，只有方寸山的陰沉木，雖然舊了，留著也還有些用。
當初她在方寸山挖了兩棵樹，如今用的差不多了，改日得了空還要再去一趟。
少虞見點蘇真就這樣狠心，委屈巴巴地挪到世子身邊去，揪著他衣角就開始哭訴。
世子也早不怕少虞了，就任他鬧。
“你瞧瞧，我不過才離開幾日？這女人這樣快就尋了別的鬼養著了，待我這樣粗魯，也不知道問問我這幾日過得好不好，真是叫人一腔真心全隨了流水！”
少虞話里話外全是酸味兒，偏他那模樣又假，哪里看不出來是在貧嘴。
也就是三人如今熟稔起來，點蘇才容得他這樣鬧，若換做從前，這會兒已經卷著丟進冥府里去了。
世子也是哭笑不得，見點蘇不理會少虞，為了不讓他尷尬，只得順著他的話問：“那你這些日子過得如何？”
少虞作勢要抹眼淚，還不等他開口，便聽點蘇道：“他這幾日在養魂池里泡著，只怕快活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根本不記得要回來了，你莫理他。”
少虞的動作就頓住了，可見點蘇并沒說錯。
他哼哼兩聲，頗為不滿地道：“大人還不讓我抱怨抱怨了？大人一言不合拆我魂魄的時候，可曾想過我有多疼？我雖然是鬼，可也是怕疼的好么！”
許是真惹得他惱了，平素看著點蘇那樣害怕的鬼，這會兒也敢同她嗆聲了。
點蘇自知理虧，當時那樣不僅違背了少虞不愿意記起往事的意愿，還讓他吃了苦頭，確實是她的錯。
這會兒便沒與少虞對著來，只是問：“你此次回來，知會了陰司大人沒有？”
少虞見她這樣，一看就是不肯承認的，可也不敢有怨言，誰讓他打不過點蘇呢？
只挪了兩步蹭到點蘇身邊，如實回答：“正是陰司大人叫我回來的，說我的魂魄已經養得差不多了，如今跟在大人身邊更有裨益。”
點蘇聽了，自然明白元酒的意思，她如今修為大漲，又有陰陽卷在手，跟著她養魂也是好的。
只是點蘇這會兒又想起另一事來。
少虞當時雖然被她拆了魂魄，卻也是有記憶的，前塵鏡中的畫面他自然都記得，也就想起來自己是誰了。
點蘇擔心他一時沖動，又做出什么事來，便道：“你如今一身干凈，沒有因果，還得了這樣精純的修為，可不要行差踏錯，白白斷送了自己的運道。”
少虞聽了，只是道：“大人只管放心好了，我又不蠢，當初的事情非我所愿，如今我自然也不會違背陰律，冒險去殺那李丹臣。”
說著，他嘿嘿一笑，“更何況，這不是還有大人么？大人總不會眼睜睜看著那樣的人逍遙法外罷，否則也不會去查前塵鏡了。”
點蘇見他養魂回來，連腦子都長了些，有些稀奇，道：“你倒是乖覺。”
少虞被她這樣一說，知道點蘇在嘲笑他，又氣哼哼地縮到世子身邊去了，還扯著世子的衣角碎碎念。
點蘇也不管他們。
世子聽完了少虞的一籮筐廢話，最后象征性地安撫了幾句，問道：“如今戚老先生被冊封忠義員外郎，就在淮安府內，你可要去看一看？”
畢竟是少虞的父親，想來這么些年雙方也是互相念著的。
少虞聽了，沒說話。
世子知道他是怪當初戚文遠離家，不顧他們的親情，勸道：“這戚老先生一生清廉，是叫李丹臣害了去，才落得如今這般地步。”
“雖說他身上功勞是極大的，朝廷也該賞他，只是這些年來過得不好，身子有了虧空，經不起從前那般操勞了，沒法再回仕途，也只能是慢慢養著。”
“年輕時那樣的一腔抱負，卻落得那樣大的罪名，想來心中不知有多委屈。父子之間哪有隔夜仇的，你去看看他，也好叫他心里頭舒坦些，以后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世子說話溫聲細氣，卻很有打動人心的力量。
少虞聽完，有了些觸動。
不等他說什么，又聽點蘇道：“當初他是被李丹臣擄走的，在城南的破院子里關了三年，日日承受著被強行改命奪取功德金光的痛苦，如今還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
“前些日子救回來時，已經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還在念叨著你們姐弟的名字，你要是真狠得下心，我們也不說你什么。”
世子聽了點蘇這話，微微抬眸，欲言又止。
此刻，被點蘇的話全勾走了注意力的少虞卻沒察覺不對。
良久，少虞悶聲問，“他在何處？”
聽了這話，團在一旁的那惡鬼抬了抬眼，暗沉無光的眸子里閃過一絲譏笑。
好蠢的家伙。
點蘇將他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但也沒說什么，給少虞指了路，便拉著世子去屋內畫畫去了。
那惡鬼便也慢吞吞地挪進去，只留著少虞一個鬼在院子里。
沒多久，他就朝點蘇指的方向去了。
這時，世子才問：“你哄他做什么？”
有功德金光護著，那戚老先生雖然身子有些虧空，其余卻是無礙。
否則，世子也不會同意在這樣的時候里將人送出去。
點蘇只是道：“雖然他們父子二人陰陽相隔，可畢竟生恩未嘗，少虞如今恢復記憶，這樣的時候都不去拜會的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至于別的……那可就不關她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