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晟和弘昌陪著俄國使團在京城逛了三日。
酒店茶樓、首飾服裝鋪,甚至連古玩店書畫店都帶他們逛遍了。
熱情那是十分熱情的,只是科希洛夫一問何時能見皇帝,弘晟就笑。
“哎,大使別急嘛。皇上這幾日忙著聽各地州府的述職,實在分身乏術。”
一連三天如此,第四天科希洛夫終于忍不住皺眉:“我等不遠萬里來中國,是帶著十足的誠意,希望世子不要敷衍我們。”
今日弘昌沒來,來的只有弘晟一個主子。
弘晟“大驚”:“大使怎么會這么想?本世子是誠親王嫡子,皇上嫡親的侄兒,每天一大早就跑來陪著你們,太陽落山才回家,這難道不是誠意?”
翻譯一翻完,科希洛夫還沒說話,跟著他的那個鐵塔般的漢子就怒氣沖沖,肌肉暴起捏緊了拳。
弘晟板起臉:“怎么?大使的隨從還想對本世子動手?”
科希洛夫拉住那漢子:“抱歉,古鷹性子急,他可能是對世子的話有些誤解。”
弘晟方才的笑容已經散了個干凈,冷著臉抱胸:“最好真如大使所說。”
科希洛夫湊到他身邊,朝他袖中塞了一塊嬰兒拳頭大的寶石。
“我知道中國有句話叫宰相肚里能撐船,世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與他生氣。”
他說著,就先讓人把古鷹拉走了,一邊和弘晟套近乎:“還要麻煩世子幫我們在皇上面前說些好話,讓我們盡快見到皇上……”
弘晟臉一變,仿佛剛才根本沒冷過臉,瞬間又掛上了笑:“哦?看來大使確實有那么一些些的誠意。”
科希洛夫一看有戲,立刻點頭:“對對,我們真的很有誠意,事成之后,一定好好答謝世子。”
弘晟把寶石往兜里一揣:“既然如此,本世子就替你美言幾句,今兒就不逛街了,你們在這等我消息吧。”
他說完就走,一副二世祖紈绔子弟的模樣。
等上了馬車,臉一抹就變乖巧了,雙手奉上了那顆超大的藍寶石:“十三叔,您猜的真準,這個科希洛夫,還挺舍得下血本呢。”
胤祥揮手:“行了,這東西伱自個兒留著玩吧,一會去請他們今晚赴宴。話怎么說不用我教你吧?”
弘晟拍胸脯:“十三叔放心!”
胤祥把他帶到隔壁街頭,就把他和隨從扔了下去。
弘晟不敢有意見,麻溜地領著隨從去邊上酒樓吃了頓飯,慢悠悠地轉回理藩院。
科希洛夫一聽說他回來了,親自迎了出來:“世子這么快就回來了,是不是有好消息?”
弘晟擺手,仿佛累得不行,接過茶一飲而盡:“哎,可說呢,皇上原本今晚要宴請幾位回京述職的封疆大吏,我好說歹說……”
科希洛夫“是、是”了兩聲,等著他的下文。
弘晟卻端起茶喝了起來,像是忘了話還沒說完。
科希洛夫立刻會意,遞過去一只金懷表。
弘晟笑得滿面春風:“說得我口水都干了,皇上可算同意見您了,請大使一起參加今晚乾清宮的晚宴!”
“行了,話我也帶到了,大使就好好準備吧。”
他說完溜溜達達就走了。
科希洛夫的副官怒氣值簡直就要爆表,語速極快:“將軍,他們太過分了,我們又不是來討飯的!就這么隨便打發我們?”
古鷹更是生氣,一掌拍在身邊的樹干上。
理藩院庭院里種的都是銀杏,這季節萬物蕭瑟,被他一拍,撲簌簌震落了一地枯葉。
科希洛夫擔心有人偷聽,把他們帶回了自己房間。
“算了,先見到他們皇帝探探口風。聽說這個皇帝,比他父親刻薄許多,很難親近。”
古鷹氣得拿過水壺往嘴里倒水:“那個世子!貪婪!”
“貪婪好啊,貪婪才能為咱們所用,”科希洛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一邊問副官:“讓你打聽這個理藩院的主官,你打聽得怎么樣?”
副官趕緊匯報:“主官就是帶我們進京城的那個隆科多大人,聽說他前段時間剛跟妻子離婚,娶了原本的小妾。”
“最重要的是,他離婚的時候一分錢都沒有分到,家產全部都分給他前妻了。而且他新娶的這個妻子,特別愛錢。”
頭一回聽說中國人“離婚”,但科希洛夫并沒有太在意。
缺錢,又愛錢。
就意味著可以收買啊。
他心里有了點數,打算等見過皇帝,探過口風后再做打算。
晚上的宴會只給了使團三個位置。
科希洛夫怕古鷹太沖動,便只帶了副手和另一位隨從進宮。
他在康熙年間也進過宮,見識過宮宴。只不過那時的宮宴是專門為俄國使團開設的,而今天他們只能算半個主角。
雍正和池夏在開宴時才姍姍來遲,攜手坐在主位上。
底下從左側開始,坐的都是各地督撫。
有一半池夏是認識的,包括鄂爾泰、李衛和高其倬。
還有一半沒見過面,雍正便一一給她介紹。
被雍正點到名的,自然都要起身,起都起來了,若是不給貴妃請個安,多少又有點失禮。
加上前面李衛和高其倬,都是麻溜地行禮問安一整套,他們瞧了鄂爾泰一眼,心里一咬牙一跺腳。
得了,行禮吧。
即便所有人都知道,貴妃不該出現在這個場合,但皇上的意思就是這么明晃晃寫在面上的。
他們總不能違逆皇上。
不得不說,做到督撫這個位置的,那就沒有一個蠢人,也沒有特別執拗的一根筋。
角力都在心里就走完了,面上那是君臣和諧,滿堂和樂。
俄國人沒覺出有什么不對勁,待隆科多介紹完他們的身份,科希洛夫起身對雍正和池夏一彎腰。
“尊敬的皇帝、皇后陛下,請允許我代表俄國彼得皇帝陛下,向您問好。”
雍正點頭,沒有糾正“皇帝、皇后陛下”的稱謂。
底下鄂爾泰眼皮一跳,簡直要把頭低到桌面上去。李衛在福州時就見過雍正與池夏的相處方式,反倒有點習以為常了。
其余眾人各有想法,但在俄國人面前,神情都是半點沒變。
雍正只一抬手:“大使遠來是客,請坐吧。”
科希洛夫忙道:“彼得皇帝陛下一貫尊敬中國,希望與貴國保持和平通商的關系。也希望貴國能釋放我國的布霍列茨中校。”
說著就讓隨從打開了禮盒擺在殿上。
從左到右六個盒子。
分別是各色皮毛兩盒、香料兩盒,珍珠和其他寶石各一盒。
科希洛夫一一介紹過去:“這是我國特產的珍品皮毛,都是極寒之地獵取,尤其是這紅狐皮毛,若是制成衣物,想必十分襯托皇后娘娘的花容月貌。”
“這香料也是極寒之地特有的松木特制而成,清新冷冽,還有種極為難得的霧凇氣息。珍珠和寶石,也都是極品、珍品……”
雍正似笑非笑地打斷了他的“介紹”:“和平的關系?若朕沒有記錯,一個多月前,貴國軍隊剛偷襲了庫倫城。”
這是最難圓過去的事。
科希洛夫當然也有準備,笑容不改:“都是誤會,若是皇帝陛下能不計前嫌,我們愿意簽訂合約,承諾永遠不在中俄邊界動兵。”
殿上一陣安靜,雍正不說話,便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科希洛夫有點尷尬,心里把弘晟罵了十七八遍。
這就算“美言”了?
這滿堂都沒有一個人給他搭一句腔啊。
池夏笑了一聲。
科希洛夫眼睛一亮,不枉費他方才特地搜腸刮肚地討好了這位看起來就很受皇帝寵愛的女人。
雍正果然看向了池夏:“貴妃想起什么高興的事了?”
池夏嘴角還是揚著:“那倒沒有。就是覺得俄國大使很好笑。”
“臣妾聽過一句話,倒是挺適合大使。”
雍正“哦?”了一聲:“什么話?”
池夏冷下了臉:“長得不太美,想得倒是挺美。”
底下不知是誰笑點低,“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又趕緊埋下頭去。
李衛忍俊不禁,暗道了一聲好。
他悄悄看身邊的鄂爾泰,有點好奇鄂爾泰一本正經到無趣,他家里是怎么養出這樣性格的后輩的。
翻譯也愣住了,一時半會不知道該不該翻譯。
雍正冷眼看過去:“貴妃的話你不知道該怎么翻譯?”
這翻譯是個德國傳教士,還在欽天監任職呢,哪敢開罪皇帝,趕緊一五一十地翻譯了。
科希洛夫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池夏繼續道:“還有一個詞叫癡人說夢,本宮一并送你。勸大使先生回去好好想想,該怎么展現你們皇帝陛下的誠意。”
念念:丑拒。
哈哈,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