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澤王四下看去,發現自己處在一個奇怪的虛空里,深遠,而且無垠重復。
像是面對面放了兩枚鏡子,鏡子中的虛像不停地倒映。
又都割裂了。
一頭又一頭的門,不知道哪一處是真的。
身邊的安馥珮泛著不真實感,好像被切成了一片片,每片只能看到一部分。
反觀自己,也是如此。
他看不到完整的自己。
腳下似乎踏著實地,又似乎不是。腳邊一個又一個深淵。
其實也,沒有哪處是腳下。
他像是被投到了某處太空之中,沒有左右,沒有上下。
他向著安馥珮動了動,沒想到掉入了其中一個深淵,急速地下墜。
耳邊響起鬼臉女尖厲的尖叫聲,大約是她也掉進了某處深淵吧。
驟然失重的感覺讓澤王心臟猛地一縮。
“安安!”
這時候忽然伸過一只手抱住了他,然后他被拉到一處平臺。
是安馥珮的手,在他臉上摸了摸。
“我在這兒。”
但他只能看到一只手。
“可本王看不到你。”
他能感覺到她就在他旁邊,但看不到她,或者說看不到完整的她。
“嗯,因為這是五維空間,常人是看不到的。”
“你能看到?”
“我也不能。”
人類的眼睛只能感受到特定波長的光線,可以看見三維空間,但看不到五維空間。
安馥珮不是用眼睛看見五維空間,而是感受到的。
安馥珮的眼睛確實比常人能看到的光線波長范圍要廣一些,她能看見紫外線,以及一定波長范圍內的紅外線。
她十六歲的時候發現了多維空間的存在。
當時,她向復興政府報告了這個發現,并提出設想,讓人類搬到多維空間居住,以躲避喪尸的攻擊。
但人類顯然無法適應多維空間,哪怕他們學會避免自己從深淵里掉下去。
這無垠深遠的空間會讓他們感到深深的恐懼,根本無法在這里正常的生活。
第一批進入過多維空間的人都出現了或深或淺的心理疾病。
一直到安馥珮死在喪尸紀,人類還是沒能利用多維空間。
但這個元紀年人類卻把藥廠建在了五維空間里面,他們的科技水平似乎比喪尸紀要高一些。
“啊!”突然鬼臉女凄厲的慘叫聲貼著耳邊掉下去。
安馥珮被澤王用力地拉到他懷里,由于用力過猛,澤王沒有站穩,也從五維的縫隙跌下去。
安馥珮見澤王明明自己很恐慌,卻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那模樣有點可笑,同時又令她感到很暖。
安馥珮忍不住笑了笑,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
嬴澤,她養母的兒子,那時候比她大一歲,有一回只有他和她在家,忽然遭到喪尸破門而入,他與她躲在衣柜里面,嬴澤就是這樣一副手心發抖,卻又要保護她的樣子。
黑暗中,安馥珮摸了摸他的臉,喚了他一聲,“阿澤。”
“嗯?”
“知道嗎?我有個哥哥,他叫阿澤。”
“本王才不是你哥,本王是你夫君!”澤王話說得很急而且很重,好像有點不高興了。
安馥珮想不明白,“你好像很不喜歡我提起我哥。”
“有哪個男人愿意妻子在自己面前提起別的男人?”
“但他是我哥,而且……他……”
她忽然被噙住了唇,澤王狠狠地壓著她,仿佛要把她的話堵回去。
“他停在了八歲……唔……”
她的手被他抓得很緊,而且他呼吸也不穩,感覺內心很糾結。
安馥珮嘆了口氣,她不想讓他誤會,所以繼續說下去,“澤王,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其實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嗯?”
“我那個世界文明很發達,大約就跟你挖的這些遺跡差不多,只不過有喪尸。”
“啊,喪尸。”
“那是一種病毒,會侵犯人的運動神經,人慢慢失去對身體肌肉的控制,當病毒最百侵犯到腦神經,整個人會變成一具行尸走肉……我哥在八歲的時候遭到喪尸噬咬,感染了這種病毒。因為當時這種病毒無藥可救,所以,養父母把他冬眠了。”
“所以你哥哥他……”澤王不知道是出于對五維空間的懼怕,還是因為聽了安馥珮的故事,聲音有點顫抖。
“他停留在了八歲。養父母希望有朝一日醫學足夠發達,可以殺死喪尸病毒。”
“你是為了他才學醫的?”
“算是吧,不過一直到我死,醫學上也沒辦法治好喪尸病毒。”
“本王不許你死。”
“在那個世界我死了,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穿越到這里來了。”安馥珮無解地笑笑,她覺得他大概不會明白她在說什么。“所以,其實你不必太在乎我那個哥哥。”
“哈,”澤王忽然瘋狂地笑了起來,讓安馥珮感到很不舒服,“照你這么說,本王真的不必在意你這個哥哥。想必你對他也不是有什么感情。”
“澤王殿下!”
“我想知道,當你一天天長大,再回過頭來,看你那個永遠長不大的哥哥,你是什么感覺?也許,你應該叫他弟弟更合適吧!”
安馥珮被澤王的言語給噎住了。
“我還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感覺,只是看到他的時候,總會想起一些過去的往事,好像我的時間也停止了……其實我倒更想知道他,當他睡了一覺醒來,忽然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十幾年,爸爸媽媽都老了,兒時的玩伴都長大到他不認識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陌生,他是什么感覺。”
嬴澤在冬眠之后,曾被喚醒兩次,一次是他父親死的時候,一次是他母親死的時候。
每一次,安馥珮看著他八歲的黑漆漆的眼睛,她總是忍不住又內疚,又心疼。
現在,她也死了。
大概他會被再一次喚醒。
喚醒他,來看她的尸體。
然后,他會被再次冬眠,還是放棄冬眠,孤獨地度過最后日子,漸漸變成一具喪尸?
安馥珮眼睛酸澀,一滴眼淚不期然掉了下來。
“我真沒用,到死都沒有能夠破解喪尸病毒。”
二人下墜的速度緩了下來,他們好像落在一處坡道上,慢慢滑下去。
澤王怔了怔,旋又向安馥珮靠上來,“這不怪你。”
安馥珮被他抱住,感到他在慌亂地親吻她的臉,安馥珮氣不順推開了他。
“也許我哥哥對你來說就是個笑話。”
“不……不是那樣的。”澤王不知所以,似已亂了分寸,“你不愛他,本王可以理解。”
“你理解?你根本就不理解。”
安馥珮的前一輩子幾乎都是在跟喪尸對抗,而嬴澤無疑是她拼命向前的內驅力。
雖然跟愛情無關。
但無疑是很深厚的親情。
“你不尊重我的感情,我要跟你和離!”安馥珮委屈地說。
“什么?那不能夠。”澤王有些無賴地說,“不出意外的話,咱們應該會死在這里,生同眠,死共穴!”
這里黑黢黢的,還真像一處墓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