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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故鳶疼得在床榻上掙扎。
葉泠霧慌道:“婆婆,附近可有接生婆?”
老婆婆攤開手掌,為難道:“咱們這深山老林里哪來的接生婆呀。”
李嬤嬤按著程故鳶痛得亂翻的身體,說道:“姑娘別擔心,我們兩個接生過孩子的,你們多去備些熱水。這位老姐姐,還請你去找把剪刀來。”
“好好好,我立馬去。”老婆婆連連點頭。
葉泠霧跟著就要出屋,轉而卻見沈盼兒一臉頹然地呆坐在床榻邊,神情悲傷沉痛。
她蹙了蹙眉,詢問道:“三姑娘,你怎么了?”
“……沒什么。”沈盼兒失魂落魄地搖搖頭,抹了一把眼淚,起身往外間去。
天微微亮。
葉泠霧一夜未眠,眼下吊著深深的黑青色。
仆婦還在里面照顧著,將近兩個多時辰過去,程故鳶除了痛叫還是痛叫,期間葉泠霧進去瞧過,李嬤嬤說至少還要等至少一個時辰才能生。
武婢從銅壺里倒出一碗甜棗湯,遞到葉泠霧面前,說道:“江大娘子喝點東西墊墊肚子吧。”
葉泠霧接過碗,看了看四周,才發現屋里沒有沈盼兒的身影。她急切問道:“三姑娘呢?”
武婢又倒了一碗甜棗粥,回道:“三姑娘在外面,奴婢剛剛勸過,可三姑娘說什么也不肯進屋。”
葉泠霧皺了皺眉,起身出屋,就見沈盼兒站在柴房外望著山下的風景,寒風吹在她身上,豆綠色披風向著風的方向搖曳,散亂的發髻給此刻的她添了幾分清冷感。
這不是葉泠霧記憶里的沈盼兒。
她眉頭一蹙,攏了攏身上的衣裳,緩步上前道:“三姑娘在想什么呢?”
沈盼兒冷著臉,半晌沒說一句話,就在葉泠霧以為沈盼兒不會回答時,卻聽她低聲說道:“泠霧妹妹,我想明白了,若是這次能平安回去,我要與裴淮和離。”
“你…你要和離?”葉泠霧一時詫異。
沈盼兒垂下眼眸,自嘲道:“泠霧妹妹肯定覺著我很自私吧先,當初是我逼著父母同意這門親事的,現在想要和離,大家怕是都會看不起我,都覺著我是個笑話。”
“胡說。”
葉泠霧正色道:“裴淮就不是個好東西,我們心里巴不得你能早早看清呢,你現在能想通和離,是再好不過事。”
沈盼兒愣住:“泠霧妹妹當真是這么想的?”
葉泠霧道:“當然了,我相信二叔母和二叔父若是知道你要與裴淮和離,肯定也開心。”
“可是……我…我對不起父親,母親。”沈盼兒哽咽起來,“當初我要是多聽她們的話就好了。”
葉泠霧擰緊眉頭,不語。
世上可沒有后悔藥。
“哎呀,不好了!二少夫人出血了!”屋內傳來仆婦的叫喊聲。
沈盼兒和葉泠霧聞聲趕緊回屋,正好碰上李嬤嬤端著盆子出來,葉泠霧只是瞄了一眼那水盆,腳下一軟,差點跌坐在地上,幸好扶著門框才將將站穩。
——盆里血和水融在一起,濃濃的血腥味將這間不大的茅屋侵占。
一盆又一盆熱水端進屋,一盆又一盆血水端出來,程故鳶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仿佛下一秒就要掀翻這潦草的茅屋頂。
葉泠霧身上的紫色絨氅染了不少血,盤在頭上的發髻松松垮垮,臉頰上還有燒熱水時沾到的鍋灰。
沈盼兒也沒好到哪去,一面哭著一面替程故鳶擦汗,手腕上還有程故鳶痛到麻木后,指甲不小心劃過的血痕。
兩個嬤嬤更是一手的血。
武婢守在屋外,只聽屋里除了程故鳶的哭喊聲外,還有李嬤嬤教程故鳶生孩子如何用力的聲音。
所有人的心都緊繃成了一根弦。
直到太陽從東邊山峰露出一角,吵鬧的茅屋里被一記嬰兒的大哭聲沖破屋頂,懸著的心才終于放下。
“哎呀,好啊!好啊!是個女兒,是個女兒!”李嬤嬤高興極了。
沈盼兒見床榻上程故鳶從孩子生出后便昏過去,連忙伸手緊張地探了探鼻息,感受到一絲氣息,這才松下一口氣,喃喃自語:“還好,還好……”
葉泠霧得知是個女孩后便走出屋,冰冷的寒風總算將她昏沉的思緒吹醒,她跌坐在沾滿泥土的臺階上,眼淚無聲的往下掉。
就在這時,凌亂的馬蹄聲打破了寂靜的山林。
葉泠霧渾身僵直,隱約升起不好的預感,與此同時武婢提起劍從屋里出來,說道:“姑娘,您先進屋。”
葉泠霧哪還有力氣站起身,兩只腿猶如灌了鉛一般,目光直視著聲源處,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呼吸都跟著停止了。
一隊黑衣黑甲的人馬沖破幽深林間,背著太陽散下的光沿著林間泥路往前趕。
葉泠霧瞳孔一震,難以置信道:“侯爺……”
為首的將領身著銀色鐵甲,淡金色的光如絲線般,織入他漆黑的甲胄,跳上他白皙的面龐,清癯俊美,難描難繪。
他們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間茅屋,眼瞧著他們就要駛遠,葉泠霧不知哪來的力氣,起身提著裙擺就往院外跑,站在竹編的籬笆前,拼盡全力大聲喊道:“沈湛!!”
整個軍隊因為這一聲大喊瞬間停止了前進,沈湛勒緊韁繩,調轉馬頭,往林間隱隱可看見的茅屋前那一抹紫色身影看去。
“少主公,是江家大娘子!”岳揚不合時宜來了一句。
沈湛冷睨了他一眼,駕馬奔去,在距離紫衣身影五米之遠處停下,隨即丟下韁繩翻身下馬,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話。
就被沖上來的葉泠霧一把抱住。
嬌小的少女緊緊貼在懷中,所有憋在心里的委屈在這一刻崩潰,哭著道:“你怎么這個時候來…我還以為我們會沒命了,嚇死我了……”
沈湛忽的怔住了,俊眸中似有水光閃動,低下頭看著懷里的少女,喉頭滾動了一下:“我來了,別怕。”
“你來了……你怎么才來,故鳶姐姐都從鬼門關走一遭了你才來。”
葉泠霧哭得口齒不清,明明上一句話還在怪罪沈湛來得不是時候。
沈湛無奈,輕聲道:“對不起,來遲了。”
不遠處馬背上的岳揚嚇脫了色。
什么情況?!
這就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