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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寧北侯府設下的回京宴。
其實在十幾日前沈老太太就得知沈湛和秦明玉啟程回京的消息,不管是請帖,還是宴席都是早早備好的。
名冊上宴請的都是京城好友,不管是太子一派還是五皇子一派的都在邀請之列。
午休之后,青橘和元桃進來伺候著衣,特選了一件淺紫色月季錦袍,纖腰盈盈,外罩暗紫色絨領大氅,看上去十分老成,若不是不去看葉泠霧那張盡態極妍的小臉,還以為是三十出頭的婦人。
出了屋,才發現下了一早上的大雪總算停下,廊下不少內院女使清掃著積雪。
廊上,絨秀笑呵呵道:“主母,奴婢聽說昨晚二爺他們今早從馥縣趕回來了,程家也受到請帖,想來今晚的宴席定是十分熱鬧。”
葉泠霧捧著暖爐的手一緊,回道:“三姑娘和四姑娘呢?”
絨秀道:“四姑娘那邊還不知,不過老太太的請帖是送去肖國公府了。至于三姑娘……老太太那邊同樣下了帖子,不過帖子上只讓三姑娘獨自赴宴。”
葉泠霧心頭一沉,無奈。
都這么久了,沈老太太還沒徹底消氣。
寧北侯府四扇大門敞開,府外絡繹不絕的停了不少馬車,來了不少達官顯貴,三年過去,哪怕寧北侯府已無從前那邊權大勢大,但該給的面子依舊不敢不忘。
府中女使規矩整齊的排列成兩行在門口靜候,有人來便領著往廳堂去。
葉泠霧和江苑從馬車上下來時,四周停了不少馬車,其中駟馬高車不少,葉泠霧粗略一看,尚書府,將軍府,公爵,伯爵……
侯府大院一如記憶里那般,沿著抄手游廊慢慢走去,處處雕廊畫棟,氣派富貴。
還未開席,葉泠霧先去海棠齋花廳尋沈老太太說話,路過梅園,梅花淡如浮煙的香氣彌漫整座東院。
靜合堂正屋內談笑晏晏,葉泠霧撩開暖簾進去,人幾乎都到齊了。
沈老太太端坐上首,穿著件暗紅色盤絨大氅,滿頭銀發盤成一個祥云髻,束著暗紅色繡金絲抹額,雍容大雅。
以前穿著最是亮眼的沈盼兒,獨自坐在席末,一襲淡青色錦氅能看得出綢緞富貴,可穿在她身上怎么看都覺著別扭,大抵是顏色太過沉穩低調。
沈月兒坐在趙氏左側下,懷里抱著剛滿一歲的女兒小焉兒,周身圍著不少顏歡附和的婦人,就連沈老太太也愛逗弄小嫣兒。
然后就是秦明玉,三年不見的她容顏依舊,一襲盤絲云錦長鍛衣,襯得她面色紅潤不似四十年歲的貴婦人。
“江家大娘子來了!”
不知哪位夫人喊了一聲。
眾人的目光才將將落在葉泠霧身上。
葉泠霧朝眾人行了個禮,微笑著道:“來晚了,還請諸位夫人見諒。”
“來了就好,快些落座吧。”沈老太太笑容和煦,視線難得從曾孫小嫣兒身上移開。
葉泠霧應下,便徑直在沈盼兒旁側席位落座。
這幾年兩人很少見面,再見時葉泠霧總覺得她身上多了幾分客氣疏離,沒了以往的活潑。
葉泠霧思忖一會兒,突然干笑著湊過去道:“三姑娘好久不見,上回裴家喬遷宴,你怎么也沒給我下帖,我本還想著親自去裴府祝賀呢。”
沈盼兒垮著臉,語氣輕輕:“江大娘子客氣,裴家不過商賈之戶,哪能請得起你們清流門第的主母。”
葉泠霧皺眉,愣道:“三姑娘與我是多年好友,于情于理都該親自登門祝賀,無關門第。”
沈盼兒低聲道:“怎會沒有門第之說,江大娘子就莫要在我面前說笑了。”
葉泠霧勉強一笑,回過頭不再搭話。
三年不見,沈盼兒整個人變得消沉不說,說話也是陰陽怪氣。
她如愿嫁給裴淮后,過得不好嗎?
屋內燒著地龍雖暖和但也沉悶,沒一會兒小嫣兒就吵著要出去玩,沈月兒只得抱著她出去散步,葉泠霧起身陪同。
晴雪初好,梅園里的紅梅開的別樣好。
小嫣兒由奶娘抱著去摘梅花,沈月兒拉著葉泠霧去了梅園小亭說話。
“……三姑娘落胎?!”葉泠霧驚訝。
沈月兒做了個噓聲的手勢,壓著嗓子道:“這事沒傳開,你可不能對外說。”
葉泠霧緩不過神,吃吃道:“那…那醫官怎么說?身子可養好了?三姑娘從小習武身子骨那么好,怎會落胎呢?!”
一連串問題,沈月兒不知該先回答哪個,想了想,說道:“那個裴淮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素日去煙花柳巷應酬就罷了,暗地里還養了不少外室,三姐姐去年好不容易懷上,被氣得生生流產。”
葉泠霧倒下了一口涼氣,恍惚道:“三姑娘被裴家那個混賬如此欺負,老太太和二叔父二叔母就沒發話?”
沈月兒眉梢耷拉下來,嘆道:“裴淮是三姐姐當年不顧家中長輩反對,執意要嫁的,父親母親就算想上門找姓裴的算賬,那也要三姐姐先低下頭才是,可三姐姐的脾氣有多犟你是知道的,出了事一言不發,氣得父親母親有氣無處撒。”
葉泠霧杏眸圓瞪,嗓子里仿佛卡了石頭,說不出話來。
那邊小嫣兒稚氣的笑聲回蕩在整座梅園。
沈月兒玩著梅樹下玩雪的小糯米團子,轉頭低聲與葉泠霧耳語:“你的肚子怎么一直沒消息?這都三年了,你可知這些年京城里的人都是怎么說你的?我說你也該急一急了,江大學士今年都二十有五了還未有子嗣,你這個做大娘子實在當得糊涂。”
聽著沈月兒熱忱的語氣,葉泠霧再瞧瞧那邊梅樹下仰頭大樂的小嫣兒,她深深感到為難。
兩個姑娘家……怎能生子?!!
沈月兒見葉泠霧落寞垂眸,自以為是說中了什么,澀然一笑:“其實你們兩個還年輕,再等等也好。”
“……”葉泠霧笑不出來。
這時,那邊的小嫣兒突然哭了起來,奶娘抱著也不見好,沈月兒和葉泠霧疾步過去安慰一番,才知小嫣兒是餓了。
逗得三人啼笑皆非。
沈月兒抱著小嫣兒回海棠齋,葉泠霧獨自留在梅園繼續散步。
一陣風吹來,蜿蜿蜒蜒的幽幽小徑里翻涌著淡淡梅花香。
葉泠霧心里悶的難受,低著頭往前走也不看路,突的,腦袋撞上硬邦邦又溫熱的“墻”,葉泠霧嚇了一跳,猛然抬頭,對上一雙陰沉深邃地眼眸。
她怔了老半晌,福身道:“侯…侯爺。”