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奧吉胩和池夏差不多是離彼得最近的幾個人之一,他眼睜睜地看著彼得倒了下去,驚呼一聲撲了過去,也沒能接住他。
彼得重重摔在地上,身體不停地抽搐,牙關已經咬死了,池夏甚至能聽到他牙齒交錯的格格聲,令人膽戰心驚。
他的手里還死死掐著一只手腕,那人像是他的一個侍衛,被他摔倒的慣性帶著跪倒在地上,努力想把手抽出來扶他,卻一連好幾次都沒能抽出來,嚇得臉都白了,抖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奧吉胩連忙想要扶彼得起來,一邊大喊:“快去請約翰醫生來!”
那侍衛還在瑟瑟發抖,好不容易把手抽了出來,手腳并用地往后爬。
奧吉胩看他眼生,一腳把他踢開了:“你干了什么?”
侍衛抖得說不清一句話:“我我我、我什么都沒干。我是皇太子手下,皇、皇太子就只讓我送信……說、說河下游那些牧民跑了。”
池夏心里一凜,面上不動聲色,只問奧吉胩:“彼得陛下有癲癇的病史?”
她想起各類關于彼得一世的傳記里基本都有提到,彼得一世年幼時曾經經歷過一次射擊軍暴動。
在這場暴亂里,許多貴族遭到了槍殺,而他舅舅死得更是堪稱慘烈。不但臨死前遭受了酷刑,渾身關節斷裂,最后還被刺穿肢解,被射擊軍踩踏成了肉醬。
年幼的彼得目睹親人活生生死在面前,還是以這么慘烈的方式,就犯了癲癇。
從那以后,他的精神狀況一直都不穩定,偏偏他又是非常極端的性格。這個毛病就像陽光下的陰影一樣,持續伴隨并影響了他一輩子。
舞會里的眾人原本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還有隨著音樂翩翩起舞侃侃而談的。
任誰都沒想到前些天唇槍舌劍刀光劍影地談判彼得都沒出什么問題,竟會在這樣輕松歡樂的場合下犯了病。
池夏看他不停抽搐,兩眼翻白,嘴角溢出的白沫里還混著鮮紅的血色,好意提醒奧吉胩:“別拉扯他,讓他保持平躺,把他頭側過來。”
奧吉胩是個執行力極強的人,她怎么說他就怎么做,半點不帶遲疑。
池夏也就當日行一善。準備找個毛巾之類的讓奧吉胩塞在彼得口中,卻遍尋不見,只能扯下一塊鋪在桌上的桌布,強行撕下了一片:“給,塞在他嘴里,別讓他咬傷自己。”
她看弘晟也湊了過來,沖他招了下手:“你去請劉太醫一起過來看看。”
弘晟一看她沒事,長長出了口氣:“已經去叫了。”
剛才他就聽俄國人嘰哩哇啦地喊著“陛下發病了!去請醫生!”,俄國人一貫也都管池夏叫“皇后陛下”,嚇得他一個激靈,已經讓人去找劉裕鐸了。
俄國的隨隊醫生約翰是個德國人,據說是曾經在彼得游學德國時幫過他,也給他治療過一次癲癇發作,很有經驗,但這位醫生年紀有些大了,腿腳還有風濕病,行動不那么方便。
倒是劉裕鐸年輕,聽人傳話以為是皇后在舞會上出了什么事,藥箱一拎風一般地跑了過來。
池夏趕緊叫他:“劉太醫,快過來看看。”
癲癇的俗名也叫羊癲瘋,是大腦皮層異常同步放電的神經系統紊亂,中醫里一般是用針灸的方式來治療的,能舒緩神經緊張,算得上是十分對癥了。
恰好劉裕鐸有一手稱得上一絕的針灸功夫,一看是這個毛病,心里也有了底,熟練地擺開了金針,準備給彼得扎針。
奧吉胩和侍衛看他居然拿著一指長的金針要往彼得頭上扎,嚇得差點跳起來,一下拽住了他的手不讓他扎:“喂!你干什么!”
劉裕鐸手一抖,金針差點扎破他們的手指,一臉懵。
池夏給奧吉胩解釋:“這是中醫的針灸,對癲癇癥狀有很好的緩解效果,劉太醫是我們的御用醫生,技術很好,伱盡管放心。”
奧吉胩連連搖頭:“不不不,中醫我知道!就是用草熬那些很苦的藥,這個針又是怎么回事?!”
池夏也不多解釋,她并不強求,反正彼得的癲癇也不是一天兩天,發作一次應該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險,而且他這會兒雖然還在抽搐,但并沒有窒息面色發紫等情況,病勢不算嚴重。
她示意劉裕鐸把金針收起來,攤了攤手。
奧吉胩沒想到她就干脆這么袖手旁觀了,面上漲得通紅:“那、那個能不能請他先給陛下吃點藥?”
池夏的系統倉庫里倒是有鎮定類的藥物的,但這會兒顯然不方便拿出來,再者這藥沒有來由,也說不清配方,她并不打算惹著一身腥,直起身道了聲抱歉。
“按照我們的療法,針灸就是最適宜的。既然奧吉胩將軍不信任針灸術,還是等你們的約翰醫生來吧。”
奧吉胩兩下為難,左等右等不見約翰,眼看彼得剛被掰開的手臂又畸形地扭曲起來。再看劉裕鐸已經把金針放進盒子里,拎著藥箱要走了。一咬牙一閉眼,到底是把他拉住了:“對不起,我為我剛才的無禮道歉!還、還是請您試試吧。”
這會兒這里已經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人,尤其是一眾俄國人,幾乎是把這里圍得密不透風。
池夏也沒有為難他的意思,點頭示意劉裕鐸,一邊讓弘晟把周圍圍著的人疏散一些,不要影響通風。
劉裕鐸家中世代行醫,他自己也是童子功,在進入太醫院之前,見過的各種病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也不乏這樣犯了羊癲瘋被人送到醫館里來的。
治療這個癥狀扎的都是常見的穴位,對他來說稀松平常,即便被這么多人盯著,手也極穩,別人還沒看清怎么落針,他已經刷刷扎完了。
劉裕鐸輕輕捻動著其中一根最深的轉了兩圈,彼得咬著的牙關就松開了,四肢似乎也不再絞纏在一起。口中嗆出一聲咳嗽,緩緩睜開了眼:“我這是在哪……奧吉胩?是我又犯病了?”
奧吉胩喜極而泣。
他跟彼得一世相識于少年,陪著他經歷過幾次暴亂,跟他一起收攏軍隊,走上權力巔峰,他們志趣相投,私交一向也是極好的。
彼得犯病的情形,這些年來他也見過兩三次,無一不是驚險萬分,即便強行灌了藥之后,也有半天時間人都是昏昏沉沉的。
這還是頭一回,彼得一醒過來就能恢復神智,甚至能夠意識到自己剛才是犯病了。
簡直是神一般的醫術!
劉裕鐸取下微微顫抖的金針,微一躬身:“娘娘,既然已經沒事了,那臣先告退。”
奧吉胩一開始不明所以,一聽邊上的翻譯說完,頓時跳了起來,抓住了劉裕鐸的手:“不!您就是最最高明的醫生!是我太無知了!太不了解貴國的醫術了!請您一定要接受我們最高的敬意和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